第2章 第2章
颜山澜回到家已经十二点了。
天边隐隐传来雷声，窗外再次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走到阳台上，已经看不见陆子慕的车，对面一道闪电劈下，天边的乌云堆叠如巨浪，暴雨即便再次袭来。
颜山澜想了想，决定还是给他发条信息:【多谢老大送我回家，马上下大雨了，你开车小心。】
陆子慕：【我到家了，早点休息。】
秒回。
难道他住附近？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像导电一样传遍全身，犹如被雷劈中。
作为一名曾经的工作狂受害者，颜山澜坚持工作和生活各不相扰的原则，尽量不与工作的同事有太多工作之外的交集，为此她当初买房特意选在了远离市中心办公区的西岸旧城区。
陆子慕来江城已经快半年，若他一来就住在这附近，那岂不是……
细微黏人的尴尬又爬了出来。
颜山澜猛地甩了两下头，她从来没在附近遇到过他，那自然他也不会见到她。
只是以后出门瞎逛不能再那么随心所欲了。
她叹口气，放下手机。
窗外雷声大作，大雨倾盆。
洗完澡，吹干头发，雨停了，雷歇了，时间接近凌晨一点。
但她毫无睡意。
失眠的毛病又犯了。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听着床头的闹钟一秒一秒画圈，听着远处马路上偶尔一辆汽车疾驰而过。
长夜清醒，一丝一缕渗入灵魂深处。
就在她迷迷糊糊终于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
她猛地睁开眼，心口一阵狂跳。
一串熟悉又陌生的数字。
她从来没有存过，也从来不用记，但她知道数字背后是谁。
震动只持续了三秒就挂断了。
这是他们曾经的暗号。
那个时候她偶尔也会失眠，宋豫章知道后就说：“以后失眠了就给我打电话。”
“那会把你吵醒的。”
“响三秒，如果我没有睡着，肯定就能听见，我就回给你。”
“好。”
这个暗号她从来没用过，因为她不想吵醒他。
后来他们吵架了，冷战了，他会用这个暗号悄悄求和，有时候她睡着了没听见，有时候她没睡也故意不接。
“电话响三秒的意思是，我想你。”
我想你。
颜山澜拿起手机，看着那个未接来电，手有些发抖。
她抱着枕头蜷着身子缓缓躺下，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未接来电，息屏了又点亮，息了又点亮。
直至沉沉睡去。
她早已做好此生不再见的准备，所以她不会回电话，也不会回信息。
而他也不会继续打，不会再有多余的话。
曾经相爱过的人，或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明日太阳升起，或者继续下雨，江城和海城，依然相隔近千里。
时隔四年再次来到海城，颜山澜的心情比她原本想象的要激动得多，当熟悉的海风吹过脸颊，她兴奋得几乎想要绕车站广场跑两圈。
但她忍住了，毕竟旁边还有个陆子慕。
陆子慕侧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
“你以前在海城待过？”
“你怎么知道？”颜山澜收回目光，抬头问道。
“部门里所有人的简历我都看过。”
“哦。”颜山澜嘟囔一声，又往四处看去，车站广场右边的公交站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凤凰花，正开得红火如云。
“你原先那个公司挺不错的，怎么才做不到三年就离职了？”
颜山澜顿了一下，低头勉强笑了笑：“江城离老家近一点，就回去了。”
陆子慕轻轻瞥她一眼，不再说话。
下午五点左右，两人到达酒店，陆子慕坚持将她送到房门口。
“今天晚上的时间你可以自由安排。”
“好。”
“明天早上七点半我们准时在大堂见，电脑和资料记得都带好，有事随时联系。”
“嗯。”
陆子慕交代完明天的工作安排，仍把着她的行李箱不动，颜山澜想伸手去拿，又不好去拿，正纠结着，走廊深处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一对情侣相拥着朝他们走来，说笑亲昵，声音在整个走廊里回响，衬得他们这边已经开始尴尬的沉默更添怪异。
“你晚上出去要注意安全。”陆子慕终于把行李箱递给她。
“好。”颜山澜接过来，心里松口气。
陆子慕一走，门一关，她便扔下行李箱，踢了鞋子坐在床上躺了下去。
这个人这几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但真要说怪在哪里又好像说不出个具体来。
颜山澜闭上眼睛甩甩脑袋，一转头发现窗外是她曾经工作过的办公大楼，圆润菱形柱体设计，通体蓝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跳下床走到窗边，大楼与酒店相距约五百米，透过中间的间隔可以看见一小块大海，阳光洒在蓝色海面上，仿若跳动的群星。
她拿起手机拨通好友孙思思的电话。
“思思，我到海城啦！”
“你到了啊？”电话那头人声鼎沸，铃声叮叮，看来刚下课。
“嗯，刚到酒店，我住在我以前那个公司的办公楼后面，四年了，这感觉，好怀念。”
“怀念谁？”
“当然是怀念我的青春。”她走回房间，躺倒在床上，刚毕业时候的许多事情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中，那时候，她才二十二岁，多年轻啊。
“说得好像现在七老八十了一样。”
“嘿嘿，相对而言。”
“哎，你说你当初要是一直留在海城，现在会怎样？”
会怎样呢？颜山澜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电话那头响起一句熟悉的“思思”。
“骁哥来接我吃饭了，先不跟你说啦。”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掉了。
颜山澜对着手机做了个鬼脸，“孙思思，你重色轻友！”
再抬头外面的天空已经是一片金黄，大楼玻璃幕墙上倒映着天边的云霞，绚烂夺目，精彩绝伦。
这云霞意味着今天会有一场壮丽的日落。
颜山澜飞速换了衣服，拿起手机和包就往楼下跑。
海城的五月已可算正式入夏，人行道旁的绿树红花热烈浓郁，人们穿着鲜艳凉爽，空气中不时还会飘来花露水的香味。
这一切都令她无比怀念。
酒店距离海边大概有两公里，这一带办公大楼林立，此时正是交通高峰期，马路上车流如水，却水泄不通。
颜山澜果断打开一辆共享单车骑了出去，迎面而来的海风将她头发吹散，她越踩越快，快到仿佛听见呼呼的风声，她迷恋这种风吹在脸上的感觉。
“你试试，我的新车。”
宋豫章的眼中闪烁着喜悦和兴奋，就像一个小孩子向她分享自己最喜爱的玩具。
她上前试了试，车身对她来说有点高。
“太高了，我不敢骑。”
宋豫章上前将座垫调低，然后把她扶上车，车身依然很高，她坐上去脚踩不到地面。
“我给你扶着，你踩两下走起来就不怕了。”
她大着胆子踩了两下，果然顺利骑了出去。她忍不住欢呼，绕着操场跑道转起了圈。
她忘记自己绕了多少圈，只记得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转弯的时候车子差点甩出去。
宋豫章将她拦了下来。
“你骑太快了。”
她哈哈大笑，跳起来抱住他，“我太开心了。”
宋豫章跟着笑了，拍拍车后座，“你看，我特意找人装了一个后座，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座。”
说完一脸得意，仿佛邀功一般，颜山澜拽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后来那辆车带着他们去了许多地方，校园里，青江边，夕阳里，路灯下，江城的大小角落，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他离开江城的时候想要把车留给她，她拒绝了，他说舍不得卖掉，后来究竟有没有卖掉就不得而知了。
再后来她自己也买了一辆单车，闲下来便独自一人骑车走遍江城的大小角落。
海城的角落里没有那辆车，却依然处处都有他们骑车同行的身影。
就比如她现在正骑过的海滨公园绿道。
绿道隐匿在绿树中，海面时隐时现，海浪声不绝于耳。
他们不知道曾经在这条路留下过多少欢声笑语。
太阳渐渐落到海面，颜山澜归还了共享单车，走到一处开阔的海滩，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观看远处的落日。
风从大洋彼岸吹来，海面波浪连连，霞光照下来，从海天相接到脚下，一片金光闪闪，一轮红日映在海面上拉成长长的一条。
许多人走向沙滩，海浪卷着白花边温柔地与他们嬉戏。一对情侣远离人群迎着落下的太阳静静站着，夕阳将他们的身影剪下来，颜山澜举起手机拍下了这永恒的一幕。
太阳很快钻进海底，西边天空依然橙黄温暖，人们嬉笑着，玩耍着，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的黑夜已经渐渐蔓延过来。
颜山澜盯着太阳消失的地方发着呆，每一次看日落的时候，她都会想象地球的另一边人们是怎样欢呼雀跃地迎来日出，谁说夕阳没有希望？
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海面只剩下零星几点灯火，夜风吹来微微带了些凉意，海浪奋力地冲刷着沙滩，似乎想将人们嬉闹的足迹洗刷干净。
看完一场满意的日落，接下来该填饱肚子了。
颜山澜搜索记忆，想起曾经在这附近吃过一家砂锅海鲜小粥。这么热的天实在不是吃砂锅粥的好时候，可是宋豫章却偏偏最爱喝这碗粥。
她站起身，拍拍屁股，一转身，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起身回头，当场怔住了，过了几秒才尴尬地笑了笑。
这几天他好像还挺喜欢笑的。
颜山澜硬着头皮走过去，跟着尴尬一笑:“老大，你也在这里呢。”
“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陆子慕到底是当领导的人，很快就恢复如常。
“你不也是一个人在这里吗？”
“我跟朋友来的，他们刚好有点事走开了。”
颜山澜点点头，“那我不打扰你了。”
“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不远处有两男一女说着话朝他们走来，估计就是他的朋友了。
“不用，我约了人，先走了。”
颜山澜飞也似地跑了，她跟陆子慕本来就不熟，要再跟他的朋友一起吃饭，她的社恐怕是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