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过了晌午，天色渐渐昏了，像是要下雨似的。吃过茶，我方起身，阿檀便取来油伞，准备跟沉璜一同随我出门。我下意识想和以往一样拒绝她们同行，但转念一想，既然阿竹已经不再是我的侍从，说不定以前的“我”也从未自己独自出宫过。如果我的出行习惯乍然发生了变化，说不定还会引起旁人不必要的注意，为保险起见，我决定这几日尽量少开口，既然阿檀与“我”相处好像有了比旁人多一分的默契，那以后我就多朝她使眼色，让她多当我的嘴替，也可少些麻烦。
直行至澄徽堂门前，一阵凉风吹过，唰唰刮下一片绵密的细雨来。澄徽堂前如今多了两名佩刀侍卫站岗，侍卫们身材高大，体型壮硕，一左一右各守一边，像是两尊面无表情的门神。我忽地想起阿遥，如果当值的普通侍卫都是这个标准，那作为护卫统领的阿遥，武力值该会有多恐怖？
见着我，二人朝我行礼，其中一个转身进去通传。我示意阿檀和沉璜在门外候着，径自走了进去。
澄徽堂内暗香浮动，一跨过门槛，我就留心打量室内的家居装潢是否跟我印象中的有所出入，还没等我站定，就见梅誉惶惶然扑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搂住，语气十分悲怆地喊出我的名字。
我脑袋里问号连连，又被他如丧考妣的脸色吓到，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就听他爆出一句国骂，抑扬顿挫道：“我跟你说，我见鬼了！”
我抬手拍拍他的肩，淡定道：“喘不过气了大哥。”
梅誉似是不敢松开手，两手搭在我的肩上，眼角含泪道。“你还好吗，觉得怎么样？”
我不觉有异，点点头道：“醒来就好全了，太医说我是泡澡泡太久才昏过去的，但我觉得不是。”我话没说全，想试探他是否跟我一样也意识到了这个时空的怪异之处。从私心上说，我更希望他也跟我一样。
梅誉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挠挠头道：“确实不是，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弥厉在研究怎么把我们送回去吗？他琢磨出了一个新方法，稍微实践了一下，所以你才会晕了过去。”
弥厉？怎么又是这个弥厉！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技术没精进就不要把人当小白鼠乱来啊！我忍不住愤愤道：“叫他收手吧，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被他折腾成大历第一个植物人！”
梅誉连声道：“知道知道，我们还以为你死了！我已经，不，司桀已经骂过他一顿了。先不说这个，你还记得我的近身侍卫蒲右吗？”
我点点头，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蒲右呢，拜他所赐常晓春才会落水，我才会魂穿进这个可怜人身上。
梅誉忽然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他不见了！就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了！”
我“哈？”了一声，这是科幻片转惊悚片了？等等，既然梅誉还记得蒲右，不就说明他跟我一样，也同时切换到另一个时空里了吗？思及此，我赶紧问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梅誉立刻道：“就在昨日傍晚，他来跟我汇报司鋆先前擅自离开燕郡去了岐郡的事，说着说着他就在我面前消失不见了！更加诡谲的是，之后我明里暗里问遍了身边所有人，就是没有一个人认识他！我大白天活见鬼了！要不是今早派去的人说你醒了，我今天肯定告假不出门。”
我听着他的话，脑子转得飞快，昨日傍晚估计就是我半梦半醒间被喂进汤药的时辰，也就是说，虽然弥厉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使我陷入昏迷，但是时空转变并非发生在我昏迷的那一刻，而是在我做了那个关于医院的梦之后，上一个时空才开始出现了变化。话说回来，那个医院的梦真的只是个梦吗？
我摁住梅誉，让他冷静一点才问他：“不只是蒲右，你还记得我身边的阿竹吗？她也消失了。”
梅誉有些茫然，“谁？”
我一时语窒，不想跟这个脸盲患者计较，接着道：“你没有发现吗？我们已经被切换到了另一个时空了。我今早醒来，发现明宸宫里的装潢跟以前大不相同，我身边的近身侍女阿竹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我昏迷前刚知道姓名的一个小宫女。不仅如此，护卫统领阿遥，一个我素未谋面也从没听说过的女子，在我醒来的时候却与我十分熟络，好像我已经认识她有一段时间……”
这时，我的目光从梅誉身上飘到了他身后两人高的书架上，架上依旧堆满了竹简书册，但是我的目光从架上扫过就发现了不对劲。
“你玩过找茬小游戏吗？”
可能是我话题跳得太快，梅誉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什么小游戏？”
我指着书架道：“从下往上数第四排架子上本来有几本半旧的书册，其中一本是郑游所著的《白头翁游记》，我前几日还见过那本书，但是现在那本书也不见了。”
梅誉顿时僵住，他又往我身边凑了凑，喃喃道：“我觉得瘆得慌，你怎么能这么淡定的？”
我纳闷，怎么现在变成梅誉这么怕鬼了？不由叹了口气，我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现在当务之急是你的问题。我的活动圈子小，每天需要应付交际的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但你不一样，你每日都需要批折子，见大臣，处理朝堂要务，所以你必须知道在昨日傍晚之前，在这个时空还发生过什么事。如果我所料不错，司桀应该会知道，毕竟他是……”我突然词穷，朝他身上比划了一下，“他是这具身体的原住民，受影响的只是我跟你，他理应会继承到这个时空转变之前的记忆。”
梅誉扶着我的肩，稍稍垂着头，他忽然快速高频地眨了眨眼，而后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直到我被他盯得感到瘆得慌，我忽然看到他眼里闪过一道诡异的光，一种不详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下一秒便听他道：“看来你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蠢，容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