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疑窦
临行前还未及和萧寒玉约定相会之处，她兜兜转转打算回到糖饼摊前，两边热闹的小食摊已渐渐撤去，周围都是些挑着担子往家赶路的人。
她的脚步在人流中忽然顿住，那抹一尘不染的白袍仗剑而立，在隐隐的暮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天姝此时此刻有种冲上去抱住萧寒玉的冲动，可她还得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不让舜华帝姬的贵女形象崩塌，只得缓步走向萧寒玉。
萧寒玉感觉有人走近，回身便看到了咫尺之外的天姝，他握剑的手不觉紧了紧。
天姝看他不动，主动上前将一粒玫瑰糖塞进了他的嘴里，“本来刚买时就想分你尝尝的，虽然晚了这么几个时辰，没想到还是让你尝到了。”
萧寒玉回味着舌尖上的甜香，“我也以为没机会能吃到了。”
天姝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身后，疑惑道：“咦，孟师兄和孟姑娘他们呢？”
“他们走了。”
天姝仿若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天方夜谭，不觉瞪大了那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就算孟师兄有急事先行离开，孟晚音也不会放下萧寒玉离去的。
“少宫主，发生什么了吗？”天姝探究地看着萧寒玉。
“宗门有事，他们身为长泽无极门弟子理应回去。”
天姝琢磨片刻，“难道是孟宗主受伤了？”
她随即摇了摇头，“能伤孟宗主的邪魔应该寥寥无几吧，果真有这样的邪魔现世，那不是应该惊动到萧宫主，还有什么事会比先铲除这样的邪魔重要。可萧宫主却并未联络你……”
看天姝如此认真，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萧寒玉只好如实相告，“此次被封印多年的千足妖现世，背后定是有大妖作祟，此去幽见城可见前路更加凶险。我略略将千足妖之事透露给孟师兄，孟师兄虽为人耿直却也不愿孟晚音涉险。晚音骄矜任性必不听劝，孟师兄便谎称孟宗主在除妖途中重伤，这才将晚音带回。”
天姝摸了摸下巴，调侃道：“没想到少宫主心思还挺多。”
萧寒玉也看了看天姝身后，“怎么沈公子和那位殿下没追上来？”
天姝听他一副看戏的调侃语气，忍不住恨恨瞪了萧寒玉一眼，“带这么多人，还不是怕给少宫主添麻烦。”
她取出路引道：“对了，我要和我母亲去一趟五石城。”
“你母亲？”
天姝点了点头。
“之前听你梦中呓语，听到你念到你母亲和你姐姐，想必你见到她们一定很开心。”
天姝脸一红，刚进奉兴城前，他们一行人在个废弃道观中歇了一夜，那晚她梦到了她在现实世界中的老妈和姐姐。
她老妈是普通家庭主妇，她的姐姐魏天美比她大五岁，刚毕业在一家公司上班，虽然姐妹两见面时常吵吵闹闹，但姐姐会经常给她买许多好吃的和漂亮衣服，总能羡煞她的一众大学舍友。
仔细想想那时，可真是幸福。
如今面对原身的亲人们，她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都道“皇家无情”，这可能已是刻入皇室骨子里的东西，亲情总是难以轻易企及。
萧寒玉道：“五石城与幽见城顺道，相隔不过几里路。不介意的话我与你们同行。”
天姝刚想点头，想到她这位母亲对云隐宫的态度，便道：“少宫主，我带你去见见我母亲，相信她见到你以后一定会喜欢你的。到时她若应允，我们便一道同行，相互能也有个照应。”
她引着路，两人漫步并肩向之前萧玉瑶所在的客栈而去。
天姝心里怪怪的，带着点儿小忐忑，怎么有种带男朋友去见家长的错觉。
她凭着之前的印象七转八拐进了客栈门，来到了萧玉瑶门前，暗想这次还能顺利绕回来对她个路痴而言真是她超常发挥了。
听到门内应声后，天姝推门而入。
见是天姝，萧玉瑶笑看着她，“姝儿，出去两日终于见你回来了。”
她的目光掠到天姝身后，看到来人不是沈卓文，便细细打量起来人。
他的眉目竟与十八年前救下她的那人有五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柔媚，多了几分清冷。
未等萧玉瑶开口，天姝忙开口道：“母后，这位就是云隐宫少宫主萧寒玉。这次也是多亏了他帮忙我才顺利从赫连昇手中拿到路引。”说着将两枚路引递到了萧玉瑶手中。
萧寒玉上前向萧玉瑶行了一礼。
天姝暗中察看萧玉瑶反应，只见她笑意不减，“原来是云隐宫少宫主，说起来我长陵萧氏与兰陵萧氏也是颇有渊源，少宫主不必多礼。”
萧寒玉施施然起身，“听闻太后要前往五石城，寒玉正好与你们同行。”
天姝绞着手指头，乖巧地坐在了萧玉瑶身侧，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萧玉瑶也看明白了两人心思，便道：“那路上就有劳少宫主照料了。”
天姝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虽然路引白拿了，但她又可以继续对萧寒玉展开攻略了。
两人退出后，天姝发现萧寒玉一直盯着她看，萧寒玉平日为人矜持，很少这样一动不动盯着一个人细看。
天姝摸了摸脸，玩笑道：“少宫主，我脸上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吧。”
萧寒玉摇了摇头，却神色凝重道：“当心萧太后。”
“当心我母亲？”天姝一头雾水，“她怎么了？”
“萧太后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煞气，虽掩藏的很好，但我走近她时感受到的这种异样是不会错的。”
天姝语塞，他连她是妖邪都没发现，却怀疑萧太后有问题。她看萧太后行为举止也不像被妖物附身的样子。
萧寒玉仿佛读出了天姝的心思，“就算她未被妖物附身，至少也是与妖物呆了不短时日，否则不会沾染上这种气息。平日你和她独处时，不可掉以轻心。”
天姝看着萧寒玉一副严肃的模样，也郑重地点下了头。
天姝离开后，魏兰婌久久盯着那白玉壶发呆。
这鸳鸯酒壶内含乾坤，轻轻一按壶柄倒出的便是毒酒，是后宫中常有人玩的害人把戏，令人防不胜防。
她明明记得已按下开关，自己倒出递给魏天姝的的确是毒酒，可为何魏天姝却毫发无损。要说她之前为了掩人耳目殉国时饮下的毒酒是假的，可她刚才饮下的毒酒是自己亲自准备妥当为她斟下，并亲眼见她喝下去的，又怎会出纰漏？
这个同胞妹妹，明明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性情却是和从前在大魏皇宫中时大不一样了，那次在雁回渚魏天姝扮做舞姬混进营帐，行事如此大胆她便觉其中有异。要说是因经历国破家亡人生巨变才让一个人成长得如此之快，可生活习性却不会轻易改变。
魏兰婌眯了眯眼，以前在宫中时天姝一沾酒便会浑身起疹子，是从不饮酒的，甚至连果酒都不曾饮用，哪来的天天嚷着要喝酒的说法，这些不过是她的试探之词。没想到这个魏天姝不疑有他，一口将酒饮尽。
这时青棠抱着一只雪白柔软的猫儿走近，低声道：“夫人，白雪给您抱来了。”
魏兰婌将酒杯放在了白雪面前，这只碧眸暹罗猫是她刚进宫时在花园里捡到的，也不知是哪家贵妇在宫宴上丢的，寻了无人问津便收养在了自己宫中解闷。
这只暹罗猫自从到她身边后就很是亲近她，它用头蹭了蹭魏兰婌，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
魏兰婌手背一阵刺痛，她抬手看了看手上微微泛红的地方，道：“青棠，还不把它抱过去。”
青棠忙抱紧白雪将它放在了酒杯面前，抚了抚它的头，抬头看向魏兰婌道：“夫人不是最喜欢白雪吗，既然是要试试这酒中到底有没有毒，那不如换只其他猫？”
魏兰婌道：“我虽喜爱白雪，可若我连殿下的宠爱都没了，还留着一只猫做什么。”
这次她不仅是要用白雪试酒，还想引起赫连昇对她的注意。
青棠看再无转圜余地，只得狠下心闭着眼将酒放到了白雪的鼻尖前。
它睁着碧蓝的眼睛“喵呜”了几声，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好奇地舔了一口。
青棠还未及将它放下，白雪便痛苦地抽搐着身子，没一会儿眼耳口鼻七窍皆流出了黑血，青棠吓得忙松开了手。
她瘫倒在地哆嗦着道：“会不会是夫人在为舜华帝姬斟酒时弄错了，她其实喝下的便是无毒的。”
魏兰婌眉眼忽变冷厉，冷静地道：“自从她离开后我便未再动过这鸳鸯酒壶，白雪喝下的便是我之前为魏天姝斟下时按下的壶中毒酒，连酒杯都未曾换，怎会有错。”
她看了看地上的青棠，“你现在就去告知殿下，说我知殿下政务繁忙不敢叨扰，今夜原想独自赏月饮酒，结果白雪不慎饮下了翻倒的酒水中毒身亡。”
青棠会意点了点头，起身匆匆离去。
青棠来到芳华殿时，赫连昇正席地坐在案几侧，手抵额头、蹙眉闭目沉思。
听门外端木阳通传是青棠有事禀报，他并未抬头。
直到青棠进殿后，哆哆嗦嗦半晌才说出有人在宫中下毒，欲毒害魏兰婌时，赫连昇才抬起那双沉毅的黑眸，立身拂袖而出。
他生平最是痛恨后宫中的这些腌臜手段，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下毒之事，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才来到蒹葭池水榭，魏兰婌哭得梨花带雨扑进了赫连昇怀中。
赫连昇抬起手顿在了半空中，最后只得拍了拍魏兰婌的背安抚道：“兰婌，吓到了吧。本王来了，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待魏兰婌微微平复，他松开魏兰婌，走入亭中看到的便是躺在地上已经变得冷硬的白雪尸身，又扫了眼地上那只翻倒的白玉酒杯，吩咐身后的端木阳道：“你负责彻查此事，查出是何人立刻来报，本王绝不姑息。”
他看了眼被青棠扶着勉强支身，脸色苍白、柔弱无力的魏兰婌，道：“父皇之前赐下的偏殿香兰殿修葺已毕，兰婌，你就先搬进去住，本王会命端木阳加强守卫，今后的日常饮食皆由他把关，你就放心吧。”
魏兰婌听到赫连昇此话，眼中含着的清泪顺势流下，她在青棠的搀扶下，缓缓福身道：“兰儿多谢殿下恩典！”
投下的月影落在她的下颌，在看不见的黑暗中，她的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池畔凉风袭来，只有身旁的青棠冷不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