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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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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泳芯说了很多话,她的话语挤满了这张小小的餐桌,朱静汶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她面无表情地打断了。

    等陈泳芯将糟心事吐槽完了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整个过程中,朱静汶扮演的都是倾听者的角色,或者,说得更难听一点,她扮演的是垃圾桶的角色。

    陈泳芯看了眼手机,说:“时间不早了,你明天早上是不是还要上班?赶快回去休息吧。”

    朱静汶却摇了摇头,她以缺乏感情的口吻说道:“你说这样的话,我竟然分不清楚,你是真的在体谅我,还是只是因为已经说完了你想要说的话,你的情绪得到了发泄,所以我没有用了,可以走了。”

    陈泳芯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朱静汶:“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呢?你把我想得太坏了。”

    “那是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朱静汶不明白陈泳芯怎么可以装得这么无辜,“刚刚好几次,我想说话,你明明听到了,却只是继续说你的事情。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想说什么,你只想发泄,你不想倾听。你一直都在把我当成情绪垃圾桶,因为是垃圾桶,所以你懒得给予任何同等价值的情绪反馈……”

    陈泳芯再次打断了她:“我没有,你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坏。我只是刚回国,想要说的话很多,所以忍不住一直说下去。刚刚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才明白,确实是有些忽略了你的感受了。”

    “不是的,这跟你回不回国没有关系。你在法国的时候,我们用微信聊天,你也是这样的,你会发很多消息给我,说你的苦恼状况,我会一句一句地回复你,安慰你,开解你。可是当我遇到不高兴的事情的时候,你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给你发消息,你三天五天不理我,最后终于回复了,也只是问我事情过去了没有。你以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故意这么晚回复我吗?你就是想着,如果事情过去了,你就不用费心安慰我了,这样简单又省事,你也可以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陈泳芯绷紧唇线,说:“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忙……”

    “你有多忙?是忙着换男朋友还是忙着各地去旅游?你不回复我的时候,我看着你的ip地址一直变化,从慕尼黑到冰岛,你的生活那么多姿多彩,显得我的烦恼是那么的无足轻重。因为你想要快乐,你想要毫无负担地玩,所以你觉得晚点回复我也没关系?反正朱静汶骨子里头是个乐观主义者,哪怕你不开导我,我也不会得抑郁症的。陈泳芯,你跟我说,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陈泳芯没有办法说“不”,因为朱静汶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朱静汶笑了一声,笑容里满是苦涩:“我也曾经自欺欺人地想过,你很忙,在国外读研并没有那么轻松。你有很多课程,很多小组作业,所以你没有心情听我的遭遇,也没有时间回复我。我想,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又可以回到从前了。所有的这些‘只有你说没有我说’的情况,都会在我们见面的时候得到改变。可是我错了,你还是微信上的那个陈泳芯,是那个自私且负能量爆棚的陈泳芯,而不是五六年前还会听我说话的那个陈泳芯。”

    陈泳芯胸口一紧:“你说那么多,全都是在责怪我,说我把你当垃圾桶,说我一点也不在乎你的感受。没错,我承认我确实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伤了你的心,但在这段友谊中,你也并非毫无过错。”

    “那行,今天我们就敞开来说说,你觉得做错了什么?”朱静汶已经预料到了这场谈话的结局,可她还是想让这件事情运转下去,朝着某一个方向前进,直至终点。

    “你太乐观了。”陈泳芯说了句让朱静汶意想不到的话,“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不管生活如何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你,你都很乐观。你所有的倾诉和吐槽中都微妙地透露着一条信息,那就是所有在你身上发生的不好的事情,都只是你成功路上的荆棘,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说‘你很难过’的时候,其实是在说‘这些东西没办法打倒你’,你说‘这个世界真操蛋’的时候,其实是在说‘但你终有一天可以逃离操蛋的生活,让其它人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吧’,你说‘你很想谈恋爱但是没有合适的人’的时候,其实是在说‘现在你身边的所有单身男人在精神上都配不上你’。”

    陈泳芯唤来侍者,让他给她们这桌加一壶水。

    等侍者加完水后,陈泳芯给自己和朱静汶都倒了一杯水,但她没有喝,她只是握住了杯身,说:“也许你体会不到你的言外之意,但无可否认的是,我确实很了解你,我体会到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和你做朋友吗?就是因为你骨子里的这种精神,让我很向往。我多想像你一样,努力地生活,努力地成长,不管经历什么,好的坏的,都把它当做上天的礼物。可我做不到。你的乐观深深地吸引了我,但你的乐观也让我感到厌烦。我受够了你安慰我的时候说的话和眼神,你觉得我的苦恼跟你的比起来都不算什么苦恼,你觉得我很有钱,如果你出生在我的家庭,你绝对不会成为另一个陈泳芯。你安慰我的时候的姿态是高高在上的,因为我的苦恼太无聊了,甚至不值得你费心去留意。因为你太乐观了,所以在你看来,我身上发生的那点破事根本就不能算大事。但是,静汶啊,我不是你,所以我没有办法用你的思想去处理我的问题。”

    朱静汶只是静静地听着,陈泳芯说的话她没有办法反驳,她确实瞧不起陈泳芯的许多烦恼,从前和现在都是。

    “我把你当成情绪垃圾桶,是因为我觉得你不会被我那点垃圾所污染。你是我的朋友里面最乐观的那个,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找你来倒垃圾,我确实没有太去考虑你的感受,这一点是我的错。”陈泳芯抿了一口水,“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你把黑暗看做光明,我把光明看成黑暗。我们是没有办法理解彼此的。我出去跟朋友玩,我在不同的国家辗转,我拍很多好看的照片更新朋友圈,你以为我过得很快乐很幸福?你错了。我不快乐,当然也不算痛苦,我感到的只是没有意义。出去玩是为了与那些所谓的朋友保持关系,在不同的国家之前旅游几乎是所有留学生都会做的事情,我只是随波逐流罢了。人生多没有意义啊,所以出国之后,我频繁地更换男朋友,我想去探索人性,我想知道是不是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但又厌弃这种浑浑噩噩。”

    朱静汶抬起眼,第一次尝试打断陈泳芯:“什么叫‘除了我之外’?”

    “就是前面所说的,你太乐观了。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你的精神高度和思想深度已经超越了许多人。”

    “你说得没错,你很了解我,你知道我身上的许多事情。可你知道的不是全貌,你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朱静汶眼眶红了,“你说我蔑视你的痛苦,我不能反驳。我经历的痛苦比你只多不少,我之所以那么乐观,是因为这个世上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完全打击到我了,我已经站在了痛苦的刀尖之上,所以它们没有办法再凌驾在我的自我意识上面。但我还是会痛苦的,我依旧会为很多小事感到苦恼,只是觉得那些都无关紧要,而且我知道你挺悲观的,所以我不会用那些事情来打扰你。那并不代表我有消化一切负面情绪的能力,可以一直当你的情绪垃圾桶。”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陈泳芯在憋话,朱静汶在憋泪。

    良久之后,朱静汶先开口了:“你还记得吗?前些日子,我跟你说,我把一个同事当成了朋友,然后她捅我一刀的事情。”

    “嗯,你说你解决了。”

    “可我告诉你那件事情之后,你过了三天才回复我。其实当天那件事情就已经解决了,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不主动告诉你,你多久才会回复我。而我说解决好了之后,你没问是怎么解决的,你也没问我的心情怎么样。然后就开始向我倒苦水,跟我说你的种种烦恼。”朱静汶牵扯嘴角,“我没有回复你,我看着你的消息一条一条地蹦进来,我觉得很难过。我故意不回复你,我想着你会不会察觉到我的情绪,可是你没有,你吐完苦水之后就没说话了。仿佛我只是一个机器人,仿佛我的任务就是听你说话……但我最后还是忍着眼泪认真地回复了你,我想着你是一个悲观的人,我应该要迁就你的。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抱着‘你是一个悲观的人’的想法来迁就你,但我现在累了,我不想再去体察你的痛苦,也不想再迁就了。泳芯,我们不适合再当朋友了吧。”

    “你想跟我绝交?”陈泳芯凝视着朱静汶背后的墙,一道比雪还洁白的墙。

    朱静汶嗓音干涩:“我们本就不适合当朋友,勉强拉着走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放手了。”

    “好,”陈泳芯的声音很轻,“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祝你前程似锦。”朱静汶的祝福是真心的,虽然她们不能再做朋友了,可她希望陈泳芯一切都好。

    陈泳芯说:“我也祝你,祝你永远都是一个乐观主义者,祝你不会被挫折和磨难打倒。希望你永远不会向生活投降。”

    陈泳芯和朱静汶先后离开了餐厅,朱静汶才走了几步路,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眶里淌下来。她不想被路人看见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于是快步走到路边僻静的草丛里,蹲下来掩面恸哭。

    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怕被路人听见,怕被路人当做动物般观看。

    陈泳芯果然已经不了解她了,她居然祝自己“永远不会向生活投降”,她不知道,早就有一半的朱静汶向生活投降了,剩下的一半只是在负隅顽抗,估计很快也撑不住了。

    朱静汶想起了一些时光。

    高中的时候,她和陈泳芯早早地起床,一边啃着面包一边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来到教室之后立刻打开书本,开始背单词。

    她们会比赛谁能在二十分钟内背下更多的新单词,输的人要帮赢的人打一天的水。

    朱静汶的记忆力更好一些,她总是赢。陈泳芯忍不住怀疑朱静汶作弊:“你是不是大晚上的不睡觉,偷偷跑去厕所背单词?”

    “谁大晚上去厕所背单词谁是狗。”朱静汶才不做这种无法理解的行为呢。

    “那你怎么背得这么快?”

    “因为我记忆力好啊。”

    陈泳芯说:“这不公平,我们取消这个比赛吧。”

    “不行。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不是君子。”

    “那也不能出尔反尔。”

    陈泳芯也不再争辩了,但后来她赢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看出来了,朱静汶是在让着她。

    “我的静汶宝贝,你怎么这么好啊?”陈泳芯抱着朱静汶的胳膊撒娇。

    朱静汶假装听不懂陈泳芯的话,说:“你是不是把我的脑细胞都偷走了?”

    “对啊对啊,你昨晚是不是睡得很熟呢?那是因为我在给你动手术。”

    “呜呜呜呜呜,你把我的脑细胞还给我!”

    “不还不还,我得到的东西就是我的了。”

    朱静汶哼了一声,说:“这不公平。那你以后要养我。”

    陈泳芯做出深思熟虑的模样:“勉强考虑一下吧。”

    眼泪越涌越多,朱静汶捂住嘴,抑制住自己的哭声。

    人生如同竞技场,不公平的怎么可能只有记忆力?痛苦的也不可能只有朱静汶一人。

    陈泳芯坐在出租车里,无声地哭花了完美的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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