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阴尸村（三）尘封的记忆
我们赶紧循路回到村内。由于怕实体化的阴尸伤人，张晓云看上去很是心焦，她定了定神，道：「没关系，我还有办法。」
「不能布个结界什么的吗？」我道。
「结界挡不住阴尸。到了这个阶段，它们更像精怪，而不是邪灵，结界对活物不起作用。」
我泄了气，在贫乏的脑中搜索可能的解决方法，突然恨起自己没好好读书。
与此同时，张晓云现场用朱砂画了一张寻人符，又在符纸背面写上一组生辰八字。
符纸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张晓云持符念念有词，忽而开始快步朝某个方向走去。
我连忙跟上。
走了许久，我们来到村中一户养牛的人家家中，地面上开始出现点状血迹，我们隔着围篱远远看见一头被肢解的黄牛。
黄牛失去生命迹象的身躯倒在地上，旁边还有道蜷着的黑影。
张晓云大喝一声，将手电筒的灯光照去。虽然只是一瞬间，我还是看到一个面容狰狞、满口獠牙的老人蹲在牛尸前，浑身都是鲜血，正捧着牛的内脏啃食。
老人见光后发出嚎叫，飞快跑进牛棚中躲藏，里头顿时响起牛群被惊动的叫声。
有围栏挡住，也不知那老人是如何进去的。张晓云脸色一变，迅速结起手印，我只听见一阵破风声，一只巨大的苍鹰俯冲而下，追逐着老人飞进牛棚。
旁边民宅的主人似乎也被惊醒，窗户内有灯光亮起，我暗道一声不好，焦急地观望着牛棚。万一有人听见声响而去查看，或许会被攻击。
张晓云当机立断，吹了声口哨。
牛棚中又传来一阵牛叫声，紧接着苍鹰追赶着老人冲出牛棚。老人一面流著口涎，一面望着我们，而后冷不防朝围栏冲来。
因为四肢有骨折，它的姿势甚是不协调，歪歪扭扭地拖着腿。
我还来不及反应，张晓云厉声喝道：「怀清，净身神咒！」
我定下心神，而奇怪的是，往常只能背个零零落落的口诀，此时却是张口就来：「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对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霎时，我感觉到体内有什么被迅速抽走，紧接着一道白光如同落雷般猛然击在老人身上！
老人的身形晃了晃，大张着口消散了。
「解决了吗？」我仍旧心若擂鼓。
张晓云不管牛棚的混乱，将苍鹰唤回。那鹰飞到她身边时，穿过了一片像水面的无形屏障，我只看见空气中泛起波纹，苍鹰随之消失。
「没有解决，目前只是将它的七魄打散而已，假以时日还会再次凝聚。」张晓云道：「还记得我们说过什么吗？阴尸并不是以肉身直接穿过棺木的。在棺木中时，它们的七魄会先离体，然后在外形成另一个实体，可以攻击活物，所以即使你打散了这七魄，对它们也是不痛不痒。七魄会回归到棺中的尸身内，再次聚集起来。」
「这样的话，只能把尸体给烧了？」我问。
张晓云瞪了我一眼，「你以为家属会同意吗？而且之后下葬的人也一样会变成阴尸，有些人坚持不信我也没辙。那座公墓就是有问题，不解决不行。」
我犹豫道：「那我们还要去追其他的阴尸吗？」
张晓云没有立刻回答我，她先是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犀利的目光望向公墓的方向。
「没有感应到气息，应该是都回去了。」张晓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不准还有什么危险，你先回龙家，我得再去公墓一趟。」
张晓云直到清晨才回来。
五点半我刚起床洗漱时，便见张晓云轻声开了大门，往自己的房间走。
我一边听她念叨「阴龙」之类的字眼，一边看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看起来需要好好睡一觉，我也没打扰她，蹑手蹑脚地来到户外打太极。
张晓云以前告诉过我，从事这行最重要的就是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因此她规定我每天都要做一套太极十八式。虽然太极的动作都很慢，可不知为何做完总是会满头大汗。
正当我擦着汗，拿起手机向金喜报平安时，龙家老人龙修宇滑着轮椅出来了。
老人家都习惯早起，也许龙修宇是出来透透气的。
我举起手向他打招呼，不料龙修宇一见我便双眼瞪大，眼中充满惊恐。
我还弄不清怎么回事，他抖抖嗦嗦地指着我，含糊不清地道：「龙……龙……」
我以为他是将我错认为龙家人，便道：「阿公，我是昨天来的客人，现在暂时住在你们家。」
岂料龙修宇非但没有停止，反而缩了缩身子，小声叫道：「龙……来了……来了……报应……」
我不明所以，只见龙修宇的神情愈来愈慌张，甚至开始大吼大叫：「是报应！报应！」
我从来没与老年痴呆的老人家相处过，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悄悄退回门边，打算回屋里让龙修宇冷静一下。
龙修宇见我要走，又激动地滑过来，紧紧抓着我的衣袖道：「不是我，是我儿子……是他，是他……跟其他人没关系……
我手足无措地想挣脱，然而老人枯瘦的手却犹如利爪般抓着我不放，又忽然从口袋掏出一个像埙的乐器，形状非常奇怪。
由于动静过大，龙千静闻声而出，此时龙修宇正好将那黑漆漆的乐器放在唇边吹了一口，瞬间，我浑身仿佛过电一般动弹不得。
「哎呦，阿公这样会吓到客人，我们进去好不好？」龙千静忙制止龙修宇，打算将他推回屋内。
那乐器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我确实「听见」了。曾经，我在梦中也听过一模一样的声音，那并非是任何语言或生物能模仿的音色，因为它属于自然，属于世界，是亘古以前便存在的。
与梦境中感知的不同，乐器的声音更加亲切，如同亲密伙伴的呼唤声，充满着全然的信赖──
我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关于这声音的记忆。
大致上，我确定这与我被隐藏的记忆有关，只是基于金喜那讳莫如深的态度，我什么都问不出来。
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浮现在脑中──会不会，龙家和我的过去有什么关联？
现下金喜也不在，恰好是探寻的机会。
下午，张晓云睡醒后扔给我一本书，古旧的封面写着三个大字：《风水学》。
我一头雾水，「为什么是看风水的书？」
张晓云眼下还有深深的黑眼圈，闻言打了个呵欠道：「阴尸的形成与风水有很深的关联，麦林村的公墓也是这样。你这几天先看这本书，我得钻研如何破公墓的风水局。」
所以公墓的风水是怎样？」我道。
「等你看完这本书再来讨论。」张晓云敲了我的头一下，「反正时间还久得很，你慢慢看。」
我撇了撇嘴。
师父都这样说了，我这个做弟子的自然不敢不从。
拿着书回房后，我翻开一看，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人头昏眼花，偶尔还会出现晦涩难懂的图片，更是大大增加阅读难度。
所以说，我最讨厌看书了。
张晓云交代的读书任务让我忙了三天，暂时忘了龙修宇的异样。等到第四天，看书看得乏了，我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决定出门走走。
龙千静还未开学，见我准备外出，便热心地要同行，带我游览麦林村。
村中的住民大部分都务农，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龙千静拿出手机，翻了一下地图，问道：「要不我们去村史馆？」
村史馆？
我奇道：「还有这个？」
「有啊，在这里长大的小孩，都会去几次。小学第一次校外教学一定是去村史馆，没有例外。」龙千静道：「里面有什么，我基本上都背起来了，只是如果是第一次去的人，应该会觉得很新奇。」
我对麦林村的村史也有些好奇，遂答应了。
村史馆是一间小博物馆，总共四层，展出过去在村中挖到的古遗迹，也有详细介绍村名由来。
龙千静将村史馆导览书递给我，道：「我们村改过一次名字，并不是一开始就叫麦林村。」
我翻开导览书，四折的彩页上开头就印著：「见龙村」。
当时见到龙修宇异状时的感觉又出现了，我愣了好一会，双眼直直盯着那三个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其实这跟我们家有点关联。小时候我总听阿公说，我们姓龙就是因为在古代我们与龙很亲近，所以被赐下龙姓，可是这大概只是传说，我真的不相信有什么龙，如果有的话早就被抓去研究了。」龙千静道：「后来有个叫陈麦林的人在村中盖了第一所学校，村子就以他为名改名了。」
我像是被落雷击中一般，一个激灵，忽然问道：「你有看过你爷爷拿著一个奇怪的乐器吗？」
龙千静想了片刻，「哦……你说的是龙埙吧？」
「那是什么？」我连忙问道。
我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真相，但是又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我根本不该知道这些事。
「那是阿公的宝贝，从他还没老年痴呆时就很珍惜了，传说是呼唤龙的工具。」龙千静笑道：「你知道，很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人没办法说龙的语言，于是我的祖先就做了这个龙埙，它发出的声音非常接近龙语。我是什么都没听见，但阿公说人本来就听不见，就像只有狗可以听见高频的狗笛声一样。」
然而，我听见声音了，这代表什么？
脑中忽然闪过以往梦境的画面，是我和张希灵在英山高中处理碟仙事件时所做的梦。梦中，我还很年幼，似乎是在深夜时独自溜出门，结果迷失于黑暗的森林中。
就在森林深处的空地，我见到了──
这一刻，我确信梦并不是梦，而是某段尘封的记忆，但是我所记得的就到此结束，回忆如同被切断一般戛然而止。
梦的内容不只这些，不过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张希灵也说过，我有上古神脉，身上的罡气比正常人强了好几百倍，这跟这些事肯定有关联，只是我现在兜不拢。
拼图拼不完整的感觉很难受，我只差一点就要看到那幅画，冥冥之中却有许多巧合阻挠着。
……怎么了？」龙千静摇了摇我的肩膀，担心道：「你恍神得很严重。」
我回过神来，「没有，突然想起一些事而已。」
龙千静放下导览书，「看你好像对龙的事很有兴趣，我们家阁楼里有一些以前留下来的纪录，可以给你看看。我都当小说在看，因为很不真实。」
龙吗……
我点点头，心头没来由地涌上一股沉重感。
回程途中，龙千静顺路去买鸡蛋，我听到杂货店的老板夫妇正在讨论王家前几日发生的事。
「听说牛都被杀死了，那边又没有监视器，什么都没拍到……」
「公墓里也有流浪狗的尸体，好可怕。」
「有人就一直说是阴尸阴尸，我从头到尾没看过，捡骨的也说是迷信啦，应该是山上下来的动物。」
这样说的话，我可能算是幸运儿，来村里的第一天就亲眼见到老人的阴尸。
龙千静不知道阴尸攻击牛的事件，边听啧啧称奇，饶有兴致地加入讨论。
「我觉得阴尸是真的，之前我们挖开，阿嬷的大体都好好的……」
杂货店老板一听，惊道：「就是你们家，还挖开祖坟，不孝喔！」
老板娘也是铁齿的人，挥挥手道：「没有阴尸啦，现在都哪年了，人家老师说是因为土质环境的关系，造成大体保存良好，不是像网络讲的那样，会跑出来吃人。」
龙千静还想辩驳，我见状便拉着她的衣袖离开了杂货店。
因为那对夫妻的言词，龙千静整个人都气呼呼的，抱怨道：「阴尸明明就是真的！」
我想了想，张晓云也没告诉我不能将那晚的事说出去，便将牛只被攻击的事件真相如实告知龙千静。
与预想的不同，龙千静听完双眼都发光了，不断询问我各种问题。
我道：「你不怕吗？」
她拍拍胸脯道：「不怕！我对这种事特别有兴趣，一直想要亲眼看看，但是都没机会。」
我拗不过她，甚至讲了些与张晓云学习的细节，龙千静也都竖耳细听。
我没料到的是，不多时我就后悔告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