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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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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晓词留神观察着对面二人对她的话的反应,发现柯峭的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倒是地耳十分惊讶,看上去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你……是乌名的公主?你怎么会认识我们耘国太子的?你还竟然跑去给我做侍女……为什么?”

    地耳都不知该先问哪句好了。

    “自然是为了柯宣,”柯峭望着曲晓词替她答道,“至于怎么认识的,还是要公主自己来说了。”

    “对,就是为了柯宣,我喜欢他。”曲晓词直言不讳,肃容道,“珉王殿下,说这件事之前我得先告知你一下,我是特意来接两位回大耘的,所以时间不多只能长话短说。其实事情很简单,柯宣那年来见我父皇,许以厚利,希望通过大雁渡到我们这里来做买卖。我父皇见有此等好事,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也是那一年,她认识了柯宣。

    说起来,原本她并没有机会接触到柯宣,但当时柯宣除了谈买卖,还向她的父皇恒帝提了另外一个要求,“……本宫还有个不情之请,听说贵国朝中有位太医,不仅医术高超,对各种毒药也深有研究,等下可否请去驿馆一见?”

    说完一挥手,便有随从捧上一盘盘金银珠宝,其中一盘里,竟是一颗硕大无朋的夜明珠,满如中秋之月,夜照满室光明,实是罕见之极。她母后喜欢夜明珠,但以往收藏的都无法与这颗相比,柯宣大概知道此事,才不知费了多少力投其所好。

    果然恒帝面露满意笑容:“太子说的应是秋老太医吧?太医署也就只有他一人既通医术又对毒药颇有心得了。哈哈哈,没想到秋一眼的名声竟已远播大耘了,娃乌若是知道了可要高兴坏了。”恒帝很是爽快,“这不是什么难事,过后我着人送他过去就是。”

    说完又有些奇怪,问道:“怎么太子对医理或毒药方面感兴趣?”

    柯宣笑答:“只是想请教几个问题,也说不上感兴趣。”

    恒帝释然,也没多想,随口道;“这几天娃乌公主身体有些不适,老太医应该在她那。殿下且回驿馆,太医稍晚便到。”

    恒帝口中的“娃乌”,就是曲晓词。

    “曲晓词”这个名字是后来柯宣帮她起的,因为她觉得大耘女子的名字很好听,以后随柯宣到大耘去也应该有个耘人的名字,好让柯宣叫起来方便。柯宣当时问她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她想了想说,要个文雅一点的吧。

    而恒帝之所以说秋一眼声名远扬曲晓词会高兴,是因为秋一眼几乎就是曲晓词的专用御医,从小到大,曲晓词就算眼皮跳一下都是由秋一眼来看,更别说她曾经很严重的先天不足之症也硬是被秋一眼给调理好了。

    这些都罢了,最危险的一次,是有一年曲晓词闹着要随恒帝去山里狩猎,本来是跟着去玩的,却不小心误食了野外极具毒性的刺胆果,当时也是跟随前去的秋一眼大胆用药以毒攻毒,才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

    连恒帝都说,公主是秋一眼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的。可以说,秋一眼是看着曲晓词长大的,就像祖父看着孙女长大一样。而曲晓词也觉得秋一眼几乎就是自己的爷爷,在他面前她从没有把自己当公主。

    那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曲晓词都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偶感不适,恒帝派人来请秋一眼的时候,秋一眼也没有正在给自己开方下药;如果她听说秋一眼要去见大耘太子,自己没有好奇心起,一定也要跟去看看;如果秋一眼对她的要求置之不理,没有纵容她的胡闹——这其中哪怕有一条存在,那么,她现在都还是乌名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但其实,这都不对。

    事实是,如果那天她扮作秋一眼的医童走进柯宣的房间时,没有在他和秋一眼客套的时候抬起眼睛仔细看他,而柯宣也没有在她看过去时向她微微一笑;她也没有在秋一眼给柯宣号完脉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的一瞬间,看见了柯宣眼底的沉郁与绝望。

    那么,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溃不成军。

    现在想来,那时柯宣的眼神不仅仅是绝望,里面还有一种孩子般的孤苦无依。正是这一点,一下子击穿了她毫无防备的心。

    于是,那天在临出门时,她故意放慢脚步,等秋一眼走出去后,她忽然回头对柯宣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那之后的日子,她开始对秋一眼软磨硬泡,恳求他想办法帮柯宣解毒。在秋一眼无数次表示毫无办法后,恳求变成了哀求,她跪了下去,叫了一声秋爷爷,“你想办法救救他吧,我知道你有办法,求你了秋爷爷。”

    秋一眼不是不烦恼的。

    像他活到这一把年纪了,当然明白曲晓词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男子如此这般。但也正因如此,他才一次次地拒绝她的要求。

    乌名人谁不知道曲晓词是恒帝的掌上明珠,恒帝深爱其母萍皇后,可惜萍皇后多年前因重病已经卧床不起,这更增添了恒帝对这个女儿的怜爱。且不说那人是大耘太子,曲晓词跟了他就等于远嫁他国,恒帝是绝不会允许的问题,单是那人身体不健康,从小就被下毒这一点,这人就不是良配。

    越小中毒,越是令人棘手,因已根深蒂固。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也可以忽略不提,但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那人中的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情毒,别说养儿育女繁衍后代了,就连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也是一种奢望。

    他秋一眼不能眼看着自己视为亲孙女一样的人往火坑里跳。

    现在一见曲晓词为了那个男子竟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真是又生气又难过又心疼。以往曲晓词也时常胡闹,比如病没好利索就要出去乱跑,叫她忌口她却偏要偷偷吃几口什么的,只要她撒个娇,秋一眼也没有不叹气答应的,那一向是她的杀手锏。

    万万没想到,这次因为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竟用了比以往更厉害的方法,直接对他行了这样的大礼——她是知道对他这个老人来说什么才是真正的杀器吧。他宁愿曲晓词对他摆出公主的身份来命令他,也不愿她用这种方法,这让他怎么承受得起。

    秋一眼赶紧也跪下去,“公主折杀老臣了,公主这样老臣实是担待不起,还请公主快些起来吧。”

    曲晓词暗暗翘起嘴角爬了起来,却不依不饶地问:“那你是答应我了?”

    秋一眼半晌不吭声,曲晓词就又轻轻道,“秋爷爷,你不知道,若他的病不好,他一生都不会快乐的,那我一生也不会快乐了……”

    秋一眼抬头间,看见了曲晓词祈求的充满哀伤的双眼,他暗叹一声真是作孽,自己那天为什么就没坚决阻止她跟着一起去驿馆呢。

    那之后秋一眼虽被迫答应下来,但却不得不以实情相告:“公主该知道,那人得的不是什么普通的疾病,而是中了毒,老臣并没有把握能解那种毒,但这件事既然对公主有这么大的影响,老臣只好勉为其难试试看。不过,老臣有个请求。”

    “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说。”曲晓词想也不想地保证。

    秋一眼的心沉到了底,看来这孩子是真陷进去了。罢了罢了,自己的余生都用在给那个该死的太子配制解药上就是了。

    “老臣的要求并不难达到,因那人中的毒最是难解,所以配制解药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老臣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思索研制,务须心无旁骛才好。恰好老臣老家有所空房子,闲置已久,正可以让老臣专心致志配制解药,而老臣又已年迈,所以老臣请求告老还乡,还请公主答应。”

    其实秋一眼早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曾两次上书请求,皆因曲晓词不肯放人,恒帝又对爱女太过宠溺,于是都被搁置。所以现在只要曲晓词答允了这件事,那么也就等于恒帝答允了,他也就可以顺利返乡了。

    曲晓词眼中含泪,不舍之情溢于言表。但终究,柯宣的身影占据了一切。

    “……我会时常去看望秋爷爷的。”曲晓词抽咽着道。

    这句话不是说说的,后来的许多日子里,曲晓词真的时常去探望,看看秋一眼缺什么少什么,同时看看进展如何。她曾开玩笑地道:“秋爷爷,这里也算是我的家啦,就算我的别业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已是一年以后,秋一眼配制解药的过程十分不顺,几乎是一步一个坎。之前有一味药只有蔓国才有生长,现在又有两味药乌名这里也没有,要到大耘的魁子山和沙棘谷一带找寻。

    “正好,我最近正想去趟大耘,这次就还是我去吧。”

    其实秋一眼一说完缺药材的话马上就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急于说这个,曲晓词两个月前刚从蔓国回来——那时她坚持要自己带人去寻找那味草药,说怕别人去不尽心。

    但他又不能不把实情告知,因为他这里缺什么药材都要靠曲晓词派人去寻找购买的。

    “孩子啊,”秋一眼摇头叹道,“老臣今天就不知天高地厚叫你一声孩子。孩子,你不能为了那个人不顾一切,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你父皇要是知道你以探望老臣为名,中途私自跑到蔓国去,现在更又要到大耘去,目的还是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异国太子,不但老臣这颗人头要落地,就是公主自己恐怕也要永远被禁足。”

    秋一眼老眼蓄泪,声音微哽,“老臣倒是死不足惜,只是公主你……以后可怎么办哪……”

    曲晓词闻言也不由眼圈发红,接话道:“秋爷爷,我岂会让你死,我的命还是你救的……你放心,就算有一天我父皇知道了真相,除非他杀了我,不然我不会让秋爷爷有任何危险。”

    说到此一甩头,忽然又信心百倍,“但我父皇舍不得杀我的,就算看在我母后的面上也不会伤我分毫。而且我早已散布消息出去,只说我想去咱们的山水名胜之地飞花州游玩一段时日,我父皇没有不答应的。”

    秋一眼只觉无语以对,此时才意识到,他这是一步走错,步步错了。

    他只得退而求其次,“那么这次派手下去大耘找药材就行了,试想替公主办事谁敢不尽心尽力?只要那里有这两味药材,他们肯定能找回来的。”

    曲晓词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秋爷爷,不瞒你说,这次是柯宣请我去的,寻药只是顺便而已。他说有个重要的人需要人陪伴几天,只有我去他才能完全放心……”

    “什么?”秋一眼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他要公主去陪伴一个人?什么人?什么叫你去他才放心,他凭什么?他自己手下都没人了吗?这叫什么事!”

    秋一眼一连串地问着,气得话都快说不清楚了。见曲晓词低头不语,又问,“你答应了?”

    曲晓词微微点头,语调有些微酸楚:“那人据说是他们尚书的千金,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要人陪伴,反正等我过去了自然就明白了。秋爷爷,这是他第一次求我,他这一年来来去去这么多次,都是为了看看解药配的怎么样了;他不停地感谢我送我无数礼物,其实也都是因为解药这件事,而不是因为我本人。现在,他终于真正看见我了,而且十分郑重地恳请我,说明那个人那件事对他很重要。”

    一口气说到这,曲晓词抬头看着秋一眼,目光朦胧欲泪,“秋爷爷,你不知道,他过来一次并不容易,每次都是要冒着很大风险的,现在他求我帮忙这点事,我岂能袖手旁观不答应……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可有为你做什么?”秋一眼想再努力一回,只求这孩子能醒过来一点点也好。

    “他说,”曲晓词语音微顿,终于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来,“等他的病好了,他就正式过来向我父皇求亲……”

    秋一眼几乎想仰天长叹。

    那人什么时候才能病好,只有天知道罢了。现今他配的这副解药,就算找齐了药材,但到底能不能起作用,他并不能保证。如果不行,他就还得像前几次一样,重新配方,重头来过。

    “对了,他还说,”生怕秋一眼又生气,曲晓词赶紧补充,“这次的事过后,他就会和我一起来乌名,专心治病。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事已至此,秋一眼已不想再劝,沉默半晌后,无力地问道:“公主怎么过去?”

    曲晓词道:“跟着他们的粮船过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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