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地耳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慌,勉力镇静了一下,她开始在记忆中搜索那几个可以让人清醒过来的穴位,然后在柯峭身上伸指疾点,一边恨自己当初为什么练内功半途而废,一边祈祷能点对穴道。
地耳不知道,其实就算她找不准穴位,柯峭自封的穴道经过这么长时间,有些也已经开始自解,只是他在昏迷中也下意识地坚持着不让自己彻底放弃。
况且她毕竟还是点对了几个要穴,终于她听见柯峭沉重地“呵”了一声,她一高兴正以为他就要醒来了,却看见有鲜红的血从柯峭嘴角边狂溢而出。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柯峭呕血,但她深知这次不同上次的赌气,就算她武功再不济,也知道这是受了严重内伤的表现。
地耳只觉手脚冰凉,到了此刻,她已经完全明白他这是一直靠封闭穴道控制着伤情不让她发现而已。
她不知道他胸口积了多少淤血,她只能等他全部吐完,希望到时他能醒来。血不停地溢出来,地耳便用衣袖不停地擦,一面已泪如泉涌。泪水滴在柯峭的脸上,和他嘴角的血混合在了一起,小河一样淌下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地耳只觉时间漫长到快要让她窒息。终于柯峭不再呕血,却还是没有醒来。
“柯峭……”地耳已是哽咽难言,“你醒来好不好,求你了……”
“……好饿,好渴……”
地耳听见柯峭再次发出呓语,声音低弱到几不可闻,但她还是听清了。其实她自己也早就又渴又饿,刚才肚子已经几次抗议地“咕咕”乱叫了。
她这才想到,他有多久没吃东西了?昨天那两只饼都被自己吃了,竟忘了问他吃过没有,她一直以为那是他随身带的干粮,现在看起来不像。
刚才他呕了那么多血,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口渴也正常;但他不是那种轻易就喊饿的人,她知道,如果他现在是清醒的,就算再饿,也是绝不会说这句话的。
而回想之前他一直在船上打斗,之后又带着自己一路逃命,他说出饿字来,就不可能是一天没吃东西这么简单。
然后她就猛然记起昨天他说他的剑正躺在某个温暖的地方,接着又问她饼可吃完了,难道他的意思是……
可恨昨天自己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多想。
可现在也没工夫难过,她起身开始搜检柯峭的衣服。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想找找他身上还有没有干粮。不出所料,他怀里什么都没有,继续检查他的靴子,这下有了收获,一边靴筒里有半包金疮药,另一边靴筒里竟摸出了一把匕首,正是在陆凌临行前柯峭给她防身的那把。
这匕首怎么又回到他手里了?地耳有些惊讶,但只一瞬她就丢开这件事——等他醒来这一切自然知晓。她站起来,将短匕揣进怀里,使劲擦干了眼泪。
走到之前柯峭向外张望那个角落,她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那块可以活动的墙砖,轻轻推开一线,向外观察。
外面阳光正烈,看起来不是正午就是正午刚过,除了偶尔刮过的微风,没有任何声响。
横竖要出去的,总不能困死在这里。
地耳走到柯峭说的那个开关的位置,左手握紧匕首,右手按在那块凹陷的墙砖上,眼神已幽森如一头明知危险却决绝向前的野兽。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昏迷的柯峭,一咬牙按动了开关。
所幸她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一眼望去,篱笆小院里虽较之前有些杂乱,但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不敢放松戒备,贴着墙根溜进屋里。屋里却比她想像中杂乱百倍,所有的东西都被打翻打烂,茶壶茶碗一片片躺在角落里,抽屉被翻开,药架子被推倒,各种药草连同纸张笔墨被撒了一地,生生就是一场浩劫。
她不管这些,开始在一切可能的地方翻找食物,但任何食物都没有,只有碎裂一地的锅碗瓢盆,看来那些人早已经把食物搜刮干净了。
地耳失望极了,只好又回到院中。幸好院中水井旁那只打水的木桶还算完好,她抬头看看,跃上房顶向小镇四周望了一圈,发现这大晌午的,竟然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莫不是昨天深夜这里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都害怕了?管它呢,是不是这样都好,反正省了麻烦。地耳跳下地来,拿起木桶打了桶水,迅速回到密室里。
柯峭还是没有醒来,且浑身冰凉。地耳先探他的鼻息,只觉忽轻忽重,很是紊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先舀了一碗水慢慢喂他。
不知费了多少力气,地耳终于喂他喝了半碗水,她感觉他好像好了点,鼻息似也没有刚才那么不稳,只是还是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她握住他的手,希望能将温暖传递给他,却发现自己现在也是手脚冰凉,还伴着微微的颤抖。她想帮他打通经脉,但她知道这些她其实做不到。
她只好尽力输内力给他,虽然微乎其微,但明白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只要坚持不懈。
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已头晕眼花,后力不济。她只得稍停下来休息一下,感觉好些了再接着来。她心底祈祷着,只要柯峭能够醒来,那么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天可怜见,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柯峭的手渐渐暖和起来,地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次又一次地呼唤他的名字。
柯峭还是双目紧闭,地耳正感到绝望,忽听柯峭哑着声音道:“别怕,我没事……”
地耳吃了一惊,紧接着喜极而泣。
“还说没事,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她将脸埋在柯峭的掌心里呜咽起来,“你终于醒了……”
“不要紧……我可以自己运功疗伤的,只是,现在没有力气……”
一滴滴热泪烫痛柯峭的手心,他很想抚摸一下地耳的脸,却发觉动一下手指都非常困难。
地耳闻言却止住了哭声,凝神看了他一瞬,站起身来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
这样的重伤加上连日的奔波和饥饿,叫他如何还有力气。
用那件外袍把他盖好,地耳紧紧抱了柯峭一下,扭身坚决向外走去。
“不要出去,我不饿,地耳……”
她听见他微弱的声音焦急的在叫她,她不理,直走到墙边去。身后砰然一响,是他从床上跌落的声音,接下来却没了动静。
地耳忍住不回头,面向墙壁深呼吸,“柯峭,这次听我的,在这里等着我……”然后一狠心按动了开关,再次出去了。
外面已是黑夜,原来又过了一天了么?地耳不敢直接去别人家里讨吃的,她知道,虽然四周一片宁静,但并不代表危险已经解除,那些人说不定就埋伏在暗中,再说她现在不能给这里的人知道她还在镇上。
她已打定主意不用寻常方法。
她白天在屋顶上已经看清楚了,在另一条街的左侧偏中位置,有一户人家有着比较高大的门楼,在这个灰扑扑的小镇上也算鹤立鸡群。她凭着记忆摸索过去,在稍远处看了看高高的院墙和黑漆漆的大门,想了想还是绕到了后院,觉得这里风险相对会小些。
没想到后院的院墙比前院还高出了大半截,饶是她身轻如燕,也不禁有点打怵,她从未上过这么高的墙。
地耳站在墙下举头估量着距离,暗道弄这么高的墙防贼?防贼说明至少不穷吧,那怎么说也不会没有吃的吧,嗯有吃的就行。
这样一通乱想,心里反而有点高兴起来。
贴墙站了一会儿,听了听里面也没什么动静,于是先后退几步助跑,然后使足力气“噌”地一下跃上墙头。
不同的是,以往她爬高上墙的都是双脚先落在墙头上,这次却是双手堪堪搭在了墙边。
再一使劲,地耳翻身爬上了墙头。
院子里隐约可见大约有四五所房子,只是屋里的人早已安歇,黑暗中也看不清什么。地耳低伏腰身,手里握着匕首,警觉而戒备地观察着。
她随时在准备逃跑。
但平安无事。
她溜下墙来,向最近的一所房子摸过去,每走一步都是加倍小心;她的动作从未这样轻巧过,直似一只夜行的狸猫。
只是越是往前去她越是胆颤心惊。好不容易摸到了窗根下,听了半晌里面毫无人声。用匕首尖端撬开一点窗纸,她凑眼上去看了一会儿,然后推开窗子大着胆子钻了进去。
进去才发现,这不过是间柴房,里面堆放着劈好的木块和乱七八糟的农具等杂物。
“该死的。”地耳忍不住低咒一声,只得又钻出来,继续向前摸去。她想,既然柴房在这里,按理说厨房应该不会离得太远。
好在这户人家虽看上去是这里的大户人家,其实并没多少房舍,终于她在柴房的左前方找到了厨房。
她的眼睛此时虽已适应了黑暗,偏偏今晚的月亮不肯帮她,这会儿也不知躲哪凉快去了,厨房里的东西影影绰绰的,只能勉强看个大致轮廓,小一点的东西根本就看不清。地耳只得用手一件件摸过去,期盼着下一刻就给她摸到食物,不管什么,能吃就行。
她落脚分外小心,以防无意间碰翻东西。好在这家人家的地面还算扫的干净,并没什么绊到脚。地耳先摸到了灶台,可灶台上溜光,上面的大铁锅触手瓦凉,里面什么都没有。地耳不气馁,一路又摸索到了碗橱,这次给她摸到了一碗剩菜。
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就发现这不过是碗菜汤,汤汤水水的实在没办法揣进怀里,想拿走只有好好端着碗出去才行。
地耳把碗里的汤一气儿喝掉,心想能剩点菜也好,却发现剩在碗底的菜寥寥无几,伸舌头一尝,只是几根青菜叶子罢了,实在不值一拿。
她只得又把碗轻轻放回原处,继续摸索搜寻。可直到搜完整个厨房,除了那碗菜汤,她再也没找到可以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