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暗夜里,人影憧憧,如同鬼魅。柯峭脚未沾地,已听见守夜的邱长林等人跟人交上了手。
“护车!”他向跟在身后冲出来的众人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忽听见有人在雨里大喊:“老大,货在东墙那边……”
柯峭急回剑斩断拴着寒鸦的缰绳,嘴里轻喝一声“去”,人却两个起落扑向粮车,不待他站稳脚跟,贼人已蜂拥而至。
夜幕瞬间为血色浸染,借着闪电的光芒,柯峭看见脚下的草丛有一片一片的鲜红,也不知是对方还是自己人的血,眨眼间便被大雨冲洗淡化。
柯峭跳入敌群,剑花挽起时便有贼人像树桩子一样挨个倒下去。闪电光里,剑气森森刀光霍霍,贼人的尸身在脚下铺了一片,但这些人毫不退缩,前仆后继奋勇向前,拼了命也要接近粮车。
柯峭清楚,自己这边的人虽将粮车牢牢护在身后,但敌人也已呈半包围趋势将他们围住。唯一幸运的是他们借助那截残墙的掩护,暂时总算没有腹背受敌。
可哪来的这么多贼人?
这些人无疑是冲着车上的东西来的,他们知道车上是什么吗?会不会错把车上的东西当成了金银财宝之类了?
但既然能将他们如此准确及时地堵截在这荒无人烟的破庙里,至少说明,这些人是早有预谋和准备的。这又是一条粮道,是否可以判定他们已经知道车上装的是送往边关的粮草?果真这样,又会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柯峭脑中快速闪过离京前他与阮金旺那最后一次会面。因为答应了搜风帮的事会给柯启一个交代,所以那天在柯昆府上向阮金旺详细问了有关合梁庄的事后,他又顺便问了一下那伙盗贼的事。
阮金旺当时想了半晌,说这事似乎有点印象,好像是一次陶昌在席间半醉时跟他吹嘘过,说上至皇家秘辛下至文武大臣的事情,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就连来无影去无踪的搜风帮,他也知道帮中老大是谁现在哪里云云。
当时阮金旺只道这是陶昌酒后吹牛皮,又因之后陶昌再也没提过这事,所以阮金旺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柯峭听完这话,对此已有所戒备。
他想,就算陶昌当时喝醉了,就算他吹牛皮,可为什么就忽然提起了搜风帮?搜风帮名声再大,也不过是伙盗贼,也值得陶昌放在眼里么?陶昌平时可是除了太子和柯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这是无心还是有意,是真醉了吹牛皮,还是他本来是清楚这事的底细的?
柯峭当时便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挥剑刺中右边一名向他挥刀的贼人,自己也不明白这种紧急时刻何以一下子便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也许单纯是因为刚才听到的那声“老大”,也许还有别的原因,此刻也不容他细想这些,这一瞬的闪念丝毫没有让他的剑势放缓,贼人连续倒在了他脚下。
电光隐没,又一波贼人趁着这忽然的黑暗再次逼近,柯峭将青锋剑在身前划出一条弧线,剑气所指,惨呼声顿时响成一片,他抓住这难得的时机一跃而起,下一刻已只身站在了粮车之上,长剑递出时,从残墙后面爬上来的几个贼人“扑通通”滚落下去。
“来人听着!车上是送往边关的军粮,劫军粮是灭九族的大罪,尔等现在退去还来得及,否则定斩不饶!”柯峭中气十足的喊声在雨中回荡,但贼人闻言不退反进,愈加疯狂地涌了上来。
断墙外的贼人也多起来,这些人从另一侧的草丛远远地绕了过来,很显然是想将他们围困在中间。
柯峭最后的希望破灭,闪电里瞥见邱长林周滨等几人也随他跃上了粮车,他高喊:“这里有我,你们下去……”说话间三尺青峰猛地一抖,剑上的雨水带着内力,像被随意抛洒的珍珠一样飞向来敌,刹那间几个已跃上墙头的贼人手捂前胸翻下墙去。
血腥味儿在雨中弥漫,地上的血水被杂乱的脚步踩得飞溅起来,有些甚至直接溅到人的嘴里。贼人的攻势却不曾稍减,耳边杀声阵阵,分不清是哪一边的呼喊,柯峭不知道自己的人有无伤亡,但既然贼人还无法接近粮车,说明暂无大碍,况且他挑的人他心里有数。
雷声轰鸣,闪电仿佛就在当头,覆着油布的粮车上滑不留足,柯峭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也很危险,看着滚落下去的贼人,他不假思索地也紧随其后飞身扑入墙外的敌群,而背后霎时响起一片暗器的破空之声。
柯峭不闪不避,左手向后探出,将数枚逼近身体的捞在了掌心,暗器入手的刹那已被他卸去了力道,其余失去准头的则任由它们纷纷跌落下去。
墙外的贼人见他忽然转守为攻恍若从天而降,一时顾不上墙内的粮车,都忙忙的回转兵刃向他掩杀过来。因刚才已领教了厉害,黑暗中一时又不能确定对方落下的准确位置,所以这些人兵刃送出时速度便稍显缓慢。
柯峭却早于半空中力贯右臂,长剑荡开的一瞬,迎面几个贼人的兵刃被剑气激得脱手而飞,就在几人愣神的当口,锐利的剑锋已毫不留情地斩过他们的颈项,与此同时柯峭左手轻扬,将刚刚捞在掌中的暗器向自己侧后方直撒出去。
迅速掩到柯峭侧后方的敌人没想到柯峭于这样暗夜的风雨中还能如此准确地听声辩位,一时间都躲闪不及。随着痛呼声起,柯峭双足点地,重又翻回了墙内。
这几下兔起鹘落一气呵成,墙外的敌人倒下去时甚至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个过程时间虽短,但当柯峭重新落入墙内时,却发现情势已变。电光里只见一个黑衣人从靠近粮车的那片荒草中猛地跳了出来,周滨立即大喊:“大家小心脚下!”挥刀便撩向那人的双腿;这人却目不斜视,不管不顾的只将手里的长剑对准粮车狠狠地劈刺了下去。
之所以敢于这样,是因为草丛里另有一个同伴帮他接下了周滨的兵刃。原来两人借着杂草的掩护不知何时已摸到粮车近旁,适才找准机会突然发难。
这其实已是他们计划中的第二步。
这些贼人本来是想来个突然袭击的,他们原本想着,粮队长途跋涉,自然辛苦疲惫,这个时候应该正是柯峭他们沉入梦乡酣甜入睡的时辰,只要能偷偷击倒守夜之人,他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劫了货物走人的。当然,若能将柯峭他们于睡梦中一网打尽,那是再好不过了。
但这个美梦在和守夜人交起手来时破灭,他们发现这些兵士人数虽少,却可以一敌百,个个神勇难当。别说是接近粮车,就是想越过粮车周围这片荒草地也不是易事,因为柯峭的人反应迅速,示警声刚起,所有人便立即到位,草丛里面一下子不知潜进了多少人。
一开始他们曾希望通能过施放箭矢伤到对方,但一则在这忽明忽暗的雨夜里实在很难保证其准确性,再则他们发现这些兵士的蓑衣下似乎都穿着铠甲,箭矢暗器其实并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而且这些人着实厉害,他们的弓箭手刚举起弓箭,就已被对方暗器击倒,现在是人家还没怎么样,自己的人却已死伤惨重。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进行下一步计划:货物既无法劫走,那就毁掉它——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这黑衣人与他的这个同伙刚刚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找到缝隙潜行到粮车附近,当然他不可能知道,他能攻到这里,是因为这里并不是粮车防卫最严密之处。此时趁着周滨回刀格挡同伴,黑衣人忙举剑拼力刺向粮车。他清晰地感到他的剑尖顺利透过了雨布,他知道下一刻他的利剑马上就会刺穿麻袋,那时他只需将剑向上一挑割裂麻袋,里面的粮食便会像这雨水一样流淌下来。
但接下来他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点——他的动作并没有想象中顺利。长剑在雨布下面遇到了阻碍,他想割开麻袋的愿望并没能实现,因为无论他如何用力,剑身却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黑衣人岂能甘心,抽回长剑大喝一声,咬牙对准粮袋再次猛刺了下去。
这次他听到了他的兵刃与类似铁器的东西摩擦在一起,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已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长剑甚至颤动着发出了微鸣,可他就是不能把它送到自己预想的位置。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刚想再加把力,忽听见身旁的同伴惨叫一声,显然已倒在了周滨的刀下。他知道失去了掩护,自己就已处在了极度危险之中,而他的其他同伙还无法快速接近粮车过来救援。
黑衣人一咬牙,当机立断将长剑向上挑去,粮车的雨布被剑锋狠命划过,立时裂开一条长长的大口子,狰狞的向天空张开了大嘴。这时他听见有刀风向他头顶袭来,他低头避过,手中剑毫不停歇地顺着雨布的裂口探进去,再猛地向上一挑,盖着粮车的一大块雨布被他整个儿挑起飞向半空。
——纵使冒着生命危险,他也一定要看看雨布下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