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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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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孩儿就那样毫不避忌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黑是黑,白是白,干净明亮;她从腰间扯出裙摆的动作自然随意,不见丝毫扭捏尴尬,倒好似在轻松舞蹈。

    柯峭手里捏着那根结满榆钱儿的树枝,发觉自己已经无法移开目光。

    女孩大概也觉得此情此景很是好笑,先是咬了咬下唇一副想忍笑的样子,但接着就真的笑起来,一边拍着袖口上的黄土,一边熟练地将长发用力一甩,发丝乍然飘开时,粘在发间的几片树叶子就被甩了下去。

    柯峭看呆了眼睛,竟忘了回应许重的话。

    虽然还不到十七岁,但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深知这样的女孩儿是璞玉浑金,可遇不可求。这一刻他已决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她据为己有。

    这应该是人们常言所说的一见钟情了。

    但“一见钟情”是要对方也有所呼应才有望成为一个美好词汇,或成就一段佳话的,而这四个字在此刻不管是上看下看,还是左看右看,怎么看好像都显得不那么美妙和谐。

    那是柯峭第一次见到地耳的情景,从那之后他从没提过要回宫。三年时间匆匆过去,如今十九岁的他们都已过了大婚年龄,两人却至今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巧的是,那日地耳苦等不着的邵秋庭,也一直是孤身一人,这就令府上许多人充满了好奇和猜测。

    也许是因柯峭无论怎样也是皇子,也许是出于其它原因,总之下人们私下议论的多半都是邵秋庭而不是柯峭,大家一致认为邵秋庭除了出身微寒,若论人品性格甚至相貌,和地耳都堪称是绝配。

    而出身微寒也不算问题,许重把他带回府来又如此器重,那一切便都不在话下了。

    说出身微寒是因为邵秋庭原是流民的孩子,老家的一场洪水让他失去了双亲,许重在视察灾情的路上偶然发现了他,当时有无数人涌向许重的马车伸手乞讨,推挤哭喊乱成一片,嘈杂中独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静静立于路旁,目光哀伤悲悯,手里端了只破碗。

    许重不禁心中一动,暗想如此的落魄中竟能保有这样一份超然自若,于一个乡下孩子而言实属难得,遂起收留之意。

    这个决定对邵秋庭究竟是福是祸,到后来已是很难说清。

    邵秋庭进入尚书府时虽籍籍无名,但却因地耳的关系而阖府皆知。

    许夫人怀上地耳时已年逾四十,千辛万苦生出地耳来,终因产后血崩不治而撒手西去;地耳的哥哥许兴已经成年,早早就被许重送去边关,后来成为大耘著名的戍边将领。

    仿佛命中注定,地耳要在孤单中慢慢长大。幼时靠在乳-母怀里等父亲散朝,大些靠在房门上等父亲散朝。平日里身边虽有大批丫鬟仆妇围随,但她内心的孤寂却无人知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邵秋庭的到来。

    邵秋庭像一股春日的暖流,缓缓流淌进了地耳的生活。他进府时只有十岁,一下子就得到了九岁地耳的好感和信任。而邵秋庭的沉稳早熟,更让她觉得依赖,她相信只要有了他,自己以后不会再害怕任何东西。

    进府不久,邵秋庭开始读一些以前从未读过的书,那段时间他几乎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地耳见邵秋庭实在没时间干别的,便开始偷偷跟着家里的武师护院学些粗浅功夫,最初的打算竟是为了将来能保护邵秋庭。

    只是家里的武师护院虽说拳脚功夫都很不错,但和真正的江湖高手比起来其实还相去甚远;而且大家都抱着逗小地耳开心玩耍的心态,谁也没把传授功夫这件事真当回事。这样练来练去的,地耳也没练成个什么厉害功夫,招式经常忘记,内功不上不下,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爬高上树身轻如燕,身体也因而很健康。

    有时她练功累了,会乖乖坐在邵秋庭的房门外等他。一次邵秋庭推门出来,发现地耳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已歪在台阶上睡着了。他心疼而内疚地把她抱起来,本想放在自己床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送回去交给了乳母。

    从此后他读书时便开着门,于是便常有个小身影在旁陪伴。一开始是他看他的书,地耳则在屋里乱翻他的书;后来她觉得他的书没意思,就跑去许重书房,把许重年轻时压箱底的陈年旧书都搬了来,靠在角落里津津有味地看。

    邵秋庭见她终于肯安静下来了,心里很高兴,暗道这下自己可以静心读书了。只是有一次他好奇地走过去瞄了一眼,发现地耳看的竟是杂记奇谈民间故事一类杂书,这些书基本都十分生动有趣,容易引人入胜,他这才明白地耳为什么会那么乖巧安静。

    他不禁摇头笑起来,却不打扰她。他喜欢看地耳安静的样子。

    进府五年后,邵秋庭已在当时的户部巡官商前手下当差,在许重的授意下开始随着商前下去实地收税,一走就是两三个月。地耳因心里有了切实的盼望,反而觉得非常踏实。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柯峭的到来打破了所有的平静安宁。

    柯峭于进府第二日的家宴上见到了邵秋庭,当然也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男子对地耳默默的情感。

    宴会一散,柯峭直闯地耳闺房,两人几乎前后脚进到屋里。

    “这床还真是软。”

    正要对镜卸妆的地耳震惊抬头,才发现房里多了个人,只见柯峭大咧咧地坐在她的床沿,两条长腿支在地上,正把他的尊臀左右扭动上下颠簸,借此感受床铺的柔软舒适。

    地耳心头有火气窜起来——这可是她的闺房,那张床,连邵秋庭也没去坐过,现在却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当成坐骑一样在试着舒不舒服,还一脸得意欠揍的表情。

    忍不下这口气,地耳从妆台前站起,冷声问道:“珉王殿下怎能私闯民宅?”

    柯峭一听马上叫起撞天屈:“我没有私闯民宅啊!刚刚尚书大人交代了,说以后这儿就是我的家了。既然都是自己的家了,我便哪儿都去得,你说是吧?”

    地耳一时被他堵了口,暗道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正待反驳,忽见那少年“刷”地立起身来,一下子站到了她面前,嘻嘻笑道:“你昨天送我的榆钱儿真好吃,这是我迄今为止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忽地放低了声音,“许地耳,你是我的。记住,以后离他远点儿。”

    ——本不想这么急的,但刚刚邵秋庭让柯峭感到了威胁。

    那男子白衣如云黑发似水,谈吐有物举止淡定自若,看向地耳的目光里有掩藏不住的深情。这样的男子,哪个少女不为之心动?更何况她与他已相识七年。

    地耳却微怔,心想离谁远点?琢磨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位珉王话里的“他”是在指邵秋庭。

    一待反应过来,地耳便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这世上竟有这样自说自话的人,这才刚认识,自己怎么就成了他的了?他是觉得他是个万人迷,还是觉得他是皇子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凭什么?”地耳倒也不生气,撇撇嘴角,眼里满是嘲弄之意。之所以不气不恼,是因为心里早已万分笃定,自己此生只能跟邵秋庭在一起。

    “就凭我想娶你。”柯峭看着她认真地问道,“他说过会娶你吗?”

    地耳呆了呆,这才想到,像她和邵秋庭这样的一男一女,想永远在一起,一般情况下似乎是应该做夫妻才对啊,邵秋庭不可能永远待在尚书府不走的,万一哪天他要娶妻生子了,岂能不另寻府邸?

    可她要嫁给邵秋庭么?地耳不知道;邵秋庭会娶她么?地耳也不知道。

    因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被柯峭一问,地耳不由便有点心烦意乱起来。

    毕竟还小,不甘就此败落,加之柯峭那张略带嚣张得意的脸刺激了她,情急之下脱口回击:“他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而已!”

    话刚出口,地耳后悔不迭,她为什么要跟这个陌生人说这个?这一来不但暴露了邵秋庭确实没说过会娶她这个事实,还好像她要急等着嫁人似的。

    地耳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个三皇子牵着鼻子走了,直到这件事过了很久之后,她才想到当时为何不反问柯峭“你想娶我我便要嫁给你么”?

    这么简单的话,她当时硬是没想起来。

    而实际上她那时根本就没想过嫁不嫁人这件事,她从小就和邵秋庭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自然,这之前别说嫁人了,她连男女之事都没想过,也不知怎么就被这个才刚进府的莫名其妙的家伙话赶话赶到了这里。

    一下子,地耳满脸涨红。

    “就这么胸有成竹?”柯峭一旁却早已朗笑出声,“好好好!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大人大量,给他三年时间,不管他想说什么都来得及了吧?”眨了眨眼睛,又一脸的不怀好意地道,“不过,若是三年过去,他还是没有说要娶你呢?那你可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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