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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得而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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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李府中。

    满堂挂红,素日威严的府邸中点缀上了红绸、红灯笼,本是喜气洋洋的场面,但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寂。

    府里的主子和下人,皆是强颜欢笑,面上带着喜色,却未达眼底。

    青庐内,穿着繁复嫁衣的新娘子执扇遮面,静静端坐着。

    却迟迟等不来能让新娘子却扇的郎君,然而不到最后一刻,周歆芙仍坚持举着扇子。

    一旁的老嬷嬷看了于心不忍,终究是上前劝说,“娘子,已是二更了,该歇下了。”

    “二更了么?”

    周歆芙怅然道,泄了气般将纨扇放下。

    认命般看了看身后卧榻上沉睡的男子,这是她的新婚之夜,而她的夫君却昏睡不醒,无人与她饮合卺酒,更无人催她却扇。

    距离李崇心昏睡已过半月,李家病急乱投医,想出了冲喜的法子,周歆芙此时已非尚书之女,原先把她捧着供着的姨妈,在此刻也少了几分珍重爱护,提出让她提早嫁入李家,顺势给李崇心冲冲喜。

    周歆芙起初难过,冲喜这样的事,听着喜气,实则让一个黄花大闺女赌上未来,不失为轻贱之意;可她自小喜欢表兄,即便嫁过来要前途未卜,她也愿意。

    周歆芙的手抚上青年的剑眉,而后是长睫、英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

    这是她从年少时就恋慕的男子,曾英姿勃发、鲜衣怒马的公子,可如今却躺在床上醒不过来,她心中艰涩,但仍存着希冀,兴许冲喜有用,一会他就醒过来了呢?

    又枯坐了会,三更的梆子敲响了。

    实在撑不住了,周歆芙黯然起身,正欲去净室洗漱更衣。

    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低哑的一声呼唤。

    她愣在原地,愕然转身。

    瞧见夫婿半睁着眼,嘴唇一张一合,她喜极而泣,凑上前去,泣不成声道:“郎君,你总算醒了,可还好?”

    外间候着的老嬷嬷听到动静,亦匆匆跑了进来,见此情形,喜不自胜,跑到门外大喊,“老爷!夫人!公子醒了!”

    寂静的府邸霎时间活了起来,人人步履匆匆,李国公连鞋都未来得及穿,便冲了过来,夫妇二人围在床榻边上,看着总算睁开眼的儿子,激动得连手指头都在抖。

    “好孩子,好孩子,总算醒过来了。”

    李崇心蹙眉看着布置得喜庆的屋子,又看了看床边拿着帕子掖泪的新妇,神色茫然。

    李国公夫妇忙解释道:“我们见你一直不醒,便提前让你和周家表妹成亲,瞧,这果真有用!现在好啦,你也醒了,亲也成了,往后就和阿芙好生过日子吧。”

    目光移向一旁含羞带怯的新娘子,李崇心更疑惑了,他隐约记得,自己想娶的姑娘不叫这个名字,也不长这样。

    许多本不存在于这辈子的记忆倾数涌出,他想起那个漫长的梦,梦里有个蒙着面纱的姑娘,脸上虽有一道疤,但仍明媚动人,一双眼波光流转、含情脉脉,无时无刻不追随着他的身影。

    那少女忽而嗔怒,忽而娇羞。

    “公子你可否别缠着我了?”

    “去京城?我听说京城很繁华,可是我有些怕,那里实在太远了。”

    “崇心,我好痛,你能不能……停一停,抱抱我……”

    “崇心,我今日又写了几句诗文呢,你帮我看看可好。”

    “崇心,你说,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好呢?他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后来,少女眼底噙着泪,目光哀戚。

    “昨夜你母亲来过家里,命人灌了我一碗落胎药,我让人来找你。”

    “可你没回来。”

    再后来,她浑身湿透,裙摆下淅淅沥沥渗出血水,将浅色的裙衫给染红。

    他心爱之人倒在别人怀里,挣扎着用尽全力对他说:“不要你。”

    李夫人紧张地看着儿子,只见他神色痛楚,眼眶亦是通红,仿佛想起来什么痛不欲生的事,眼里竟还留下两行清泪。

    她心里忽上忽下的,颤抖着声问:“儿啊,你可还好?”

    李崇心转过脸,眼里含着隐忍的痛意,这样的儿子,陌生到让李夫人脊背发凉。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夫人。

    “阿娘,你为何……要害她?”

    李夫人满脸茫然,伫立在原地。

    下一瞬,儿子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口中喷出鲜血,埋着头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阿窈……”

    随后倒在床榻上,晕了过去。

    一连几日,江窈都浑浑噩噩的。

    那日她从言时书房中逃了出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追上来,后来更没有去云府找她。

    他果然还是介意的。

    也是,言时那样的人,素来守礼,怎能接受一个自轻自贱的姑娘?

    江窈认真清点着铺子里的衣料,嘴边却不自觉苦笑了下。

    “姑娘,上次的贵客又来了,指名要找你呢。”伙计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

    “上次的贵客?”江窈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王雨禾,自打上次她在这里花了一笔钱,江窈对王雨禾就只剩好感了。

    买卖成了,还是好同窗。

    她笑吟吟地迎上去,“王……”

    眼前人让她始料未及。

    “赵……李姑娘?”她实在记不起她姓甚名谁。

    周歆芙苦涩一笑,“江姑娘,我姓周。”

    “哦,周姑娘!”江窈一拍手,堆起一个谄媚的笑:“上次的衣裳,姑娘可还喜欢?”

    周歆芙真是艳羡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她还叫自己这周姑娘,想来是还不知道冲喜的事,更未曾留意到她梳的是妇人发髻,但此时不是宣示主权的时候,她来是有求于她。

    二人到了后堂待客的雅间,周歆芙一撩裙摆,给江窈跪了下来。

    “哎……哎这是作甚?”江窈手忙脚乱的将她扶起,谁料这姑娘在地上扎根了似的。

    周歆芙低着头,放低姿态:"江姑娘,先前让你被郡王妃误解,是我们不对,我在此同你道歉。今日前来,是为求姑娘去见见表兄。"

    “那事都过去了,再说也不赖你。”江窈宽慰她,这周姑娘虽是李夫人钟意的儿媳,又曾被李夫人拿来奚落自己,但她还真讨厌不起来。

    “只是我与你表兄,从无交情,更没什么见面的必要。”

    “江姑娘,现在只有你能救救他了……今日算我求你了。”周歆芙跪着上前,抓住她的手。

    江窈最看不得别人求她,无奈,将周歆芙扶起,“那你起来说吧。”

    而后从周歆芙的叙述中,她得知李崇心冲喜那夜吐血昏倒,过后一直半睡半醒,还喊着“阿窈”的事情。

    江窈心情复杂,他这是哪门子的深情?

    “江姑娘,我虽不知你和表兄有何过往,也不愿打扰你,可如今只有你能让他打起精神,求你去见他一面,劝劝他吧。”

    江窈正想拒绝,可抬眼看了周歆芙一眼,把话收了回去,问她:“周姑娘,不对,如今该称李夫人,夫人为何会愿意让别的女子去见自己夫婿?”

    她本只是好奇,但此话在周歆芙听来,却像嘲讽,她面上闪过一丝屈辱,“我也不愿意,可我喜欢他,他若出了什么事,我更难受。”

    江窈叹了口气,蓦地想到言时。

    扪心自问,她不见得能做到周姑娘这样。

    她从榻上起身,像个过来人一样拍了拍周歆芙的肩膀,“姑娘如此情深,属实难得,那我去试试,但我不敢保证,还有,我只去这一次。”

    “多谢姑娘。”周歆芙咬着下唇。

    李府的马车缓缓驶离,那边巷口,一位白衣青年骑在马上,望着远去的马车。

    她果然还是忘不了李崇心。

    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

    李崇心又做了那个梦。

    可这回,却没有沾血的裙衫和决绝的话语,少女无甚表情,立在床前。

    讥讽道:“这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阿窈,阿窈!”李崇心挣扎着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额上。

    “阿窈……对不起,是我没护好你,没护好我们的孩子,我被母亲骗了……”

    江窈瞳孔骤然缩紧,“你说什么?”

    她愕然看着李崇心,忘了将手抽回去。

    温暖的触感让李崇心意识到并非在梦里,他抬起头,这才发现面前的少女脸上并无伤疤,神情也不似梦中那般总是茫然无措。

    先前她对他无端的冷淡和敌意,以及提亲那日问的那些话,在做过那个梦后变得有迹可循。

    那不是梦,是真切发生过的。

    并且她比自己更早就想起来了。

    李崇心突然用力一拉,将江窈拉了过来,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身,哽咽道:“阿窈,我想起来了,那些事,我都想起来了……”

    江窈掰开他的手,奈何他实在拥得太紧,她根本挣不脱,冷道:“既然公子记得,就应该知道,我并不想见你,你更不该抱着我不放。”

    李崇心的手收得更紧了,“阿窈,是我不好,我以为母亲是真的愿意为了孙子接纳你,所以才放心地让她派来的人照顾你……”

    “难道公子觉得,只是李夫人有错?”

    把她推向绝路的人,是他。

    “若我未记错,是公子当着众人的面说与我素无瓜葛,说我诬陷令堂,也是公子冷眼旁观,放任众人嘲笑我不自爱,更是公子在我落水之时,称我是在做戏。”

    李崇心怔怔望着她,她都记得,所有的事情她都记得,他颓然垂下头。

    “阿窈你说的没错,是我害了你。”

    “郭易一直与我过不去,称我是伪君子,多次想让我当众难堪,那日我见他带你上船,以为他是特意骗你过去当众拆穿我,因此才佯装不识。”

    在此之前,他和江窈约定好了,未成婚前,为了彼此的名声,在外若碰着熟人,要假装并不相熟,江窈也一直言听计从。

    因此那日他冲她使眼色时,见她不禁视若无睹,还出口污蔑他母亲,一时气恼。

    “难得公子也知道无媒苟合不为世人所容?为何还诱着我做外室?”

    不待他解释,江窈又讽道,“因为公子痴恋云家小姐多年,爱而不得,故把我当做替身,因为是替身,所以并不珍惜,舍得让我做外室,更因为害怕云家小姐多想,才故作不识。”

    “我说的不对么,李公子?”

    李崇心喉头哽住了,把江窈楼的更紧了,“不是的,阿窈,不是这样的。”

    “起初我留意你,的确是因为你那双眼睛像云萝。可让我动心的是你鲜活的性子。我没打算让你当外室,但未成婚就要了你,是我孟浪。后来因为担心母亲不同意,又怕你离开,就只能先哄着你去京城。”

    他怎会看不出来?她那些矜持和温柔,都是为了迎合他而装出来的。

    但他喜欢的正是这样灵动的她,喜欢看她费尽心思演戏,更喜欢欣赏她偶尔穿帮的窘态。

    “阿窈,我是真心实意想娶你的。”

    “至于云萝,我早已不再喜欢她,只是船上众人皆知道我曾对她有意,我担心他们知道你我的关系,误以为我得不到云萝才找你当替身。”

    “不认你,是我年轻气盛,放不下面子,更怕被抓住把柄。”

    自知事起,李崇心便受母亲教诲,“你是国公府的长房长子,将来要袭爵的,人前切记谨言慎行,以免落人口舌,更不得行差踏错,以免二房钻了空子。”

    诸如此类的话,从幼时一直伴随至及冠,如同紧箍咒。

    他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想像别的少年郎那般肆意妄为,另一半又告诫自己,肩上担的是母亲乃至整个国公府的荣辱。

    青年的肩膀因情绪激动而耸起,环着江窈腰身的手臂和手背皆青筋凸起。

    “阿窈,我是真的喜欢你,上辈子喜欢,这辈子也喜欢……我们重头来过,好不好?”

    江窈正失神,忽然感觉腰处一阵湿热,才意识到李崇心这是……哭了?

    她态度缓和了些,平静道:

    “李公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前一世的事已成过去,我只能答应你,往后不再怪你,前尘旧事一笔勾销了吧。”

    “不,阿窈……”李崇心隐忍着情绪,“我们有两辈子的记忆,是上天注定的一对。”

    “可我心里有了别人。”江窈淡道。

    李崇心的手脱了力,抬眼不解地看她:“不可能,阿窈,你是骗我的,对么?”

    “我没有骗你,我和他青梅竹马,从小就喜欢他,这一辈子,上一辈子都是。”江窈声音放得很轻柔。

    李崇心颓丧地垂下头。

    江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李公子,我来见你,不是为了你,是因为周姑娘来铺子里找我,她向我下跪,求我来看看你。”

    她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前事不可追,望公子知悉,别再重蹈覆辙,辜负了眼前人。”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逶迤的裙摆消失在了眼前,李崇心疯了般伸手去抓,却扑了空,摔在地上。

    青年屈肘撑着身子伏在地上,向来高昂的头无力的垂了下去,发出隐忍的低语:“阿窈……”

    他才刚记起她,却又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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