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湘色肚兜
青云山后山的祠堂前。
聚满了穿着蓝白二色青衿的学子，一个个皆是喜上眉梢。
今日是上痒学子的升学礼，上痒学子在书院念书三年后，便算完成上痒课业，之后可选择通过山长考核进入下痒继续念书，也可选择归家。
因书院女弟子大都被分在上痒，加上多数人家对女儿的要求仅限于读书明理，在青云书院，女弟子一般只念三年书，鲜少有例外。
故而这升学礼说是上痒升到下痒的仪式，不如说是女弟子们的结业典礼更为贴切。
江窈三人抵达后山时，弟子们已到齐了，不远处李妍沁看到她，忙用眼神示意她赶快过来。
江窈身后的郭易见状，笑着薅了她头发一把。“去吧，小丫头。”
这一切都被其他人看了去。
“仗着自己显小就整天跟男孩子厮混。”同李妍沁要好的另一个姑娘王雨禾小声嘀咕道。
又轻轻推了推她。“你应该跟江窈说说的，男女七岁就不同席了。”
李妍沁纳闷地侧首看她，“她就一小孩，你跟她计较干嘛？”
王雨禾扁扁嘴，“该跟她计较的人可不是我，她现在整日跟你未婚夫待在一块，你就不担心？”
李妍沁瞪了她一眼，她并不希望书院学子知道自己跟郭易有婚约。
“总之你可得看紧点啊，江窈又不是永远长不大，她最近有在老大夫喝药呢。”王雨禾说完这句就不再吱声。
李妍沁沉默了。
离家之前娘亲就千叮咛万嘱咐，她此番来书院的目的就是趁机和郭易交好，培养感情，免得万一郭易长大后有了心仪的姑娘要退亲。
阿姐因不会讨好陛下而被打入冷宫，如今他们李家需要这门亲事来在朝中站稳脚跟，她必须抓住郭易的心。
可她对他并无男女之间的情意，这三年未见他和其他姑娘走近，索性消极怠工，把“培养感情”省略掉。
只要郭易身边没有别的姑娘威胁到他们的婚约，他跟她有无情谊重要么？
此前她没把江窈列入“别的姑娘”的范畴。
可如今经朋友一提醒，才意识到危机，她早就看出来江窈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再出落得如花似玉的，难保郭易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可她又挺喜欢江窈的。
李妍沁天人交战时，江窈已在她身侧站定了，夫子和山长都还未过来，她便开始找她闲聊。
“以后就没人陪我一起不学无术了。”江窈叹了口气。
李妍沁费劲地低头看她，这三年她拔高了不少，如今江窈也才到她腋下。“莫非你还要继续留在书院？”
“我爹说我天资愚钝，这三年没学到啥，不让我结业。”
李妍沁心里一咯噔，她早已知道了江窈就是山长的二女儿。
云家虽已退隐，然而听父亲说，他们家在朝中仍有势力。
江窈继续留在书院，整日朝夕相处，倘若郭易喜欢上了江窈，郭家极可能会为了联合云家而毁约。
她得想办法让江窈不能留在书院。
“你怎么了？舍不得我？”
见李妍沁低头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江窈忍不住调侃几句。
“是有点。”
李妍沁道，这也是实话。
“放心，等我将来生意做大了，去京城当皇商，我们就能时时见面了。”
江窈满怀期待，她去京城，除了想发财，还有别的目的。
上一世落水时，是那新科状元舍身救她，她没见过那位恩人，也不知对方姓名，只能将来亲自去京城看看。
虽然上一世她最终还是死了，但救命之恩大过天，得找机会报答他。
升学礼很简单，先依次拜谢过夫子，再到祠堂分别给孔孟二位先圣上香跪拜，最后聆听山长和夫子的教诲。
不过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升学礼过后，书院会例行给学子们三日假，此三日内，已结业的学子们可自行归家或继续在书院住几日。
不知哪位同窗提议，要给上痒结业离开书院的弟子们举办欢送宴暨谢师宴。山长也准许了，众学子商定好了，次日在青云山后的洞天湖边一同出游，晚上再办个简单的谢师宴。
洞天湖就在青云山后边一里地开外，周围群山环绕。
说是湖，其实是一处山间溪流，由后方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汇聚而成。
溪边有一片大空地，可容纳上百人，是个出游的好去处。
因云謇临时有事，书院众多夫子中，只有上痒的周老夫子一人去赴约，那是位古板的老夫子。
众学子在山间溪流边嬉戏打闹，好不快活，老夫子只是端坐一旁板着脸，不断嘱咐学子们，“便是不在书院，也要注意言行举止！”
“尤其是你，江窈。”
周老夫子皱眉看着那边正往言时和郭易身上泼水的江窈，“男女有别，你一姑娘家该注意着点。”
江窈吐吐舌头，从言时和郭易身边离开，到女孩子堆里来。
“被夫子说了吧。”李妍沁调侃。
“所以我就过来了呀。”
江窈在水边山石上坐下，几位女弟子采了花在编花环，她凑了过去，只见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云萝手里拿着几株野花，灵巧的手指来回翻腾，一个精巧的花环就做好了。
“阿萝你可真是心灵手巧啊。”
王雨禾艳羡地看着云萝手里的花环，“不愧是书院里公认的才女。”
云萝含蓄浅笑，“就冲你这句话，送你了。”
王雨禾喜滋滋地接过，将花环戴在头顶，还问众人：“好看吗？”
几个姑娘纷纷夸好看，李妍沁狡黠地嬉笑着缠着王雨禾摘下来，“让我们也戴一戴吧。”
说着作势要摘王雨禾头上的花环，甚至还伸手在王雨禾身上挠痒痒。
王雨禾痒得咯咯直笑，一不留神踩到一块圆润的山石，山石上长了青苔踩着极滑，径直栽到溪流里！
李妍沁要去扶，可已经来不及了。
溪流并不深，只到膝盖，王雨禾落汤鸡似的从水里爬上来。
几位姑娘顿时红了脸。
此事正值初夏，南方热得早，今日又是休假，姑娘们都爱美，纷纷弃了书院的青衿，穿上从家中带来的轻薄飘逸的裙衫。
轻薄的衣裙一沾了水，便紧紧贴在身上，将少女玲珑身段尽显无疑。
那边已经有好几位男弟子望了过来，又红着脸转过去，李妍沁见状赶紧将王雨禾拉上来，护在身后。
“都怪我胡闹。”
她愧疚地连连致歉。
“这可怎么办呀？”王雨禾羞得都快哭了，“早知道不该穿这么薄的裙子！”
李妍沁一拍脑袋，“上次我玩水弄湿裙摆，这次未雨绸缪带了一件下裙，可是没有上衫……”
“我这多带了一件上衫！”
江窈平日里虽同王雨禾不算和睦，但此时也顾不上私人恩怨，从书袋里掏出一件青衿外衫。“虽然我个子小，但上衫宽大，应该能勉强穿上。”
王雨禾感激地看着她，随后又发愁了，“可这荒郊野外的，怎么换衣服？”
“我知道这山后边有个山洞。”李妍沁指向山后，“我跟江窈来过这。”
她叫上江窈，“你搭把手，跟我一块陪她过去吧。”
江窈小跑着跟上了。
三人绕到山的后方，果然有个石洞。江窈和李妍沁守在洞口，王雨禾迅速将湿漉漉的衣裙褪下。
“记得把小衣也脱下，不然一会会从里向外渗水，我上次就是忘了脱小衣，难堪死了。”
李妍沁回头望了一眼。
“记得收好啊，贴身之物若是弄丢了麻烦就大了。”
王雨禾方褪下小衣，听了这话又不知该放哪，“这毕竟是贴身之物，我放在书袋里会不会弄掉？”
“江窈不是穿着青衿么？”李妍沁竭力逼迫自己不去看江窈清澈的眸子。
书院学子的青衿讲究实用，袖摆里面缝了一个又深又大的暗兜，藏东西最合适不过。可王雨禾一想到自己平日里和江窈过不去，有些难为情。
“那江窈……你能不能？”
“不成问题！”江窈还未等她说完，先一步接过那件湿漉漉的小衣，拧掉多余的水后，塞入袖袋里。
有了江窈和李妍沁多带的一套衣服，这趟出游总算能继续下去。
众学子都有意忽略王雨禾落水的事，因此也算尽兴而归。
下午时分，众学子齐齐往回走。
王雨禾正和江窈、李妍沁走在后头。她本来和江窈不对付，觉得江窈整日大大咧咧，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但今日得了江窈相助，对她的态度也改观了，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一直受到的教诲有偏颇之处。
长辈都说女子要贤良淑德，仿佛女子不娴熟就是品性不端。可江窈一点儿也不娴雅，却肯仗义出手。
看来还真不能以偏概全。
到了山门前，江窈突然一摸身上，“完蛋！我的书袋落在洞天湖边了！”
李妍沁正闷闷不乐，听了江窈的话，敷衍着答道：“迟啦，都到山门口了，若书袋里没什么要紧东西，明日再回去拿吧。”
王雨禾附和道，“是啊，明日再去吧。”
江窈为难地看向她：“我书袋内侧的暗兜里，放着你的小衣。”
“你不是放在袖袋了么？”
李妍沁万分惊诧，抓着她问道。
“我怕一会玩太疯了给弄掉，想到我之前在自己书袋里缝了个暗兜装零嘴，便挪到里面去了。”
江窈懊悔不及，“可我这榆木脑袋，竟给忘了拿回书袋！”
李妍沁喃喃道：“难怪……”
王雨禾虽然担忧，但今日实在玩得太累了实在不想动，遂强压下忐忑安抚江窈：“不碍事的，就算有人捡了去，也不知道是我的。”
江窈还在犹豫，被王雨禾一把拉了回去，“回吧，一会还有谢师宴呢，周夫子喜欢守时的学生。”
这才记起黄昏时分还有谢师宴，这会返回去拿书袋，谢师宴就得迟到，日后自己还要在书院混呢，可得在周夫子跟前好好表现。
“那只能明日一早再去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