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漫长的一顿饭时间
傍晚的饭点临近,迪夫准时出现在了迪府后院,身上的外套带着泥土,有些污秽不堪。
秋菊和冬梅都已经习惯了东家这副脏兮兮,这几天来天天都是如此。
麻利地准备好了洗澡水,又翻出来一套新的衣服,今天庄里可是来了位贵客,穿着可不能随便了。
然后俏脸通红带着期盼地准备着伺候更衣沐浴。
迪夫却是有些不习惯人来伺候,虽然秀色可餐食指大动,但年纪却是小了点,于是强忍着将这两个整天想着投机取巧的侍女赶了出来。
从一开始的怯生生的模样,到现在渐渐有了点调戏的韵味,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迪夫还真怕哪天忍不住了,这思想很危险啊,看来还得多调教调教。
哼着小曲,迪夫舒服地泡在了大木盆里,水温有点儿烫,心情极其愉悦。
今天的成就足以载入里程碑,因为背包里静静地躺着了线了。
蜘蛛网被水流破坏了是能变成线,迪夫也是刚刚才知道的,要不是今天在地下庇护所里布置陷阱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水倒在了蜘蛛网方块上,迪夫还发现不了的。
有了线,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准备得也能更充分些,许多事情现在都可以做了,也一下子将原本的计划打乱了一半。
比如,钓一本冰霜行者的附魔书。
计划,看来再需要变一变了。
迪夫闭着眼睛。
冬天里的水总是凉得很快,迪夫制止了侍女添水,擦干了身子,穿上了衣裳。
这不是因为怕被看光了身子,实在是怕李二久等。
这时候都已经是傍晚了,还不回宫里去,只怕李二这一趟来,不会像以往那么简单了。
但迪夫现在底气很足,一点都不怕,也都不在乎。
食堂里,后厨挥汗如雨,菜香四溢。
食堂前,已经开始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男女老少在那低声说话,萧瑟寒风吹不去他们脸上真诚的笑容。
侍卫门手心冒着冷汗,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那些年轻列着队喊着口号气势十足地走来,如巍峨大山般的气势顿时扑面而来,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李二眯起了眼,面色平静的看着,先前看到孩童们站队列时,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看来自己下的结论太早了。
若是以此训练出一只强军,怕是天下间都能所向披靡吧。
李二心里威胁感十足,还涌起一阵后怕。
若是当初怀着敌意来对待,只怕这样的军队就会出现在了别处,然后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心头大患。
万幸的,选择题他做对了。
长孙伸出手来,握住了李二的手,把李二从沉思震撼中惊醒。
迪夫已经走到了跟前,乍一看还以为李二是在门口迎接自己。
“李兄,门口风大,怎么不进楼里去呢?莫非是在等小弟的,那可真是不敢当啊,哈哈。”
“迪兄庄子上是处处新奇,我是耐不住了好奇心,就想着在这里看看,却没想到迪兄今日竟然不在庄里。”
李二笑着回道,心里却是有点恼火。
迎宾那都是主人做的事情,哪有宾客迎接主人的,这明摆着就是在说自己不守礼嘛。
长孙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有些恼怒,但看着迪夫似乎是戏谑的笑容,忽然想起来王安所说的迪夫不通礼数,讨厌繁文缛节。
于是灵根一闪,笑着说道:“叔叔莫非是要将此楼转给我俩?不然哪有宾客接待主家的道理。”
“额,二位真的愿意接手?这可是只出不进的赔钱买卖。”
迪夫这才注意到了长孙,一身衣着十分普通,比迪夫现在的这一身差太多了。
迪夫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某个宫女,但现在又不像,哪个宫女敢如此大胆插话的?
但是她居然喊叔叔?
那么八成就是李二的某个姘头了,在宫里混的真惨啊。
“那叔叔可否说下每日要赔上多少,我们好去算下能不能支撑得起,如果支撑得起的话,买下来有如何?”
长孙很确定了,刚才确实是在开玩笑的,而且与一般的世家子弟不同,居然毫不避讳的谈起了沾满了铜臭味的生意。
迪夫眯起着眼,有李二在这,有什么是买不起的,这似乎是话里有话。
古人就是这点不好,说什么都是云里雾里的,其中的意思全靠猜,迪夫是没学会,只会讲一半。
懒得费脑筋了,李二跑来只是为了做买卖么?
不可能的。
“还是算了吧,这没几个钱的,卖了我还得辛苦去再教厨子。两位里面请。”
说着,迪夫引着就往里走。
经这么一打岔,李二也是反应过来了。
“迪兄,还没给你介绍呢,这是我的妻子,长孙无垢。”
“长孙皇后?”
迪夫猛地回过头来,有些难以置信。
就这?
“叔叔不必惊讶,我自幼在舅舅家长大,知民间疾苦,不是什么娇贵之人,你与二郎以兄相称,不妨唤我为嫂子。”
迪夫觉得自己被电视剧里欺骗了,还以为唐朝宫里都是金碧辉煌,宫女们挤得白花花的一片。
这可怜的孩子。
得奖励一下。
一个方形的蛋糕凭空出现在了桌面上。
又来了,李二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十分的不好。
这蛋糕很大。
花了迪夫三桶牛奶,三份小麦,两份糖,还有两个鸡蛋。
很甜,而且奶香味十足。
长孙只是吃了一小块,然后就将大蛋糕分给了侍卫们。
神情很认真,很平和。
这么多人吃一块蛋糕,这哪能吃得饱?
再看看侍卫们狼吞虎咽的,想必是饿坏了吧。
迪夫忍不住说了一句:“饿了可以在楼下打饭吃。”
但不妨碍的是,长孙确实比李二看起来顺眼多了。
不知是不是被这句话提醒了,长孙带着宫女侍卫们下了一楼,二楼里只剩下迪夫和李二。
迪夫自顾自的大快朵颐。
炒菜却是比炖煮的好吃多了,不愧是亲自带出来的,锅气十足,都快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庄子里那些上了年纪的都是刁民,就会嚷嚷,一边咽着口水,一边说炒菜不好吃,不就是心疼油吗。
都说斗米恩升米仇的,但最少现在迪夫还是很欣慰的。
李二慢条斯理地吃着,心事重重,时不时看一下迪夫,似乎有什么要说的,但看见迪夫吃得正欢,又忍住了。
“李兄有什么想说想问的,尽管问吧,我想你等我这么久,也不仅仅只是为了美食吧。”
这李二就是不够爽快,想的太多。
迪夫也可以假装不知道的,但是李二前前后后都对他还不错,也不好太过了。
“我曾听迪兄所说,唐只有不到三百年的国运,可有办法延长国祚?”
迪夫笑了,放下碗筷,看着李二,问道。
“秦始王嬴政,一统六国,你与他相比怎么样?”
“我不如他。”
“秦只传了两世就亡国了。”
“……”
“唐可有前汉强盛?”
“没有。”
“可有前隋富饶?”
“没有。”
“那凭什么?”
李二顿时气馁。
迪夫只是稍稍打击了一番李二的心气。
“其实大唐能走多远,并不取决于我,决定权一直都在你手上。”
“那请问迪兄,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的谚语,会应在谁的身上?”
“民间谚语,如何能当得了真?陈胜吴广起兵反秦时有谚语,大楚兴陈胜王,那么大楚兴了么,陈胜王了没?”
李二苦笑,叹道:“唉,我虽然知道这些都是不可信的,但却一直如鲠在喉一般,由不得我不多想。”
“我有一个法子,只是这个法子十分的逆耳,不知李兄可否愿意听一听?”
想了想,迪夫还是觉得自己要说的怕是李二不想听的,但确实是个办法,于是多问了一句,权当是给李二去做个选择题。
李二却哈哈一笑:“无妨,迪兄尽管说来。”
“李兄不妨多想一下,一个妇人是如何能够代有天下的?”
“引兵反叛?”
“那她是哪里来的兵?”
“确实是不可能的。兵少了成不了事,兵多了又调不动,服不了众没人会听她的。”
听了迪夫的反问,李二很快就自己给否决了,这才说出的一直怀疑着的第二种可能。
“既然反叛是不可能的,那么如吕后般垂帘听政呢?”
“李兄认为吕后为什么能垂帘听政?”
“当然是皇帝年幼了。”
“对啊,可为什么会选个年幼的皇帝呢?”
这本来很好回答,礼法所致,但李二知道,这肯定不是迪夫想说的。
“我却是想不出来,依迪兄高见,这是为什么呢?”
“很简单啊,选一个年纪大的不就行了么?”
“荒唐!这与礼不合!”
“国家能否长久在于贤能,与这礼有何关系?”
李二自己突然没了辩解的底气,那个因说出“我未壮,壮即为变”而被吕后废掉的西汉前少帝刘恭,其实并非是皇后亲生的嫡子,而是夺取了他人的孩子来起名扶养长大的。
而后少帝刘弘,梁王刘太,淮阳王刘武等汉惠帝儿子均被朝臣认定为非亲生的,全被诛杀了,最后迎了汉高祖之子代王刘恒继位。
李二此时心里很是恐惧,又想起了高士廉拦截那条民谣奏疏一事,以及长孙平日里的点点滴滴,心里的防堤一下子垮了。
自己与汉高祖相比,唯一的优势在于,有着三个嫡子,但莫非真的再要骨肉相残?
“我应该怎么办?如何才能选贤?”
李二的声音有点沙哑。
迪夫觉得李二的反应有点大了,有点担心说完之后他突然暴走。
“其实方法也很简单,但通常都没人愿意去做。”
“你说。”
“最困难的部分,需要皇帝有足够的魄力,提前给太子足够的历练空间,到一定的年纪后,能够主动退位。”
“就想太上皇一般?”
李二这会反而很平静了,平静得有些诡异,但迪夫知道这底下隐藏着一座火山,或许就会一触即发。
但迪夫不在乎这些,他现在有着充足的物资,有着十足的底气,只要李二想听,他就敢说。
“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现在的太上皇说难听点,其实就是尊贵点的囚犯,有什么可以拿来作比较的?”
“那你来说说。”
迪夫不着急着说,起身搬来了一个小炉子放在桌面的一角,咔擦的一声点燃了里面的蜂窝煤。
系统的东西就是好用。
李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迪夫烧起了水。
“李兄,陛下,你认为现在整个大唐,你能彻底相信的人会有几个?”
李二闭了会眼,似乎在思考,但很快又睁开眼,看着迪夫不说话。
“不知道吧?那我来告诉你,其实你谁都信不过吧。你不要觉得我现在的话说得难听,或许接下来的还会更难听,怎么样,还要不要听?”
“忠言逆耳,我听!”李二的声音十分的冷,是那种极度理智的冷。
迪夫开始有点嫌弃这椅子坐得不舒服了,有点后悔忘了在这里放上一把躺椅。
“李兄,其实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我当初还真怕你一挥手,大军就蜂拥而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你连哥哥弟弟都杀了,在华夏历史上可是开了坏头,这样的人一般血都是冷的,没有半点的感情可言,我很是讨厌。”
“那你就在这么一个人面前说他的坏话?”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史书流传千古,谁都会知道,能堵的住几张嘴?再说堵的住嘴,又能堵的住别人怎么想的?我还算是实诚的人,最起码敢说真话不含糊。”
“迪兄,可是准备要离开大唐了?”
迪夫有点惊讶李二的脑瓜子转得真够快的,但嘴上却问道:
“李兄何出此言?”
李二一听,这语气里含着惊讶,平静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愁眉。
上一次迪夫说话还是只是说一半遮遮掩掩的,现在就差是指着鼻子骂了。
而稍一试探,李二顿时心里明了,看来迪夫确实是有这个念头了。
“迪兄,我知你并非凡人,有何需求可尽管提。”
“我没什么需求的,这一个小庄子只要按着我的计划走,富裕是不成问题的,但对于更多的庄子我却是无能为力了。”
“迪兄需要什么助力?”
李二一脸诚恳,甚至还有些急躁。
水开了,咕噜咕噜的响。
迪夫慢条斯理地烫着杯子,问道:
“李兄,你认为家国这二个字,谁在前,谁又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