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权谋文男主的悲惨青梅(13)
大周321年,当今圣上重病缠身与世长辞,太子周行继位登基。
“父皇!”
小人一身白色的袄衣,活脱脱像个刚出锅的嫩汤圆。
周行满脸慈父笑,倾身接住朝自己跑来的小人,抱在臂弯里颠了颠:“你母后呢?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在雪地里疯跑?”
“母后畏寒不愿意出来,让衡儿自己出来玩。”
周语衡亲昵搂着周行的脖颈,声线稚嫩。
周行硬朗的右脸上被一个软绵绵的触感贴着蹭了蹭,他忍俊不禁的同时心里软成一片。
儿子毫不掩饰的亲近让周行感觉舒畅得意,连带着多日的病气仿佛也跟着这个蹭蹭烟消云散。
“走,咱们去找你母后。”
周行拉住周语衡的檐帽往下紧了紧,洁白的雪地里落下了一串脚印。
“母后!”
“衡儿回来了!”
周语衡由着侍女褪去外面厚厚的披风,便即刻跑去内殿里高声呼唤狐酒。
依在美人榻上的狐酒闻声,眉心微动,随后把手里的诗集放下,她眼带笑的瞧着爬在榻沿边的小孩。
目光掠过他衣角边融化成水珠的雪花时,音调严肃了些:“外面天寒地冻的在雪地里疯了这般时间,快去找双禧让人给你换身干净衣袄,再喝碗姜茶暖暖身子,待会儿母后就让宫人传午膳。”
虽然很讨厌吃姜也很讨厌姜汤的气味,但周语衡对狐酒这个母后很是信赖和听话。
想到那姜的滋味周语衡眉头紧皱,他还是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又哒哒哒的跑开去找双禧。
“咳咳咳——”
未见人却先闻其声,狐酒掀开身上的毛毯下榻,她目不斜视的走到桌边捏起一块山药糕,口感软而糯,轻轻一抿就像是要在口中化开。
多得狐酒也不多说,皇家御膳房做出来的糕点总有它精彩的地方。
“双禧给皇上也倒一碗去去寒。”
狐酒将嘴里的山药糕咽下,这才徐徐吩咐。
“皇上,您请。”
双禧顾不上盯着周语衡把姜汤喝下了,端着碗热乎乎的姜汤走到周行面前,言语恭敬。
周行扫了一眼那红褐色的姜汤,不语的接过青玉碗抬头一饮而尽。
周行对姜虽不讨厌但也着实算不上喜欢,只不过眼前人要求的事情,他好像根本没法拒绝。
也许,正是因为看清了自己对她的感情,所以在羽翼丰满之后才没有选择废弃了她。
有些烫的姜汤划过喉咙,喝完之后喉咙确实好了一些,不再那么干燥发痒让人忍不住想要咳嗽。
“父皇的风寒还没好吗?”
皱着脸灌完姜汤的周语衡凑了过来,小手捏住周行浸染了寒意的衣角。
也许是现下正值冬日气温寒冷的原因,周行的风寒已经拖拖拉拉四五日。
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看过,太医纷纷表示就是普通的受凉风寒,周行当上皇帝后最是顾念自己的身体,每天准时准点的按时吃药。
周行的身体很强健,但这次却不知怎的。往日里两三天便能好的差不多的风寒,这次反而拖拖拉拉四五日却不见好,病情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衡儿过来,仔细些你再被传染了。”
罪魁祸首狐酒神色担忧的把儿子唤过来,言语间一点也不掩饰对周行的嫌弃和冷嘲热讽。
热脸贴冷屁股惯了的周行丝毫起不了生气的情绪,他无奈笑了笑,抬手摸着周语衡圆润的后脑勺,嗓子有些哑:“听你母后的。”
周语衡仰着头看了看狐酒又看了看周行,茫然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但最后还是跑到狐酒身边,抱着她的腿拉起小奶音撒娇卖痴。
以狐酒敏锐的观察力,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周行的变化。
对此她只想说一句话,周行就是贱啊。
之前萧酒对周行情根深种,甚至她骄傲的性子都有些主动倒贴的时候。
周行是看也不看一眼,甚至骗她,用她,杀她,直到没有任何价值后像垃圾一样将她丢开。
如今,换作狐酒不再体贴入微的捧着他,甚至是摆在明面上的嘲讽嫌弃,他倒是眼巴巴的黏上来了。
何等的讽刺。
——
春天冰雪融化万物生长,随着狐酒对药物的加量。周行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时常像个破旧的风箱剧烈咳嗽,肩脊激烈的一耸一耸直到咳出血来。
后来几乎是缠绵病榻,连每日的早朝都无法顺利上完。
就在这个绝佳的时机,狐酒牵着周语衡走向朝堂,但他们谁都没有坐那把正中央的龙椅。
而是,狐酒命人搬了两把椅凳放在龙椅的一侧,上朝之时她便带着才四岁的周语衡坐在那儿,旁听朝政。
要说,对于狐酒这个皇后带着年仅四岁的太子旁听朝政,底下没有官员反对是不可能的。
但因着萧知玉在狐酒身后力挺,而且皇上如今病的连床榻都下不来了,没有比她这个皇后更适合出来主持大局的人选。
再者,狐酒的种种做法虽从未有过但也并不算越线。
朝中大臣挑不出太严重的不妥,也不敢和基本是一家独大的萧知玉叫嚣,纵使心底有再多不满,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憋在心里。
自周语衡开始会说话时,狐酒就非常注重对他的教育方式。
她自己的一套观念结合现代教育方式,使周语衡小小年纪便懂得许多,性格也是大方坚毅。
有言道,谁养的像谁,周语衡看着是个软绵绵的小团子,实则受狐酒这个母亲的影响,骨子里的韧劲几乎不可磨灭。
再之后,周行身体差的吃饭喝水都成问题,就更不用说批阅奏折这种劳心伤神的事了。
而周语衡年纪尚小,平时还要去太傅那读书学习。他的身体和脑子都暂且承受不了批阅奏折这么强的容量压力。
所以……
在旁听朝政的第三日,狐酒便正式接触朝政,揽过奏折一一批阅。
初时,还有官员上奏强烈反对。但见狐酒处理事情的能力并不输周行,甚至比周行这个皇帝还要强上许多。
有目共睹的实力很快就堵上了各位大臣的嘴。
其实,谁都知道周行的皇位来的并不光彩,先帝病重去世指不定是谁下的药呢。
不过,他们也不是很在意是哪个人当皇帝。
再离谱,也不可能是他们罢。
对大多数朝臣来说,只要顶上的是个明君他们的位子不会变,是谁当皇帝都无所谓。
自此,如狐酒所想一般。
权利这个东西正无声无息的向着她靠近走来,而狐酒想要抓住它简直易如反掌。
每日早朝结束后,狐酒都会带着周语衡去养心殿看望周行,这天和往常一样,不同的是这次到了要走的时辰。
狐酒却先让宫人带着周语衡回去,而她则还待在养心殿里。
养心殿里的宫人都被清到了殿外,殿中寂静无比,只有狐酒与躺在床上呼吸虚弱的周行。
狐酒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她将浸了温水的帕子拧干,体贴入微的给周行擦着脸,却突然开口道:“皇上,你怕是活不过今日了吧?”
声音平缓,仿佛再说今天的阳光正好。
但总让人觉得她落了一句,你再也看不到了。
脸色憔悴的周行本来疲倦的闭着眼,狐酒的话语传到他耳中。
他猛的睁开眼,盯着神情淡漠的狐酒,呼吸都粗重了许多,气若游丝地反问:“你说什么?”
狐酒垂眸和周行对视,黑亮的眸子毫无波动,好似一块经历了几千年的寒冰,冰凉幽静。
周行被她看的莫名气短,眼神有些慌乱,但还是强撑着没有避开。
就在周行快要撑不住时,狐酒却弯了弯眼,好似方才的冰凉只是错觉,她答非所问:“既然你都快死了,那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话罢,她眼眸流转一下,带笑的声音纠正补充道:“不,也可能是好多个。”
说话间,狐酒抬指点了周行的哑穴,她可不想最后关头周行得知真相,情绪奔溃尖声大喊把外面的宫人引来。
那样,可就不好玩了。
打量着周行脸上疑惑迷茫的神色,狐酒轻启朱唇,用极温和的话语吐出最尖锐的现实。
“其实,衡儿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但他身上也流有你的血脉,按照辈分算他应该唤你一声皇伯父。”
没等狐酒将话说完,周行就双目怒瞪,张着嘴想要发出声音,但却只有快要窒息“嗬嗬嗬”的气声。
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周行眼里闪过浓烈的惊诧,随后用尽全力扑腾四肢妄想坐起来。
但他的身体早已病入膏肓,能喘气说话都是不错的表现了。
周行像是案板上要被刀俎的鱼般,扑腾着身体张着嘴死命的“嗬嗬嗬”,想要发出求救的声音。
狐酒欣赏似的瞧着他这幅濒临绝望的模样,神色毫无波动,不急不缓的笑了笑,轻轻的声音嗔道:“你瞧你这么激动做什?不过是妻子在外找了别人,还与那人生下来一个孩子并记在你名下。”
“细说起来,你不是也背着我找过别人吗,但扪心自问,你做的事实在是比我更过分,我们刚定下婚约不足一月,你就急不可耐的将别的女人领回了东宫。”
“想起那人,也是我说错了,你不是背着我找了别人,你是明目张胆的把人带在自己身边,那女人还到我这个正宫面前找过存在感。”
狐酒双手绞拧着湿哒哒的帕子,成串的水滴落入温热的盆里,发出滴滴答答的连贯声,她烂漫的声音认真比较:“怎么看都是你做的事情更过分,前脚对我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后脚转头就将别的女人领回了你的狗窝。”
“现在这样其实也算公平,我们一起长大你也知我的性子,高傲张扬从不吃亏,我对你已经够不错的了。”
“毕竟,这么多年了,衡儿的亲生父亲可从未到你面前恶心过你。”
狐酒唇角微提,把潮湿的帕子搁置在盆檐上,平静的道出另一个真相:“你现在变成这样也是我做的,半死半活的滋味是不是不好受?那你说是被下药毒傻了,然后杀光身边所有至亲之人好?”
“还是你这个好?”
周行已经明白他此时糟糕的身体状态,身体不再挣扎扭动,但他的眼睛依旧死死的瞪着笑眯眯的狐酒。
从前那些让狐酒觉得恶心的爱恋消失不见,那双疲倦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憎恨和怨毒。
狐酒瞧见周行眼底眼熟的情绪,满意的笑了笑,这才是那个对萧酒除了厌恶没有其他感情的男主啊。
“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不就是皇位吗?甚至把我对你的真心也算计其中。”
狐酒似模似样的轻叹一声,声音故作惋惜:“可现在,你费劲千辛万苦得到的皇位归我儿子了,以后我儿登基我便是太后。”
狐酒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怒目欲裂的周行,声音透着冷冷的轻嘲:“这都要感谢你这个大功臣啊。”
从周行那双圆瞪发红的眼睛,就知道他此刻有多恨狐酒,并且有多想杀了她。
如果视线可以杀人,那周行此刻一定能绝地反击,将狐酒灭成破碎的冰碴。
但这些虚无的视线对狐酒来说,攻击力想等于零。
狐酒淡定自若的迎着他的眼神,随而倾身掐住周行的下颚,强硬的抬起固定住他的头颅。
深深地凝视他的眼睛许久,狐酒眸子里的轻嘲不减反增,依旧平稳的声音却莫名有些复杂:“周行,从你以利益为目的而算计我的时候,你就应当知晓以我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
“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一颗清泪落在周行苍白的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愣住了神,恨到发红的眼睛也越来越红,不过这却不光是对眼前人的狠了,其中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轻风拂过,却化不开他心里的酸胀。
周行呼吸越发粗重,他艰难的支起上半身朝门口看去,那道挺直的倩影头也不回的走出他的眼睛。
他最是知道那个女孩连脆弱柔软的头发丝都带着倔强,可为什么一开始还是行错了路……
周行虚弱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重重的跌回床榻,他紧紧闭着眼不让那灼热的眼泪流出。
此时一句话盘踞在周行心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从未有此刻这般深刻理解过这一句话。
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