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安排
三人对坐,交谈断断续续,或者说贺兰诚安静地只做一个听众,他未打断乔云或崩溃或理智的叙述,以及偶尔沈默的补充,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他向来知道如何去做。
只是自己的内心随着对面两人的描述,一直处在失空的状态,轻茫茫地飘着,如同半空的雨滴不肯落下。
“这是我妹妹最喜欢的星星,她在出发前让我又重新绑了几次,系了死结。也是流光,我是说宁舟,最珍惜的物品。”乔云手掌摊开,一颗清洗干净的狼牙领花静静躺在手心。
贺兰诚的心如同被匕首七零八落划过一般,他的手伸了过去,领花已不是离开时的样子,它的主人一定极其珍视,每一个边边角角已经有了圆润的线条,如同上了一层包浆。
贺兰诚低下头,手指摩挲过一遍又一遍,想着宁舟注视时是一种什么心情,他略略稳了稳心神,将手心里的星星紧紧握住,又慢慢张开。
“留给阿朵吧!”贺兰诚尽可能地用平静而轻柔的声音说道,他将领花郑重放回乔云的手中。
“您提到的情绪特殊的地方,宁舟在盐碱湖后有些失态,她连续问了两次星盗的船只问题,”沈默吸了一口气,有些萧索地开口“我真后悔给了她那一下子,想起来心里就特别难受。”
贺兰诚扭头望向拉着窗帘的窗户,似乎在透过严实的遮蔽看向窗外,久久没有回头。乔云看着一直镇定的对方此时有了情绪的变化,宽阔的肩膀有着轻微的抖动。她突然想起宁舟略显寂寞的话语“他就像一座山一样,只等你走过去。”
“你做的很好。”贺兰诚泛红的眼圈没有盯向沈默,只是低沉地朝着他的方向说了一句。
室内一片沉默。
贺兰诚摸向裤兜,掏出那柄黑曜石匕首,推了过去。
“你们留着吧,我想宁舟一定希望你们保留着它。”
乔云与沈默面面相觑,两人谁也没有动作。
“所有记忆相关的物品我只能做封存处理,等今夜宁舟的状态稳定下来,明天一早我会亲自梳理她的精神场域,你们可以在她完全清醒前去看她,第三个方案你们也看到了,我不会清空她的记忆,只是将它暂时锁起来,等它打开的时候你们还可以来看她。”贺兰诚困难地说出这些话,想着宁舟曾经纠结的样子,他学着她的样子抠了抠手心,原来这么的疼。
沈默的泪下来了,他没有擦去。
“我能去军队吗?”他看向贺兰诚,“我不想去军校,太慢了而且我不习惯学校的生活,我想直接去实战。”
“第一军团你只要打申请,我随时批准,”贺兰诚看着沈默紧咬的下唇,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第二军团我打交道不多,他们的制度等级比较严苛,但在作风上有些欠妥,你的性格去那里倒也合适。”
贺兰诚盯着他的眼睛,严肃说道:“第三军团的叶上将正派人去往你们曾经居住的星球进行救援安排,如果你想去我会亲自写一封推荐信,但第三军团向来最苦,伤亡率最高,如果你要去最好有心理准备,如果你想回来可以随时联系我。”
“谢谢。”沈默站起身,和同样起身的贺兰诚握了握手,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我能去那种地方吗?就是执行特殊任务,和那些星盗直接打交道的那种。”乔云抬起头,脸上的神情极其肃穆,这一番话在她的心里已经过了一遍又一遍。
“乔云,仇恨并不解决任何问题,我想舟舟并不想让你带着恨意活下去。”
“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去什么学校,也不想去安静过着您安排的舒适的生活,请您理解我。”乔云的手紧紧握着领花,星星的边边角角硌得手心生疼。
“我向您保证,等我有一天放下了,我会主动向您请辞,但现在我只有这个请求,不还有一个请求,我只有两个请求。”
贺兰诚站起身,在屋内踱着步子,窗帘被拉开,灯光反射下的夜空看起来有些失真,他苦笑一声。
他看向乔云一脸坚决的表情,又想起沈默的行为,心底一片无奈。
“你和沈默谈过了吗?”
“他知道,他不会阻止,即使阻止也没有用!”乔云没有半丝退意,贺兰诚的手指轻轻收紧又松开,低头沉思了很久。
“有,如果你真想去,我会做安排,但有一点,在你未达标准之前我是不准许你私自做出任何违规的行为,你能保证吗?”
“我保证。”
“另外,女性在这方面会有些吃亏,我同样不允许你做出任何愚蠢的决定,是不允许,而不是不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贺兰诚的视线未放过乔云表情的任何细微变化,这件事已经出格,他不能让这件事情更加冒险。
“我答应您!”乔云心中泛起一股暖流,“我不会犯傻。”
“好,我回头会安排好,另一个请求是什么?”贺兰诚的语气放缓,他的心底有了些许猜测。
“您能帮我写一份申请吗?您知道我并没有资格,但我想让阿朵的骨灰撒在满是星星的地方,她一直想和她的流光哥哥一起看一次星星,您能不能”
贺兰诚走了过去,轻轻将哭成泪人的乔云虚虚地半搂在怀里,拍了又拍。
一张纸巾递了过去,待乔云彻底平稳下来,贺兰诚低头看着她。
“回头将安排的指定区域告诉我,我带宁舟离开的时候会绕行去那里。”
“谢谢!”乔云将纸巾捂着眼睛,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有太多的情绪想要捋顺,却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她攥着领花,拿起桌上的匕首,朝着贺兰诚鞠了一躬,也转身离开了。
贺兰诚站在窗边,凝视着花坛里因风而摇曳的花朵。
“舟舟,你的同伴和你可真像,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做出这种种安排。”
他并未出门,只是默默看着窗外,他知道,这一夜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休息了,如同那两个站在无菌室窗外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