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艾华见到了“灯笼花”
艾华他俩告别了柳厚生大伯,就到生产小队原仓库保管员井付根那儿去了。
艾华问:“你儿子后来提干了么?”
井保管说:“提干了,得亏你写了信,后来你还帮他写了申请书,也入组织了。现在转业到政府部门工作了。
他俩在生产队转来转去,艾华总感到,与去年回松树沟一样,有的社员还是远远见他俩,就想躲开。
再就是,社员们总提孙顺龙的名字。
此时,志远找了过来,对他俩说:
“哎呀,你俩可是稀客啊!我去找张向乾去了。”
艾华问:“听说你们在合作经商,还谈生意上的事是吗?”
志远说:“哪是与他谈?我问他林业大学毕业的儿子张庆龙的通信地址。
想告诉他儿子,是否愿意与台商合作,经营茶业公司的事。”
艾华说:“哦,那个台商投资的事还没谈好呀?”
志远说:“中间出了些波折,红霞副县长担心汪先生变卦,说打算找你帮忙的。
我这次回来,就是在替汪先生找合作伙伴,争取早点做成这个项目。
对了,我老婆还在学校,我去找她,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
不久,“灯笼花”被志远从学校叫了回来。
艾华和“灯笼花”一见面,竟相对无言。
小荷看在眼里,为打破僵局,就说:
“你没放学,能离开吗?”
“灯笼花”绯红的脸,增添了女性的美,说:
“志远说你们来了,我把学校的事,都安排好,赶了过来。”
有了“灯笼花”和志远的陪同,艾华到村里各处走走,更有兴致。
他们去了知青屋。
房子空着。
他们只好返回,来到当年的知青菜地一一“荷锄园”。只见里面种着红薯,叶儿绿油油的。
灯笼花说:“分田到户”后,这里成“麦子队长”韩琴的地了。
几个人又去了小队的稻谷场。
两棵高大的樟树和槐树,仍静静地耸立在稻谷场边的水塘旁。
树上那段作为上工铃的钢轨,已不知去向。
而树根依然外露着。但上面长满苔锈,不再光滑。
生产小队集体房屋也全空了下来,没有了编织草袋的机器声。
艾华提出再到“梦鸭蛋儿”的小山湾儿看看。
小荷不同意,说时候不早了,上次去过的。
她没明说出来,是怕艾华又痴痴颠颠、呆呆傻傻的,闹出个什么事来。
但“灯笼花”说:“路不远,我多年没去过那儿了,也想去看看。”
小荷不好阻拦,只好同意。心里想:这次人多,我也跟紧点,艾华应该不会有啥事的。
这次,他们看到的不再是枯叶,而是满山葱绿。
那几棵大榆树和槐树还在,塘水依然清亮亮的,从大树后面山坡的竹林、桃园和松林里,传来阵阵风声。
“灯笼花”说:“哎呀,这里变化多大,一圈房子全倒塌了。
艾华他俩上次就看到了这些,不以为然。只听“灯笼花”感叹道:
“没人住了,这里好苍凉啊!”
小荷闻此言,急忙说:“咱们走吧。这山窝窝里好闷热。”
她仍替艾华担心。
灯笼花说:“上一次,我父母说,你们来,没在他家吃饭,心里过意不去。这次,就让二位老人招待你们一下吧。”
小荷说:“给老人家添麻烦,多不好意思!”
“灯笼花”说:“不要紧的。樱花嫂子也在家,我帮着她做饭。
一路上,艾华看着一家家盖起了砖瓦房,说:
“去年来,大部分还是茅草房,真是一年一个样。”
小荷说:“是的,松树沟虽然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没有了大集体时热闹的劳动场面,没有了下乡插队知青的身影,但农民生活好起来了。”
“灯笼花”接着说:“是啊,时过境迁,也没有那一次次场地不同、内容各异的“钩沉”故事会了呢。”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俩到 “灯笼花”的娘家,志远一起跟着去了。
晚饭后,他们坐下来拉起了家常。
小荷望着樱花嫂子说:“你越来越漂亮了!”
樱花嫂子不好意思起来,说:
“小荷你和艾华成了家,真是天生的一对。不过,当年,我们谁也想不到。”
“灯笼花”对她父母和嫂子说:
“今天也晚了,你们该休息了,我带小荷他们到偏屋里说话吧。”
这个偏屋,曾经是“灯笼花”的闺房。
屋内的陈设基本没变。
仍然是那个长木桌、长条凳子和靠背椅子,仍然是铺着稻草的竹连子床,仍然是那盏小煤油灯。
与当年的那晚所不同的是,多了小荷和志远。
艾华望望墙壁上,没有《山南日报》,自然没有《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的头版头条大标题文章。
但是,墙面像是粉刷过,窗边多了一幅影星美女图像的挂历。
艾华首先想起了“灯笼花”那年讲她的姥姥,想知道她后来的事。
“灯笼花”说:“那架侵透着我姥姥无数心酸和血泪的宝贝疙瘩织布机,不仅是她全家老少穿衣的保障,也是挣些小钱养家糊口的来源之一。
但这两年,随着社会的进步,乡里人也不再穿土布衣裳,织布机在窗前冷落下来,成了摆设。”
艾华问:“还在她家放着的吗?”
“灯笼花”说:“搁置以后,那架织布机不知去向,我姥姥也于几年前离开了人世。”
接着,她似乎动起了感情,说:
“我疑心姥姥是上天下凡的‘织女’,疑心姥姥的织布机是被她带到了天堂中去了。”
艾华有些留恋地说:
“是的,社会发展很快。五光十色各种纺织品的出现,在改变了人们生活的同时,旧式织布机自然会淘汰啊。”
“灯笼花”说:“现在,家庭主妇们不再转动古老的嗡嗡响的纺车儿,不再穿针引线缝土布衣衫和纳鞋底。”
艾华问:“你姥姥享年多少?”
“灯笼花”说:
“俗话说‘“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我姥娘她老人家九十八岁去世的。”
小荷“哦”了一声说:“近百岁了,真是高寿。”
艾华说:“我觉得吧,或许你姥姥在织布时,从那里获得了犹如健身器般的益处。
或许是穿着绵布衣衫没有污染。
或许是农村的山林没有尘土和废气。
或许是粮食蔬菜自然生长,你姥姥才能这么高寿呀?”
“灯笼花”说:“可能你说的都对。
我姥姥有幸伴着织布机,姥姥也不幸伴着织布机。
她活在十九、二十两个世纪中。
活在那段旧时农业与现代农业过渡的岁月里。活在古老的乡村尚未唤醒的时代中。
她老人家没享受到现代社会发展的成果。”
接着,她又说:“直到现在,我还忘不了姥姥那架织布机的声音。”
艾华说:“怎么会听不到?那声音已融进我国发展的宏大韵律里去了。”
“灯笼花”笑了,说:“你艾华说话好有诗味。”
这时,艾华想起白天社员们总夸孙顺龙,就问“灯笼花”原因。
“灯笼花”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艾华和小荷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夜深了,艾华和小荷就离开“灯笼花”娘家,到广土村她们自己的家里休息。
艾华又想起一件事,问小荷:
“白天,‘活宝’孙秀清还说起当年二次推荐投票上大学的事。
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告到县里,让第一次投票作废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荷说:“我也一直纳闷。
不过,当年,我让孟雅丹问问她在县教育局工作的大姥爷陈大勇。
小雅丹说,她已问过大姥爷。大姥爷说,‘你就不要打听了,这是纪律,纪律,你懂吗’?
雅丹都问不出来,谁会打听得出来呢?这可能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艾华心想:“永远就永远吧。多少年过去了,不去深究它了。
况且,即使解开了谜团,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觉得,能与“灯笼花”见上一面,已是莫大的满足了。
众人谁也不知道,那个谜,志远心里早有答案了,但不会告诉任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