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当年的“老同桌”
一天,艾华的父亲淮生突然收到从海峡对岸寄的信。
拆开一看,原来是当年他们师范学校师生随校方往南转移时,那位同桌同学汪昭思写来的。
父亲万分惊喜。
几十年来,他不知道同一列闷罐子火车师范学校那几百名师生们的下落。
后来找到了几位中途逃回来的同学,打听同桌好友汪昭思等,都不知道他们后来的情况。
从来信中,父亲才知道,那列火车一直往南开,一路上不断有师生逃离回来。
而“老同桌”汪昭思及三十几名师生一直到了大海的那一边。
“老同桌”告诉艾华父亲,他和妻子想回大陆看看。
父亲立即回信,说特别想见“老同桌”的面。
此后,他们之间书信不断。
终于,那一年,“老同桌”带着老伴跨过海峡,回了大陆,来到艾华父母家。
“老同桌”他们一见面,拥抱起来,泪花闪闪。
听了“老同桌”讲起在海峡那边的生活情况,父亲才知道,他随着军车,一直向南。
到那边后,一开始,他在一所学校教书,并与一位同火车去的贤城师范女学生郑湘云结了婚。
后来,“老同桌”利用亚洲“四小龙”崛起的机遇,离开讲台,经营办企业,还算成功。他妻子在中学校长岗位上退了下来。
他们向淮生打听魏淑贤和吕昭凤等同学的情况,无不感慨万千。
江昭思说:“当年,我们如果跟你们一样,下火车跑回来,就可能是另外一种生活了。
不像现在,总是思念大陆这边。”
父亲问:“那你为什么不跑呢?”
“老同桌”说:
“你不知道,咱们班的老师是我老家的亲戚,一直劝我跟着她们走,说不会吃亏的。
没想到,我听了她的话,最后竟然跑到了大陆对岸。”
父亲说:“真是世事难料啊。人生的道路,关键的只有几步。”
“老同桌”说:“谁说不是呢。一水相隔,远离家乡的一年又一年,我俩思念着故土,思念着家乡啊。”
这时,他俩要送给艾华父亲1000美元。
父亲说啥也不要,推辞说:
“我和老伴俩儿退休养老金也不少,咱贤城的物价也便宜,生活还不错。”
江昭思说:
“我们都是几十年没见面的老同学,表示一点心意啊。”
“老同桌”的夫人郑湘云也劝:
“收下吧,我们回来时带了一部彩电和一台收录机,送给了他的亲大哥和我母亲。
到你这儿来,也没带东西,只表示这点心意吧。”
“老同桌”说:
“我俩回来,到我们的本族或亲戚那儿去,都是每家送2000元美金。这次到你这里来,让你们热情款待,我们也过意不去。”
父亲这才收下了他们夫妻的礼物。
他夫妻俩能回家乡,得益于那一年海峡对岸宣布开放居民回大陆探亲。
紧接着,大陆公布了同胞来大陆探亲旅游接待办法。
至此,38年的隔绝终于被打破。
仅当年,申请回大陆探亲的就超过了10万人。
艾华父亲和他“老同桌”之间,聊着各自家里的情况,父亲知道他们育有一女。
又聊起了当年班上留在大陆的其他老同学,父亲说:
“有的还健在,有的已过世了。”
江昭思听后,感慨万千,说:
“记得白居易《再到襄阳访问旧居》中有这几句诗,‘故知多零落,闾井亦迁移。 独有秋江水,烟波似旧时’。我现在何不是这般情景呢?”
说到这里,老同学动了感情,老泪又纵横起来。
父亲在劝他的同时,自己也不觉眼含泪花。
江昭思妻子在一旁忙劝丈夫道:
“咱们多少年来,不是常常怀念故乡么?现在回来了,不容易啊,应该高兴才是。”
父亲说:“我俩都是太激动了。”
接着,父亲对“老同桌”说:
“昭思,现在,你们就在家乡,呼吸着故土带有花草气息的空气,听到的是熟悉乡音,应该像你夫人说得那样,如愿以偿了,是个高兴的事。”
江昭思的情绪这才好起来,说:
“我一踏上大陆的土地,心情顿时感到不一样,连步伐也变得轻盈了。”
郑湘云说:“是的。乘坐火车回贤城的一路上,我们就不停地议论着。
说故乡是游子的灿烂明灯,是强劲磁石,是人生的起点,是河水的源头,是慈母的手臂呢。”
“老同桌”说:
“没离开故土的人体会不出来,在游子的心里,这山,这水,这话音,这习俗,这文化,深深地烙在心里,影响着人的整整一生。”
父亲说:“完全体谅得到你们的心情。家乡是人生的初始舞台,又是人生的理想归宿。”
“老同桌”说:
“淮生,你不知道,我这几十年里,时常梦见我老家棠林湾的父母兄弟,还梦见门前的枣树,屋后的磨盘,还有黄狗和老牛在山间水畔哩。”
父亲说:“你们的心情我完全理解。那位宋末词人蒋捷的《一剪梅 舟过吴江》,就把思乡之情说得透彻。”
哪知“老同桌”接过父亲的话,轻轻吟诵道:
“一片春愁待酒浇。
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渡与泰娘桥。
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何日归家洗客袍。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自那次回大陆探亲后,父亲这位“老同桌”一直与家乡保持联系。
一次,江昭思来信:
“淮生老同学钧鉴:读了你八月14日来函,知道你们全家都好。
我妻郑湘云前段跑一趟美国,因为时差,造成头昏,需休息好几天才恢复过来。
我劝她今后少坐飞机,除致头昏外,风险实在很大。
我上次回来,县里统战部的官员请我吃饭,进行了交流。
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得知我在台多年经商,劝我在家乡投资,为乡亲们做点事。
还说周红霞副县长对我很重视。
回来后,我反复考虑,现在家乡政策灵活,虽然地处中部,位置偏僻了些,但毕竟是我的故土。
加上地方政府态度诚恳,就有了在老家投些资、开办企业的想法,准备近期再回趟大陆,把投资的事考察一下。
我妻子身体不太好,她不愿在外边跑了,连我女儿那里,也不愿意去住。所以她就不跟我一起回了。
即颂大安!同学昭思敬上,九月五日于深夜。”
信的最后,又写了一行字:回大陆后再联系。
父亲知道,他们的独生女儿,以及女婿和两个小外孙,都在香港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