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作文范本》只能永远留在他心里
治保主任肖思广听公社岳副主任的问话,回答说:
“是我当着大队几个干部的面拆的。”
岳副主任眉头一皱,说:
“尽管现在是特殊时期,但大家应该都知道,信件受法律保护,任何人未经本人许可,不能随意拆开。
你们这样做有点不对头呀!”
他双眼紧盯着肖思广治安主任。
稍停,他又说:“不过,他属怀疑对象嘛,既然你们拆了,也就算了吧。”
肖思广听了他前面那句话,惊得张开嘴巴合不拢,后来才放下心来,说:
“这下可证实他是听了短波电台的吧?”
岳副主任这才仔细看了看寄信人和汇款单,认为这是正常的经济往来,不能说明是什么活动经费,便问:
“你了解过这汇款是咋回事吗,王守群看过信没有,承认不承认?”
肖思广说:“信让他看了,也问了。他说是一个在广州的亲戚寄钱,让他转给其姑姑的。
我不信有这事,哪有这么好的人?”
岳副主任想,一下子寄来这么多钱,正常情况下可能性不大,不能认为没肖思广说的这个可能性。
这可真是个麻烦事,他也左右为难,怎么处理好呢?
看着期待他做出决断的肖思广,沉思良久,最后,慢声细语地说:
“你们是一级组织,再回去好好查一下。但我提醒你,要重事实,讲证据,不能凭想象和传言。
你们有确凿无误的结果了,再来找我。”
他把皮球又踢给了肖思广。
按常理说,只要肖思广找那位收款人,弄清真假不就行了?
肖主任也是这样想,要找证据,就从这方面下手。他从公社回来后,带两个民兵去找收款人。
但那位姑姑因为年龄大,不识一个字。
见大队干部几个人来找她,又厉言厉色地,要她证实什么,早胆怯了,只说一句话:
“别问我,我啥也不知道。”
肖主任高兴了,对两个民兵说:
“这不就得了,王守群说的是假话。”
但肖思广不愿再往公社跑了。
因他看到那位岳副主任谨小慎微,思想落后,对此不感兴趣,好像还有嫌他这位治保主任多管闲事的意思。
若再跑去向他汇报,也没啥用,弄不好又碰一鼻子灰。
其实,岳副主任是老革命的后代,看到这事没确凿证据,觉得应该慎重,不能无端猜疑,让无辜的人蒙冤。
可面对肖思广抓住不放的劲头,他不好直接阻挡,也不便表态,就采取推拖的办法,一次次打发走肖主任了事。
英国小说家、剧作家毛姆说过:
“良心是我们每个人心头的岗哨,它在那里站岗,监视着我们别做出违法的事来”。
在公社岳副主任心灵深处的,就是这良心二字。
可生产大队的肖思广不这样想,他觉得公社的领导还没有我们大队干部思想进步,干脆自己处理算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胡支书,胡支书同意。
王守群就作为重点对象,继续监视劳动。
过了十来天,突然,一个城里人乘坐吉普车,来到生产大队学校找王守群,。
学校老师们说,他没在学校干了。
来人又到王家屯子生产小队,见到他妻子。
他妻子悲哀的说:
“他被大队治保主任叫去好多天了,一直没回来。”
来人就到生产大队,问干部:
“王守群在哪里,他的一封信收到没有?”
但未提汇款单的事。
胡支书叫来肖思广接待这位来访者。
那位城里人说:“我是贤城革委会办公室的,听说王守群被你们治安干部弄来了。我要向他了解一下,是否收到信的事。”
肖思广心想,不好,我怀疑汇款是活动经费的事弄错了,顿时额头上沁出了汗。
他慢吞吞地说:
“是有这封信,他也看过了,还在我这儿保管着,这就拿给你。”
他将锁在抽屉里的信交给了来人。
那人接过来一看,说:
“怎么在你手里,还被拆开了,咋回事,是谁拆的?”
治保主任咂巴咂巴嘴,说:
“王守群因犯错,正在接受调查,所以这封信是我们几个干部拆的,在我们大队先保管几天。这不,正准备把信交给他。”
来人生气了,说:
“你们这样无法无天,知道私拆信件是什么性质吗?”
支书看他的这个部下,此时难以下台,就上前解释说:
“这位同志,我们这个干部虽然说是大队治保主任,但还是农民身份嘛,可能不懂法。
你看这样好吗?作为大队支书,我给你道个歉,以后我们吸取教训,对干部加强教育。”
来人见此,考虑到他们大小也是一级组织,不必过多计较,便直接开车带着孤寡老人,到公社邮电所取回了款。
然后,贤城革委会办公室的人回城给广州朋友打电话去了。
原来,寄信人是广州市民政局的一名干部。他发现,通过邮政给叔叔的姐姐,也是自己的姑姑寄来的钱,好长时间了,一直没见到表亲王守群的回信,不知道汇款是否收到。
他放心不下,就电话打给他在贤城市政府工作的朋友,请他帮忙了解一下。
而钱呢,则是这位广州民政干部有个马来西亚华侨叔叔,因担心在国外无法直接汇给偏僻农村的亲姐姐,就让侄子转汇过来。
经过这事,大队党支部的干部看到王守群在上面有人,加上听短波台证据不足,胡书记召开支部会议,决定取消对王守群的监视。
同时,对肖思广进行了严肃批评,并要求他到公社岳副主任那里汇报情况,当面检讨。
收音机事件虽然结束了,但王守群的民办老师干不成了。
因为他一离开学校,高中生陈逢春被抽到学校,顶替了他的民师位置。
王守群回家后,气愤不过,又不愿申冤。因他知道,上告对自己没好处。
一则是学校不缺老师了;二则得罪大队干部,今后怎样在队里混?还是吃个哑巴亏算了。
但一口气窝在他心里,本来身体就孱弱,加上繁重的体力劳动和精神上的折磨,两年后,得了肝病。
他去贤城医院看了几次,也无力回天,中年早逝了。
最后,小鸽对申艾华叹息道:
“后来我听生产大队的干部说,如果爷爷没得病,准备重新启用他这个文化人的。
另外,我大舅景院长如果早点当医生,凭他的本事,或许能治好爷爷的病。
可惜我爷爷没那个命啊!”
艾华唏嘘不已,心想:
“看来,人必须能忍耐和等待,把眼光放远些。”
他把王守群老师的事弄清楚后,不免感慨万千:
“多好的园丁,竟然早逝。”
多少年来,他念念不忘的《作文范本》,只能永远留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