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她们想让“哑巴”事迹上报纸
艾华未被大学录取,那位成功投他一票,又失去一次投票机会的哑巴,脸上有着不同往常的表情。
但谁也看不透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是在地里劳动时,哑巴常有意无意地,凑到艾华身边一起干。
他还时不时地对着艾华,眯起那特有的小眼睛,加上特有的微笑,嘴巴发出含糊的“哦,哇,哇,哦,啊,啊”的声音。
同时,他比划着一些动作,如拍打一下胸膛,指指一大片干活的社员。
艾华被哑巴弄糊涂了,也被哑巴逗乐了。
后来仔细一想,哑巴是否在让自己开心呢?
半语哑巴是队委会成员,参与队里的管理。但他没有干部派头,而甘当劳动干活的带头人。
一天,知青和队里的小青年们在地里收割黄豆,休息了,坐在一起聊着天,不知怎么,就聊起来了哑巴。
“滑肥鳖”阮立富说:
“咱们小队,若论出力做贡献来,这个哑巴,他一个人顶俩。”
琼枝接着说:“是的。他割稻,比别人割得快;挑土,他也比别人装得满。”
“圆眼”张有青对阮立富笑着说:
“你呀,好好跟哑巴学学吧,人家甘愿吃亏,不爱占小便宜。”
“滑肥鳖”听了,知道“圆眼”在说他,也只当没听见。
小荷道:“我看呐,任何时候,这哑巴都抢着干重活、脏活和最危险的活,从不偷懒耍滑头。”
“圆眼”张有青”听小荷这样说,觉得是在帮他说话,高兴了,立即搭腔说:
“小荷花花,你不知道吧?给国家交公粮,哑巴他往大竹篓子里的装稻谷,总比别人多。”
这阮立富还有一个“公子哥”的雅称。他不在乎“圆眼”和他眼里的情人一唱一合,继续说:
“论力气,他挑起一百六七十斤重的稻谷,走三十多里路,一趟趟往粮库送。”
“圆眼”说:“不仅干活肯卖力,他犁田,耙地,撒谷种,比别人质量好。”
“公子哥”说:“他手还巧哩,整修房屋、做木匠活,都在行。”
小荷道:“我看队里把他当作技术骨干,很少有他不会的活。”
正在记社员工分的孔祥新听了,插话说:
“尽管他的劳动报酬与别的壮年男人一样,依我看,丝毫没影响他的干活劲头。”
小荷道:“他贡献大,奉献精神很强哩!生产队要评劳模,肯定是他。”
孔记工员说:“你小荷说得太对了。若再往上面报事迹,或许他成了县里先进,跟咱小队长的荣誉一样了啊。”
琼枝听了,受到启发,说:“公社宣传员和巿里大记者再来,一定要告诉他们这个典型。”
她忽然看到了艾华,准备说让他写篇报道递报社。可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她知道,艾华此时哪有这心情?
艾华坐在一边,默默地听,不参与讨论。
只是,他边听大家说话儿,边向地头那边哑巴看去。
那是一张憨厚、朴实,又不失帅气的脸,总是透出善良与平和。
平时,当干活中途休息时,他总是像今天这样,悄悄走到一边去,默默坐在扁担或铁锹把上。
时而,向着又说又笑的人群看着,更多的是低头不语。
呆在一边的哑巴,一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的内心世界无人知晓。
干活时,当别人伸出大拇指,夸他,他“哦,哦,哇哇”地幸福微笑,然后,干得更欢了。
其实,除了半聋哑外,他与正常人没差别。
今天,当大家都把哑巴作为话题时,艾华望着一米七八个子、相貌堂堂的哑巴,觉得,在他心里,可能既有娶老婆的愿望,也有命运对他不公的哀怨吧?
他也是七尺男儿,也是血肉之躯,也应该有情有爱。
但他缺少的,是表达能力,包括语言和文字。
艾华想起,当年喻家湾砖瓦厂里,运送燃煤的“挥鞭者”哑巴,他有文化,有工作,娶了妻,有儿女。
他身上常带着笔和小本本,与人交流发生困难时,就相互在纸上写。
他乘火车,坐汽车,进城入市,也是常事。
那位“挥鞭者”哑巴,尽管有缺憾,但比起这位“奉献者”哑巴来,“挥鞭者”的生活质量不知要比“奉献者”强上多少倍。
这位“奉献者”哑巴,没有走出过这个生产大队,家里人不敢让他到外面的世界去。
每天两点一线,上工,回家,吃饭,睡觉。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艾华想:“‘奉献者’哑巴如果不是出生在这里,如果有个富裕些的家庭,他可能与砖瓦厂的那位“挥鞭者”哑巴一样,接受教育,识文写字。”
那样,“奉献者”哑巴就是另一种生命状态了。
队里人都喜欢和“奉献者”哑巴一块干活。
其原因,除了他能干外,更重要的,是他与世无争。
有能力时,他还乐于伸出援助之手。
但“奉献者”哑巴就是娶不回老婆。在这个先进生产小队,“寡混条子”仅他一人。
“奉献者”哑巴不是娶不到老婆,而是他不愿娶老婆。
社员们都知道“奉献者”哑巴的人品,知道他能干,不少人想让他成个家。
有人给他介绍个不大机灵的姑娘,也有人给他介绍半语的寡妇,他都摆手不同意。
意思是告诉别人,他本人不好,他家里穷,也不好,他不能害了人家女的。
大家都说,“奉献者”哑巴是个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