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这姑娘的心,还是没有安顿住
清晨,太阳露出可爱的暖暖笑脸。
大地上,一团团淡淡白雾飘浮着。
一望无际的葱绿土地里,麦苗叶片儿浮着粒粒的水珠,阳光一照,银光闪闪,犹如无数珍珠。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万物渡过了严冬,蓄足了水分和营养,开始萌发。
虽然,还未到百花争艳的春盛之际,但已蕴藏着巨大的生长能量。
今天,“大事队长”让艾华替小留子看山前的一大片麦地。
朝东的那面山坡边,一个四十多岁叫朱宪时的,正看管着一群大大小小几十头猪。
这些“天篷元帅”们,在只剩下半塘水的塘坡里拱土,找草根咀嚼,或在塘边泥水里打滚。
朱宪时原是县城里一所学校的校长。
后因有点错误问题,回了原籍,在队里干活,仍拿着国家的工资,队里不计工分。
与申艾华父母的区别在于,他只劳动,不教学。
队里的人看他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又为队里白干活,就安排他给集体放猪。
猪都是每户自己养的,分散在各社员家。
朱校长须在一大早,赶在社员未上工之前,把猪一只只拢到一起。
他手持一根拴根麻绳的木棍鞭子,由上湾到下湾,从南庄到北湾,从西湾到东庄,挨家挨户地,将猪赶到西北山坡上。
让这些畜生们啃草根,晒太阳。
赶猪的朱校长不忘本行。
每天清晨,山村里就响起他那洪亮的声音,像招呼孩子上学般:
“走喂--上课咧--,”
尾音拖得很长,高低有致,韵味十足,不住声地,念念有词。
好像嘴闲下来会心里急,嘴上痒。
同时,他还经常变换着花样。
他给每头猪都起了名字,并与之对话。
尽管猪只会哼哼,有的只是望他一眼,有的没任何反应,朱校长并不在意,顶多在反应迟钝的猪背上敲一下。
社员们喂养的全是黑毛猪,他给猪起的名字,有的称“大黑货”,有的叫“小胖”的。
小母猪为“小妮子”,小公猪为“小黑蛋”。
调皮的叫“坏货”;老实、听话、长得胖的叫“三好学生”。
他那像唱歌般的唤猪声音,响在各个山湾。
时间一长,社员们看到朱校长放猪也如此有趣,大人孩子都乐。
因他姓朱,便称他为“猪先生”。
朱校长生性幽默,欣然接受了“猪先生”的命名。
今天,他把猪集中到这山洼水塘边,让它们卧在泥水里。
“天蓬元帅”们拱够了,玩够了,一个个躺下或笨重、或苗条的身躯睡觉了。
这时,“猪先生”也微闭双眼,打盹儿。
艾华看山的任务,是防鸡鸭牲口祸害山边一大片麦苗和树苗。
担负着麦苗、树苗安全哨兵重责的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双眼睛好像不够用似的,时刻警惕着麦苗树苗的劲敌——鸡鸭鹅猪牛羊六畜的动静。
特别是鸭子,长着又扁又长的嘴,吃起嫩绿的幼麦苗儿来最得手。
它伸着脖子,用扁扁的嘴一夹就是一珠苗,令人心痛。
因此,艾华对它们特别留心。
看见鸭群上岸来,便拎着竹竿猛挥一阵,这些精灵们就“呱呱呱”地嘶叫着翻滚进水塘。
看到麦地暂时安全了,艾华便凑到朱校长跟前说着话儿。
他佩服校长的学问,爱跟他聊。
有时听着听着,竟忘了看眼前的麦地。
“快点,你看,鸭子要上去了。”
还是朱校长的提醒,他才猛醒过来,立即抓起长竹杆子飞快地冲向麦地。
在被艾华赶进水塘后的鸭子,似乎很聪明。
它们假装悠闲,扑打翅膀跳舞。
一会儿,那领头的鸭子又伸长脖子观察四周动静,趁艾华与校长交谈甚欢时,轻轻率领鸭子们登岸,向麦苗扑去。
当艾华猛然闪到它们近前、竹竿从鸭子头顶上晃,吓得鸭子们又急向后飞撤,逃到水塘里,定神复魄去了。
艾华与鸭子群反复进行着智力和体力较量。
雾气越来越重,几十米的地方看不见物,太阳透出的光线也成了粉白色。
视线不好,艾华不敢再找校长说话了,认真地看着鸭子。
这时候的鸭子们,或在水边浅滩上寻觅食物。
或头插在水里,身体倒置,尾巴翘着,露出大半个屁股,两只脚片上下摆动,维持身体的平衡。
不一会儿,一个螺丝叼在嘴里,这才升出水面,吞进腹中。
后来,累了也饱了的鸭子都爬到麦地对面的岸边,开始休息了。
有的卧在水塘边地上,头扎进项下的羽毛里,一动不动。
有的喜爱漂亮,用嘴里的油脂,对身体上的羽毛一个劲儿涂抹着,无一处不到,就连尾巴也要弯过来涂上一遍。
整理打扮完毕,又与休息完毕的同伴跑到水里钻上钻下,或相互追逐。
一旦追上,便亲密地在它身旁“嘎嘎”的相互亲吻。
此时的鸭子们已经完全忘掉偷吃麦苗的惊吓。
太阳爬上了一秆子高,雾逐渐散开了,大地上的万物都露出真容,被洒上了金色阳光。
艾华站在水塘边的麦垅上,面对这美好的景色,看到麦苗儿得到了保护,产生出在农村这广阔天地里为祖国建设做出贡献的自豪感。
快中午了,“猪先生”唤着名字把一群大大小小的“学生”送回家。
但艾华不能走,他在等待知青刘大树给他送饭来。
只剩他一个人了,就静静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看到,水塘里,林影倒立,水面被鸭子激起许多水浪圈儿,逐渐扩大,变成有秩序曲线。
细看时,树影儿,雾影儿齐在水底晃动,像是舞蹈。
何等迷人的景色,艾华心驰神往地沉浸在想象中。
“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家了?”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甜甜的。
艾华光听音,就知道是 “梦鸭蛋儿”。
他一阵惊喜,不知道 “梦鸭蛋儿”为何知道他在这里。
“梦鸭蛋儿”看到艾华的疑惑,便道:
“我在地里干活时,听说小留子请假了,又不见你,猜想可能在这儿替他的工。向小荷打听,她说是的。”
“小雅丹,你跑这么远来,吃饭了吗?”
“梦鸭蛋儿”说:“我吃过了呢。”
艾华说:“一会儿大树要替换我回去吃饭。”
“梦鸭蛋儿”笑了,说:
“大树不过来了。
我在来的路上,看见大树,他说是来这儿替换你,我告诉他:
正好我去表弟家路过那,我替艾华一会,你不用去了。大树也乐意。”
“谢谢你!我回去了。”艾华说。
“呃,你别走啊。”
“梦鸭蛋儿”说着,从衣兜里掏出报纸包着的东西:
“看,我还给你带了两张饼,带了点咸菜,还有个煮熟的咸鸭蛋,你吃吧,不用回了。”
艾华心里暖暖的。
“梦鸭蛋儿”边看着艾华吃,边说:
“哎,你知道么,我前天去贤城了,遇到个男人,待我可好了,要请我下馆子,还说要领我去炉水城玩呢。”
艾华听她这样说,猛地一惊,也不吃饼了,忙道:
“你不在生产队劳动,跑城里干什么?看多危险,若被那人骗了怎么办?”
其实,此时的他,心里已是酸溜溜的,怎么容忍“梦鸭蛋儿”跟别的男人往外跑?
他更怕她受人欺负,一旦有个闪失,如何得了?
不等“梦鸭蛋儿”回答,他接着问:“后来呢?”
忽然,他对自己此刻的心情感到好笑:
我酸个什么劲?
“梦鸭蛋儿”看着艾华的这些反应,笑而不答。
她要的就是这效果。心里想:
“看来,艾华心里还是有我的。”
见艾华又问好几遍,只好说:
“我哪去什么城?不是找个语题吗?”
艾华朝她肩头轻轻地捶了一下,说:
“鬼丫头,尽骗我。你快去表弟那儿吧。”
“梦鸭蛋儿”噗哧一声笑了,笑的很开心,说:
“ 我到什么表弟家,是给刘大树扯个慌呢!”
艾华征征地望着她,说:
“嗨!你坏点子还不少呢!”
同时,他心里想:
这姑娘的心,还是没有安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