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绣花枕巾
对于“麦子队长”等人对“灯笼花”的打击 ，艾华能做的，只有联合知青们在道义上支持她。
同时，艾华陷入到深深的自责中。
当晚，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印着红色横条的稿纸，稿纸顶端照例有重要语录。
望了望窗外，万籁俱寂。他俯下身子，快速写道：
“花：你好！
首先请接受我衷心地祝愿：精神愉快，保重身体！同时，也接受我深深的道歉：对不起了！
我知道，道歉是没用的。你今天受的委屈，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但我觉得，事情既然发生了，也没啥大不了的。生活就是这样，不可能一帆风顺，相信你能够正确对待，一定会从挫折和教训中振作起来。
但是，这件事的发生，不得不引起我的反思。
回想起来，其深层原因，估计与我们平时交往过多，特别是上半年关于我入团的事有关。
因此，我感到内疚，平时给你带来的不良影响，造成个别人这次的情绪发泄。
为了我入团，自“五一”前，你就为我操心，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多少次找我交谈，鼓励上进。
可当时，我思想消沉，对入团没太大的兴趣。是你无数次的鼓励，才让我振作起来。
当我写了入团申请书后，你向团员们建议，我主动靠近组织，积极要求进步，应该多加培养。
你还摆出我在小队的种种表现，认为是个的好青年，符合入团条件，并且愿意做我的入团介绍人。
这些，我都铭刻在心，但没跟你谈过，更没表示谢意。
因为我觉得，我们的友谊不是口头上的。
我甚至觉得，这种友谊埋藏心底，要比放在表面有意义得多，也深刻得多。
结果呢，你帮我进步，却对你造成了负面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被别人误认为超出了同志间的关系，是出于你的私心。
最后我未能加入团组织，这倒不要紧，但在此事上，别人认为你私心重，加上平时队里关于咱俩的一些议论，以至于对你带来名声上的影响。
负面的东西积累起来，才造成了今天稻田里的事情的，使我寝食难安！
花：我想，倘若我不来到这个生产小队，我们没建立起友谊，你也不会受我的牵连，不会有今天的伤害，对吗？
我在这个生产队已经生活了三年零九天了，在我一生中又消逝了1000多天的光阴，这每一天都是不寻常的。
无论我生活得好与坏，但对我整个一生来说，有着重要的积极作用，时光没有白过！
因为，困难和挫折使会使我认识到了许多许多，意志更加坚韧，抗压能力更强。
同时，我觉得，一个年青人，必须要在艰苦环境中接受锻炼和考验。
正如古人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遇到忧患和困苦并不全是坏事，真正的不幸是在挫折之后的失志。
我们一定要从挫折和教训中顽强地站起来。
花：我再说一遍，今天事情的发生，全是我的责任，是我害了你。
青年男女走得太近，毕竟不好，尽管我们以前共同认为，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还是注意些好。
所以，贵府上我将去得极少极少了。
不仅是今天我这样想，自四月二十号从你家出来，我沉重地回过头来，环视了一眼庭院。
我知道，这次离开后，不会再来了。
我尊敬的高伯高妈的形象，时常浮现在眼前。
我该怎样报答老人家的似海深情呢？
因为我，高伯高妈那饱尝辛酸的心，关怀体贴着我，为我操劳。
记得，去年我病时，老人家让登明弟送来营养品，还常教我如何处世，怎样做人……
这些，使我终身难忘，请转告我对他们的诚挚敬意吧。”
写到这里，艾华不禁眼圈发热，泪水充盈。
“在我们共同走过的路途中，留下了许多深深浅浅的脚印。
回想起来，由于年轻，由于幼稚，我做了很多傻事，我羞愧难当。
我再一次说：对不起了，花！”
信转交给了“灯笼花”，却没收到她的任何回音。
不过，事情平息了下去，艾华也略放宽了心。
这次风波，他看到了“灯笼花”处理矛盾的方式，看到了她受到欺凌时的种种表现这一切，都符合他之前对这位姑娘思想素质的定位。
但是，他也知道，在背后，“灯笼花”该忍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心中该有着怎样的煎熬啊。
“这打击之后，会不会使她消沉下去呢？”村里不少人这样想。
可是，在以后小队的生产劳动现场，仍然有她那特有的快乐活泼身影，仍然是令人开心的爽朗笑声，仍然配合“大事队长”指挥着大家有秩序地干活。
她的表现，令社员们惊奇：
这么激烈的矛盾冲突，怎么对这女孩子没一点影响，就像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似的，也好像矛盾中的主角不是她，受欺负的是另外的人呢？
与众人不同的是，艾华开始用另外的眼光来打量这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打量这位生产小队的副队长了。
得出的结论是，“灯笼花”真的不简单！
更与众人不同的是，艾华开始重新审视与“灯笼花”的感情，特别是那她亲手绣的一对好看的枕巾。
说起来，那还是一年前的事
艾华住在北庄，她住在南庄，每次队里出工，南北庄的人在一起干活，她能看到他时，就心里踏实。
有时不在一起，又没有任何消息时，心里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此时，她真切地体味出书本上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含义来。
终于，她忍耐不住煎熬，拿起笔来，给艾华写信。但信不是开门见山，而是做了长长的铺垫：
“艾华：你好！
昨天，我无意中在翻箱子时，看到去年为你绣的枕头。
这时，我的思潮便翻腾起来，千头万绪一齐涌上心头。
自从我们相识了解后，你为了建立这种纯净友谊，费了不少的心血，也付出很大的代价。
政治上关心我，学习上给了我很多方便，工作上耐心帮助我，思想上鼓励我。
这些我就不再一一提起了。
总之，你在各个方面都给了我很大支持，我想用什么来感谢你呢？
我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这种心情下，便想起了给你绣一对枕巾。
绣好后，你的处境不好，也没有给你。
现在你的局面已经有了好转，该给你了，不再替你保存了。
本想再勾一双花手帕的，一块给你。现在实在没时间，以后再说吧。
从去年绣起到现在，我们中间经过一次次重大考验。现在给你，意义将更深刻吧！
由于水平有限，绣的质量太差劲了。但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心意，请你一定收下吧！
华：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你没有以前那样热心帮助我了，对我的工作学习也不关心了，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和什么意见，请谈一谈。
我很想找你，交换一下现在思想情况，可一直没有机会。
总的希望，我们还应该像以前那样，互相帮助，共同前进。
特别是我刚当干部，经验少，主观多，社会知识浅薄，工作方法简单，不会做工作。
你更应该及时批评帮助，这样才有利于我不断前进。
你说对吗？
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望把你的观感谈谈。
高登荣，一九七五年四月二十六日夜书。”
信的末尾又注上一行小字：可能有10点多了吧。
看了信，艾华心想，我哪里对聪明可爱的“灯笼花”不热心、不关心了呢？
要说没帮助，还真对。但我没能力帮助她呀？
她是干部，是党员，我是她的下属，在政治和社会地位上不在一个层面，思想觉悟和认识水平也都差上一大截。
她让我提当好干部的意见，要我对她的工作提出批评指正，我哪承受得起啊？
这位有文化的少女，还真够谦虚的。
要说交换一下思想情况嘛，还是有必要的。
艾华真的需要这样一位谈得来的朋友，化解心中的忧郁，激起前进的动力，共同度过青春时光。
“灯笼花”信的字里行间透露出，她的思想那么细腻，情感那么丰富，每一字都是一位少女的心在跳动。
根据她信中关于谈谈思想情况的要求，第二天的晚上，艾华写了长长的一封信，把她的来信中涉及到的事情全部进行了分析，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并把此刻的心情毫不保留地告诉了她。
对于她在繁重的劳动之余，亲手一针一线绣出枕巾，送给对她毫无用处的男孩子，值得吗？艾华想不通。
艾华深深地感到，她送的礼物，里面包含着少女多少情怀，寄托着少女多少心思。
人说“千金难买少女心”，而且又是那么纯真，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自己受之有愧啊。
况且，自己没啥可回赠给她的东西呀！
如今，艾华想起这些，就像一块石扔进水里，激起了无尽的浪花，令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同时，也似乎茅塞顿开：在这后面，她是否想向自己表达什么呢？
难道是向我示爱么？想到这里，艾华不禁吃了一惊。
以前，他总认为，与“灯笼花”只是处在朋友间友谊的层面上，双方都没有往爱情方面想。
现在回头一看，这是否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灯笼花”对自己那么好，难道含着恋爱的意思吗？
若是这样，自己还傻乎乎地，没看透少女这颗热乎乎的心，那不辜负了她对自己的一片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