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这晚,她做了一个梦
对于“灯笼花”的遭遇,比艾华更挂心的,是广土生产小队的高中同窗柳志远。
因为 “灯笼花”是他的全部所爱,所念。
当他听说此事,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心想,去田里找她吧,不是一个生产队;写封信吧,也可能讲的不明不白的,显然不合适。
那就与她约个时间当面谈谈吧。
决定下来后,他写个条子,交给在大队学校上学的吴全安,让他捎给“灯笼花”。
因这学生就住在“灯笼花”隔壁。
第二天,志远收到了“灯笼花”的回条,说今天晚上,在松树沟村与广土村的交界处那个水塘角处路边等她。
他俩相见后,志远领着她回到自己家。
他家只有老父亲和妹妹在。“灯笼花”与他们礼貌地说话,客套几句,就被志远带到他的卧室了。
志远家的房子较新,墙壁刷得光滑。她坐在那把不知何代的半圆靠背椅子上,志远就坐在他自己的床边。
志远这家,他从未来过。她知道志远今晚找她的目的,只静等他开口说话。
“花,我知道,安慰你的话会苍白无力,你什么不明白呢?这类的话我就不说了。”
“为什么安慰我?”“灯笼花”故意问。
“花,我什么都知道,你最近发生的事,不要放在心上,世界广阔得很,不与她们计较,一切都不是啥事。
卢梭曾说过:“要使整个人生都过得舒适、愉快,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人类必须具备一种能应付逆境的态度。”
“我也是这样想的呀,难道我是个小心眼么?”
“你心胸宽阔,这我知道,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旦心定后,无处不安然’。
明代王阳明也写过一首诗:人人只有定盘针,万化根源总在心。却笑从前颠倒过,枝枝叶叶外头寻。”
“是啊,我全然没把那些当回事。”
“但是,除此之外,对于你,我还能说什么呢?
正如我们过去在学校每次见面一样,有说不完的话。
你是一个有志气、有抱负、力争上游的人。这一点,那时我曾告诉你过,你可能还记得吧?”
“当然忘不了。”
“你有抱负,不愿平庸无奇地度过自己的一生。这些理想和宏志是非常可贵的。但你的处境,也很清楚地摆在那里。
我们今天就扯东扯西吧,主要是交流交流。”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找我干什么。这样单独在一起交谈,还是在高中的时候吧?”
“是的,我们毕业之后,就很少有机会见面,更不用说像今晚这样,独处一室了。”
“是啊,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你小队演电影,我与艾华一起来的。”
“其实,那晚我三个人也聊得很开心,很兴奋。”
“我记得最清的是你们说的,作为年轻人,要不废其志,不废其学。对吗?”
“是的。当时你还说:我们今后的路还很长。把以往走过的路回头看看,也有助于今后的成长,对吗?”
“嗯”。
“对这个话题,我想谈谈我的一些想法,不对之处,多多指正。”
“你客套什么,直接点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好些。”
“那好,即使有些话说的重了点,甚至不符合实际,也请你不要介意,我随便说说。”
“灯笼花”看着他,认真地听着。
志远还是加了一个客套词:
“恕我直言,你以前的做法,有的地方要改变一下,注意大多数,防止片面性。
除了个别人之外,尽量搞好关系。如吴先秀,要主动接近她。
听艾华讲,上次你们队里砍腊菜时,吴先秀就对艾华说,你们的脾气性格不同,她和你交换思想说不到一块儿去。
不过,她本来话就少,这一点我知道。”
“说得对,我知道了。”
“花,人都有个性,但你的个性我认为稍强了些,要消磨一下。
与你们小队的记工员贺祥新 、拖拉机手沈友仁、有思想的王吉兴、民兵排长雷团原的关系要加强一些为好。”
“灯笼花”心想,我在小队里的事,你知道这么多?她没说出来,怕打断志远的话。
“听桂花说,种棉花时,你批评阮立福,他与你顶嘴。
我觉得这事你做得不太好。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有名的公子哥,二皮脸儿。”
“嗨,这事你也知道。”她仍然在心里想。
“他干活一贯滑头,你对他当众发火,人家阮立福回你两句后,还咧嘴笑呢,当耍滑还是照样耍,你岂不落了个下风?
不如私下找他批评一顿效果好。”
“你说得很好。当时我是有点急燥。”
“关于团结方面,我认为,群众是基础,有很多领导心中的东西来自于群众。
谁谁怎么样,上级会从群众中了解到情况。
这个问题我就说这些。”
“你这些批评意见很重要,非常感谢你的提醒。”“灯笼花”把发自内心的话说出来。
“另外呢,我觉得要抽出点滴时间自学,读一点是一点,不要贪多,不然难以消化。
要写一些读书笔记,有条件的话,可带小笔和本,随手记录,写出自己的想法,日积月累,定有裨益。”
“对,我也是这么想。”“灯笼花”点点头。
“你喜爱古典文学,但书难找。
听艾华说,他家有,回头可向他借一些来,特别是世界名著,我也想看看。
不过有些书要吸取精华,去其糟粕,万不可受其毒害。”
“好的。”
“人常说,聪明在于学习,智慧在于积累。
听说最近县委委员一级干部都发了一本《政治与经济学批判》,要求攻读。
目的呢?我想无非是要开阔视野,提高理论水平和写作能力。
领导干部都这样做,何况我们呢?”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灯笼花”说。
“千真万确。我是听在县委工作的本家二叔叔说的。”
“再说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年轻人经常会思考,今后的路怎么走,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灯笼花”眉毛扬了扬,看着志远,心想,我这几天就是为这事焦虑呢。
看他怎么说吧。
“其实,出路各有各的定位和选择,没有好与差之分。
在农村努力奋斗,贡献力量,也是一种出路。
到更大的舞台上服务社会,促进发展,也是一个出路,就看怎么样理解了。
爱好不同,志趣不同,能力不同,对出路的选择也不同。
总之,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你目前所处的环境有点差。所以,想找另外的出路,就不能靠别人,练好个人的基本功,提高思想水平、领导能力和工作能力。
一旦遇到机会,这些能力就会派上用场。”
“但是,我们这偏僻的农村,机会从何而来呢?”“灯笼花”忧虑地说。
“我觉得吧,可以从写作上突破呀。
也就是说,写作能力很重要。
你也知道,平时上台讲话、与人谈话,有写作功底的人,会更有逻辑性、说服力和吸引力”
“这是毫无疑问的。”
“写作能力不仅是在这些地方派上用场,还起到自我宣传的作用。”
“怎么宣传自己?难道写封表扬自己的信,或者写条消息,说自己在小队里如何助人为乐,如何战天斗地,然后在作者的落款上,署上别人的名字吗?”
志远哈哈大笑起来,震得屋内发出回音。
笑罢,他说:“你好搞笑啊,傻子才会这样做嘛。”
“那怎么办?”
志远说:“你的文字有些功底,可以这样嘛,在空闲时,写写诗歌、散文、小说,或者新闻类的东西,往报纸上投投稿。
一次不刊登就两次,两次不刊登就三次,慢慢把笔头磨练出来,大报小报上留留名,这既是宣传和介绍自我的好阵地,也是找到另外一个出路的捷径哪?”
“好一个志远,原来你还有这一招。”
“因为,一旦你有这方面的突出才能,就会引起公社和县上领导的注意,笔杆子在政府哪个部门都是缺乏的嘛。
你说说,这一点,你不可以试试吗?”
“是啊,我也不笨,希望到更广阔的天地去,为祖国发出自己的光发热。”
志远继续说:“假若你想在这方面找出路的话,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努力付出,力求成效。
不然,别人不会找上门来的。”
“嗯嗯。”
“同时,你要注意身体健康,处理好劳动、学习、休息三方面关系。
学习时专心致致,劳动时量力而行,休息时安安静静,把心安顿好,防止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以免损害健康。”
“对极了。”
“另外,我们要进步,就要多方面地和有才智、有能力的人交往,取得帮助,以前这方面你做得不差,并有一些可喜的效果。
如申艾华、朱云炎等。建议你以后要进一步加强。”
“知道了。”
“我所要谈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咱们共勉。
因为我们不在一个生产小队,劳动干活不在一起,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但从艾华和黄桂花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就胡乱说了这么多。
这叫,这叫,不知高低也好,不自量力也罢,反正说出去,我也收不回来了,你别见怪就是。”
“看看,你又来了。今晚我收获很大呢,真的很感谢你,志远同学!”“灯笼花”情绪随着志远的话而变化着。
她思考着,消化着,头脑更清晰,心里也更开朗了。
松树沟队的那位知青黄桂花,个子不高,胖乎乎的,但为人憨厚,是被称作“瘦子”的葛永平做饭对子。
但她对“瘦子”似乎没有对志远感兴趣。
志远到知青点来找艾华玩,桂花总爱往志远这边凑,还跟艾华说过,下次若到广土小队志远家,一定要带上她。
志远的魅力让桂花折服,但志远的心在“灯笼花”身上。
志远跟谁都谈得来,也包括桂花。
由于桂花总是主动与志远接近,所以志远与她的沟通,就比其他知青要多得多。
“灯笼花”听志远提起了黄桂花,她随后也说起了关巧巧。
志远笑了,说:“她俩都是不错的女孩子。”
他不愿多谈巧巧和桂花的事。
站起身来,在墙角的扫帚上折断一小截竹枝,拨了拨灯。
屋里顿时亮了许多。
“灯笼花”一看时候不早了,提出要回去。志远也不挽留,说:
“好吧,我送你。”
他俩走在路上,“灯笼花”感到自己的脚步似乎比来的时候轻松些。
虽然此前她嘴上说不在乎那次打击,但自己消化自己的糟糕情绪,作用是有限的。
心理上的问题,有时真的需要别人来化解。
志远的话,使他既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又增加了勇气,特别是他说在生产小队干也是一种出路,只是自己怎么干的问题了。
另外他给指了其它几条出路,让她几天来找不到方向的苦恼,消融了许多。
一直走到“灯笼花”的大门外,他俩才分手。
志远回来躺在床上,久久在想,我今天说得这么多,合适么?
从“灯笼花”的对他谈论的反应来看,效果还不错。
还在她回家一路上的语调里和笑声中,可以看出她的情绪变化了不少。
另外呢,今天,我没有抛出以往那种求爱的“绣球”。
但其中似乎也暗含“绣球”之意嘛,“灯笼花”可能体会到。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起到直接抛绣球所起不到的作用了呢?
“灯笼花”也长时间睡不着,她在想,世界著名作家雨果曾说过:
“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是人心。所以,这个世界的黑暗和光明全取决于人心的指向。
对呀!志远的指向是前者。
她想着,慢慢睡去,做个梦:
前面的路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