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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梦鸭蛋儿”的“钩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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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梦鸭蛋儿”在生产小队里的稻田推秧草时,问小荷:

    “荷姐姐,好久没开展‘钩沉’活动了,我心里痒痒的呢。”

    小荷说:“也是的,我也这么想。这样吧,我跟艾华社长建议下,然后告诉你。”

    没想到,小荷刚一开口,艾华便兴奋地说:

    “你还以为你们忘了,或者把我撇开,你们几个偷偷去‘钩沉’了呢。”

    小荷见艾华满口答应,笑着说:

    “没你社长参加,那叫什么社,不成乱摊子了?

    我们违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受你的批评么?

    再说了,你不参与,层次低不说,味道也差些。”

    艾华说:“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今晚再开一社吧。你通知一下她们。”

    小荷走后,艾华想,“今晚谁开这社里第三篇呢?”

    这天的晚上没有月光,“灯笼花”、“梦鸭蛋儿”、“崖琼花”都手拿电筒往小荷的知青屋赶。

    艾华也不等小荷喊,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立即跑出去,跟着她们进了屋。

    “社长今天表现不错,没有那种当领导的总是最后到的架子。

    不过,谁开这一篇,社长发话呀?”“兰花花”问。

    艾华心里早有了谱,便说:“我和琼花两人都讲过了,今天就听‘梦鸭蛋儿’的吧。

    她年龄最小,上次占了风头,今天该她正式登台表现表现了。

    讲不好,让她丢一次面子,也算替琼枝出出气,摆平了。”

    众人一致称是。

    “梦鸭蛋儿”听艾华点了她的将,用手往后拢了一下眼前的几根头发,道:

    “上次我原无意的,是情到之处、有感而发的嘛,还批评我。

    算了,我也计较,听社长的就是了。”

    小荷道:“今天千万别讲砸了,我先为你鼓劲儿。”说完,从未鼓掌过的她,今天倒拍手助阵了。

    “梦鸭蛋儿”来了些精神,道:

    “我豁出去了,不顾忌那么多,讲就讲吧。人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说‘管闲事,落闲事’。

    今天是我提议的,社长就让我讲,没办法,只得‘鼻子掉进嘴里’,自落吧。

    不过,讲点什么呢?

    我想起来,好久好久以前,跟姑姑一起回省城我家,那去贤城乘火车的一段经历吧,因太让我难忘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静静地听。

    “那时,我还是个小女孩。”她把长辨稍子放在怀中,然后双手抱住并拢的腿,说:

    “姑姑叫孟令珍,生于1934年。她住的那个生产队离游家庄公社所在地的镇上,还有七里路。

    我喜欢去她家。因为,可以得到姑姑赶走我同龄的表妹孟小口后,塞给我的一个熟鸡蛋。

    可以在夏天的夜晚被表哥友华、友景俩,拿绳子系上我的腰,提到架在门前大树间的竹簾子床上睡觉。

    姑姑是解放前嫁到了贤城五十里路开外的鲁河大湾去的。

    俗话说,“多个姑娘多门亲”。从此,奶奶和父亲便有了亲戚可走。

    作为女儿,姑姑也常回娘家看看。因我爷爷去世早,她就惦念着她娘。

    解放后,尽管家境好了些,但生活仍不宽裕。

    尽管如此,姑姑一到我家,便带着一大包白生生细长个儿的糯米,两条五斤重的肥鲢鱼,还有黑红甜脆、学名为荜芰的‘地梨’。

    有时,还特意在路过贤城时,花钱买上一包两包的点心糖果。

    鲁河大湾在贤城市的东面,一条弯曲的石头子马路连接着她的这个乡。

    通往城里的路边,有个茶水店,店前有个凉草棚,棚里摆几张矮小木桌。

    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周围的人称他小苙,所以店名被人称作“小苙茶庄”。

    棚子下,一只大铜壶,常年烧得开水冒热气,小笠给来往歇脚的客人往大盖碗里沏茶水。

    还有一只只透明的白玻璃杯,上面总盖着方形玻璃片,怕落进马路上飘来的灰尘。

    谁喝这杯,小笠单独往杯里放茶叶,因茶叶好,收费要多些。

    姑姑好像与小笠很熟悉,到他店里喝茶,只喝便宜的大碗茶,但出的钱比别人要少点。

    后来才听说,是姑姑的教学儿子,总带着学生到小店附近树林里,或山坡上开展课外活动。

    学生们也有去买茶水喝的,大多是家在街里的孩子,给他增加些收入。

    小苙可能想拉点回头客吧,也可能看在姑姑儿子的面子上,每次都少收姑姑的钱。

    看来哪儿都有头脑活络、会做生意的人,无论店大店小。

    夏天里,他棚下的桌子上,除茶水外,摆着切成牙状的红瓢西瓜,但姑姑从不买来吃。

    沿着那沙土汽车道,我跟在小脚姑姑后面走。

    路两边有树,甩远了一座座小山之后,月亮升上来时,我们也到了城里。

    街市上的灯已亮了,我俩一家家售货门市部看。

    我知道,姑姑是挑选给我家捎的‘包’(礼物),但姑姑总左挑右选,没一样合意的。

    因已走了大半天的路,腿疼了,人困了,不想迈步,但‘包’还没挑好。

    姑姑就再返回挨铺看,总算买了一斤黑黄色的枕头酥和一包白色的姜糖。

    夜深了,我跟着姑姑在街上走,看到那闪着亮光的“胜利澡堂”、“第一理发店”不断有人出入,有的地方还排队等候;

    那有着“前进旅社”、“向阳旅社”字样的两层楼房,对我有着很大的诱惑力。

    而姑姑对此不感兴趣,像没看见一样。

    她那双尖尖的小脚永远朝着一个方向:贤城火车站。

    火车站候车室里有许多长条带靠背的凳子,有人坐着打盹,有人放倒躺着。

    姑姑想坐,但太闷热,不能呆。

    返回到比候车室人还多些的站前广场,微风吹过,稍有点儿凉意。

    “杜(就)得(在)诺嗨(这儿)坐吧,等天亮了,咱们好坐票车(客运火车)。”

    姑姑说着,取下她黑色的粗布包袱,将自己的蓝土布手帕铺在候车室外墙根的地上,说:

    “侄女,你坐这呵”。

    然后,她打开一个布包,取出两个大馒头,两个菜包子,每样给我一个。

    我说:“姑姑,我吃不完。”

    她就捌开一小半白馍自己吃,大半给了我。

    好在是热天,我不管馍的干硬,吃了下去,还吃了一个菜包子。

    困了,我躺了下来,姑姑用一条做顶头用的布巾搭在了我的身上。

    姑姑说:“睡吧孩子”。

    然后又说:“不是姑舍不得,是姑觉得天不冷,咱杜(就)得(在)这呵(这儿)过一夜,等火车算了。”

    姑姑不知道听说过没有,那澡堂子每到后半夜,一个睡觉的铺位只要一块钱呢。

    我想着,但没说出声来。

    我还在想,姑姑的大儿子从贤城师范学校毕业后,在鲁河中学当老师,每月的三四十元工资大部分交给了姑姑,而姑姑怎么如此节俭呢?

    似睡非睡中,天微明了。

    乘火车还早,姑姑叫起我,一老一少又到了大街上。

    姑说还想买点什么给奶奶,但没想到,全都关门闭户,冷冷清清的,整个城市似乎还在睡。

    ‘城里人真享福,不像我们农家人,天天起得早’。姑姑嘟哝着。

    我们只好返回候车室,然后乘火车到了省城吉州市我的家。

    姑姑的到来,我家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他姥,我昨儿个晚上挑来挑砌(去)还是没买好’。

    姑姑对我奶奶说,露出了她嘴里分别剩下的上下各一颗门牙:

    “我真笨,看着鲜亮呢。”

    姑姑十分诅丧,后悔那一斤姜糖不好吃,责怪自己不会办事儿。

    ‘好甜’。我全不在乎姑姑的感受,也不在乎姜味太浓烈。

    接着那几天,姑姑白天夜晚与奶奶说话儿,讲着她平日里的生活,讲着生产队里的劳动。

    欢喜的事,痛苦的事就充斥了我家的空间。

    有时听得劲足,我竟半夜没了睡意。

    因此缘故,我很小就熟悉姑姑那生活圈子里的 ‘游金哉’、‘沈华耀’等人物事迹,尽管并未见过面。

    姑姑带来的故事中,有喜悦,也有痛苦。

    每说到高兴事时,姑姑嘿嘿地笑着,露出有特色的牙,说:

    ‘我那左右儿啊,还算争气,打小在你们家上几年学,除管吃饭外,学费也是你们出。

    回老家考上了乡里初中,后到城里上学,是我那个大队学问最好的孩子,都说他有出息。’

    我早就听说,姑姑的大儿子的名字原先叫左发富,是我爸爸给他改的。

    爸爸孟令光说:‘现在解放了,还叫什么财、富的,太俗气。

    他姓左,名字干脆就叫左右吧,简单好记,又有特点。’

    师范毕业后,左右表哥回到老家教书。

    我家经常能收到他给我父亲写来的信,都是关于农村学校里的事。

    什么师资队伍啊,学校建设啊,教材课本啊,是他们往来交流的主要内容。

    因为一个是管全省教育的政府机关干部,一个是最基层的农村普通教师,心思对路了,自然总有讨论不完的话题。

    但姑姑也讲伤心的事儿。每到这时,姑姑眼角泪汪汪地,一个劲儿用衣襟抹。”

    说到这儿,“梦鸭蛋儿”突然停了下来,说嗓子干,要喝水。

    他们几个都知道,女孩子一般不怎么喝水,以前她来这里从没说要水喝过呀?

    没办法,“兰花花”翠娥只好起身,从开水瓶里倒了半碗,递给这个小调皮鬼。

    “我的心情也随着姑姑的情绪变化着。”

    “梦鸭蛋儿”边等着开水凉,边继续他的“钩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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