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行到水穷处
来到通阳门，杨钊向监门卫出示腰牌。监门卫接过腰牌，不住地打量着杨钊，看的杨钊有些发毛。
“你是右金吾卫？怎不识的你？”监门卫问。
杨钊闻听，心中释然，笑着说：“昨日刚刚上任。我是太真观太真真人的阿哥，有些家事说于小妹。”
监门卫闻听，顿时肃然，极为恭敬。让杨钊将佩剑解下，让内侍领杨钊来见杨玉环。
太真观门口，依然是牛贵儿等在那里。见杨钊来到，笑脸相迎，引领杨钊来到后殿的效瑞院。这次杨钊不再心慌，不再自卑；而是仔细回忆着李白的嘱咐，昂首挺胸，步履稳健。见了玉环，也不再下跪，而是叫了声“小妹。”
玉环吃了一惊，看着杨钊。
“小妹莫嫌弃阿哥。我阿爷去世时，我才三岁；阿娘去世时五岁；从此咱们就在一起生活。二叔去世时我十岁，凤环六岁，碧环四岁，仙环两岁，你刚过百日。二婶去世时我十二，凤环八岁，碧环六岁，仙环四岁，你刚会走路。那年你被三叔接走，家里的田产全部被人顶了债务。我去给人家扛活，凤环给人家纺线织布，碧环领着仙环上山挖野菜。我和凤环两个人，一天挣不到一文钱。一天三顿，都是吃粗米野菜粥。我十五岁那年，官府要修大庾道，一年能给五两银子。人家嫌我小，不要我。可为了养活碧环、仙环，我给人家下跪磕头，立了生死状，人家才收下我。修大庾道要开山劈岭，每天都有人死。可我不惜命，奋勇当先，几次死里逃生。张九龄相国见我机灵，便送我到龙头山飞灵寺，习练武功。普通弟子一年六两银子，封号弟子一年十两银子；阿哥两年就被张相送外号鲸头鹳，拿到十两银子；直到这个时候，凤环、碧环才吃饱肚子。后来，阿哥娶了你阿嫂，凤环也出嫁到了崔家，日子这才安稳下来……”想起往事，杨钊几度哽咽，泪流满面。
玉环心里翻江倒海，泪水簌簌流淌下来，半天，问道:“她们可好？”
“都好。实不相瞒，阿哥怨恨三叔。当初我哀求他把仙环也带走，他不肯。那日我送你们到渡口，他没有给我一文钱。让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带着三个没成年的妹妹讨生活。三叔的心，未免太狠了些。”杨钊说。
“阿爷只是河南府土曹，从七品，家境也不富裕。”杨玉环说。
“去年，张相告老还乡，来到飞灵寺，把我们交代给谪仙人。谪仙人解散飞灵寺，把我们充入剑南节度副使章仇兼琼的军中。谪仙人要夺取安戎城。阿哥孤身入城，降服翟都局，立了大功。章仇兼琼问我要什么官职？我便说要随谪仙人来长安。章仇节度便把自己在保宁坊的院落赏赐给我们，并送了我们四车物产。凤环嫁给崔家。夫婿崔峋无甚本领，守着三亩薄田度日，过的也是艰难。碧环嫁给了你阿嫂的远房阿弟裴广海。可惜前年广海得病去世，给碧环撇下了两个孩子。仙环从小身子弱，到现在还没有婚配。我不放心凤环、碧环，便带着她们一块来了长安。带来的东西，谪仙人送给无上真一车，又送给王维、贺知章、汝阳王一车，一家人生活用开了一车，还有一车没动，就想留给你。东西不值钱，就是些益州物产。可你阿嫂、阿姐却想着，也许有你喜欢吃的。阿哥担心时候长了，物产损坏，这才三番五次地叨扰你。是阿哥错了。”
“你回去把东西准备好，明日我让牛贵儿去取。”玉环说。
杨钊连忙答应，说：“小妹放心。阿哥是凭着本领来的长安，也一定凭着本领照顾好凤环、碧环、仙环。今日去了右金吾卫当差，也全凭本领升迁。在外面，我们都不会说是你的阿哥阿姐。”
“非我狠心，宫中也不安静。现在我无名无分，不僧不道，整日提心吊胆。”玉环说。
“阿哥在飞灵寺，深知江湖险恶。小妹在宫中，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想吃外面的食物，告诉阿哥，阿哥给你送进来。”杨钊说。
玉环应诺。
杨钊回到保宁坊，把与玉环相见的事情说与裴柔、凤环、碧环，三人听了，甚是欣慰。
晚上，崔峋回来，杨钊与崔峋把给玉环的东西捆绑好，静等牛贵儿来取……
次日。一家人早早起来，梳妆打扮。
吃罢早饭，送走杨钊、崔峋，裴柔便在门口等待。
巳时时分，一队千牛卫骑马来到保宁坊。每个街口，都停了四匹马。一会，一队人马过来；马上皆是衣着华丽的宫女。当先一人正是阿蛮。
阿蛮下马，将马匹拴在门前的拴马桩上，走进院来。裴柔、凤环等人忙下跪迎接。
“你们起来吧，不用行礼。我们就是为太真打前站的。家里的人都在这里吗？”阿蛮问。
“杨郎、崔郎应卯去了，孩子们去了私塾，其余的人都在这里了。”裴柔说。
“太真要来，让我先和你们说一下：自家姐妹，无须多礼，自然些就行。”阿蛮说。
“怎么，小妹要来吗？”凤环惊诧地问。
“是的。太真说：好多年不见了，也想姐姐们；故来见见，聊些家常。”阿蛮说。
“可，可仙环还在梅园呢？现在去接她，来的及吗？”凤环着急地说。
“她怎会在梅园？”阿蛮吃惊地问。
“仙环病了，公孙掌门就把她接去了。”凤环说。
“那来不及了，等下次吧。”阿蛮说。
“娘子，那我们如何迎候？”裴柔问。
“准备点茶叶吧！其它的就不要准备了。”阿蛮说。
“碧环，别在这待着了，快去准备吧！”凤环说。
碧环应诺着，慌忙走了。
阿蛮出来，骑马去迎接杨玉环。
玉环来到，众人面面相觑。
裴柔没见过玉环，碧环早忘了玉环的模样。唯有凤环从小背着玉环玩耍，依稀记得她的模样。
“你是玉环？”半天，凤环问。
虽然二十年过去，凤环也变了模样，玉环半天才想了起来，说：“你是阿姐？”
凤环点点头，说：“我是你的阿姐凤环。”说完，眼泪流了下来。
玉环紧走两步，猛地抱住凤环，呜呜哭了起来。她这一哭，众人也动了感情，跟着哭了起来。
“太真，院子里风大，还是进屋说话吧！”阿蛮说。
“是呢，光顾着高兴了，竟忘记了院子里有风。我是你的阿嫂裴柔，这是碧环，咱们进屋说话。”
玉环忙向裴柔行礼，说：“这些年，苦了阿嫂了。”
“姑嫂和睦，我倒没觉得苦。”裴柔说。
凤环、碧环拉着玉环进屋，裴柔带着阿蛮来到仙环的屋里，把给玉环的东西说于阿蛮。
阿蛮忙让牛贵儿带人装到车上去。
裴柔、阿蛮帮着碧环端茶上来，五人坐下吃茶。
“怎么不见八姐？”玉环问。
“在来的路上，仙环得了重病。浑脱派掌门公孙大娘把她接去，给她调理身子。”凤环说。
“这么巧，去了你的家里？”玉环看着阿蛮，笑着说。
“这位娘子是……”凤环看着阿蛮，问。
“我阿娘是浑脱派弟子，公孙掌门就是我的大阿娘。”阿蛮说。
“原来是一家人。有你在玉环身边，我们就更放心了。”裴柔说。
“我哪能留得住她？天宝就是她的夫婿。”玉环说。
“十四郎？他还领我去二妓坊吃酒呢！”碧环说。
“哎呀，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裴柔笑着说。
“有句话，做阿姐的不该问。可若不说出来，岂不疑惑一辈子？和寿王好好的，怎么想起出家做道士？”凤环看着玉环，说。
“大姐有所不知，那日我在二妓坊，见到了阿义和腾子。阿义是皇帝的公主，腾子是李相的女儿，她们都出家做了道士。”碧环说。
“莫非城里时兴这个？”裴柔问。
玉环笑笑，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