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八姐仙环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照到炕上，照到仙环的脸上。公孙大娘把油灯放到炕沿上，跪在地上，用耳勺一点一点给仙环抠粪便。
仙环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中，回放着……
自己两岁的时候，那个叫阿爷的人被人哭喊着，装进棺材，埋入土中。她哭了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可是没人理她……
她四岁的时候，那个叫阿娘的人，又被人哭喊着，装入棺材，埋入土中。她背着玉环，跟在阿哥、阿姐后面，目睹了全过程。这次，她没有哭，而是在想，阿娘去了哪里呢？阿哥、阿姐为何哭呢？
没有了阿娘，玉环被三叔接走；一家四口人，靠阿哥阿姐出去扛活，挣点粗米回来，掺着野菜熬粥吃。自己尚未醒来，碧环就领着自己上山挖野菜。
每当自己饿哭的时候，碧环就对她说：阿哥、阿姐难，我们不能说饿！从那时起，她就默默发誓：永不喊饿！哪怕阿哥进了飞灵寺，挣的粗米够养活一家人，她也从不多吃一口。
自己五岁的时候，碧环就得帮着阿姐纺纱，自己独自上山挖野菜。有一次，遇到地主家的崔财，带着一群家丁，上山捉鸟。他们把自己拦住，撩起自己的裙子，用手摩挲着自己尿尿的地方，说笑着，玩弄着，直到玩够了，才让自己离去。她知道这不是好事情，她不和阿哥、阿姐说，而是把它埋在心底。
从此，只要遇到崔财，他们都会把自己拦住，脱光自己的衣裳，摩挲着自己的身体，玩弄一番……
阿哥去修大庾道，拿回了银子，拿回了粗米。阿姐抱着阿哥嚎啕大哭。
阿哥不让自己再上山挖野菜，阿姐就让自己跟着碧环学纺纱。十岁上，自己纺的纱，织的布，超过了碧环。乡邻都夸自己心灵手巧，是织女星下凡。有时候，自己也想：也许我就是织女星下凡呢！我天生织布的命呢！
那日，阿哥说要带自己来长安。就问阿哥：到了长安，还能织布吗？阿哥笑着说：到了长安，咱就过地主家的生活了，再也不织布了。
自己听了，心里好难过。织女不织布，是不是要回天庭了？我成了地主，也可以脱别人的衣裳吗？那个地方，臭烘烘的，有什么好看的呢？心里虽这么想，但从小养成的习惯，有事要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第一次住进驿站，第一次吃官家的饭，真是太香了。尤其阿哥说，吃饭不花钱，随便吃！她第一次知道了肚胀的感觉，人生第一次打了一个饱嗝，羞的满脸通红。
饭菜可以随便吃，屙屎撒尿却不随便。走在窄窄的山道上，别说屙屎撒尿，就是屁，她也得憋着；等到了驿站，她才能与阿嫂、阿姐一同去茅厕。
不知怎的，有一天，她屙不下屎来了。尽管她想屙屎，尽管她用足了力气，直到阿姐在外面喊她，她也没有屙下来。她只得提上裤子，继续前行。
她再也坚持不住，尽管她很坚强，但还是病倒了。一开始还坐车走，到了梁州，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哀求阿哥、阿姐把自己扔下，可阿哥、阿嫂不肯。是阿嫂抱着她，来到了长安。
阿哥、阿姐每日都请大夫来，她每日都要喝苦药，就是屙不下屎来。
她没有力气吃饭，没有力气喝水；她忘记了屙屎，忘记了尿尿……
她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直到听到了天宝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睛。她的心里，终于响起了一个声音：我要活下去！
鸡鸣声打断了仙环的思绪。公孙大娘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用手捶着腰，把盛放粪便的手帕包起，将粪便扔掉。然后把手帕洗净，来给她擦洗屁股……
“阿娘！”仙环轻轻叫道。
公孙大娘一愣，见仙环睁开了眼睛，不由地笑了。
“阿娘是不能乱叫的。若你愿意，就和天宝、阿蛮一样，叫我大阿娘吧！”公孙大娘抚摸着仙环的面庞，说。
“大阿娘！”仙环轻轻地叫着。
公孙大娘连忙应诺，笑着说：“我的好女儿，苦了你了。”
“有了大阿娘，仙环就不苦了。”
“对，一切有大阿娘呢！天还早呢，再睡会吧！”公孙大娘说。
仙环慢慢闭上眼睛……
却说李白醉醺醺地回到保宁坊。碧环忙跑过来，服侍李白洗脸，顺便把天宝来寻他的事情、公孙大娘送银两、接走仙环的事情，都说于李白。
李白听说天宝来了长安，甚是欢喜。
晚上吃酒，杨钊询问李白，在宫里见没见过玉环？李白说没有。杨钊甚是失望。
“章仇节度之所以给咱们购置院落，送钱送物，无非就是通过咱们，交好玉环。可玉环迟迟不见我，章仇送玉环的东西也无法送进去，这可如何是好？”杨钊愁眉苦脸地说。
“在茅山，李炼师对我说，司马承祯代我寻了两位帮手，让我尽快找到他们。这些日子光忙这件事了，也就没顾得上家里的事情。明日下朝后，我找圣人，让他安排你与玉环见面。”李白说。
“谪仙人，圣人是谁？”碧环问。
“圣人就是皇帝。官员们都称呼他为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故而叫做圣人。皇宫里的内侍官也称呼他为大家。”李白说。
“谪仙人，寿王给我寻了差事，去左骁卫当差，一年十六两银子呢！”崔峋得意地说。
“十六两银子吃酒都不够，得意什么？先不要急着找差事，多识些字，看些书，等待机会。没有银子跟我说，我来想办法。”李白说。
“可我一看书就睡觉！跟着柳绩巡巡街，也是很好的。”崔峋说。
“鸿鹄燕雀真的不能说话。若你喜欢，就好好干，莫给我惹麻烦。”李白说。
“不会的，不会的。”崔峋说。
“要把孩子们送到私塾去，让他们读书识字，将来好做官。”李白说。
“我去问了，一个孩子一年要交一两银子。咱家五六个孩子，这就是五六两银子呢！”凤环说。
“银子不够吗？”李白问杨钊。
杨钊红了脸，说：“若不是公孙掌门送两个元宝来，真的就没有了。”
“我的俸禄领了吗？”李白问。
“这个，你没发话，没敢去领。”杨钊说。
“我的俸禄全用在家里，我用不着。这两天就去领回来！没银子了，就和我说，莫苦了孩子。”李白说。
“明日我就去领。”杨钊高兴地说。
“不是我们不救仙环，一副药就要五十文；如今一斗米才五文钱，这药真的吃不起。凤环这两日身子也不好，都不敢看大夫了。”裴柔说。
“胡闹！咱们来长安是享受荣华富贵的，不是来遭罪的。有病哪能不治？越拖病不越重？”李白说。
“谪仙人放心，公孙掌门送了银子来，明日我就去看大夫。”凤环忙说。
“章仇节度说，三月后，他再送两车东西来。”杨钊说。
“不能再用章仇的东西了。来了长安，若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岂不被人笑话？何况，这些东西来历不明，莫因他的事，牵连咱们。”李白说。
“我记住了。下次来，就说玉环不许他们再送东西。”杨钊说。
“这是正理。我一直想去鄯州，替圣人把石堡城收回来，可圣人就是不准。”李白说。
“这是为何？”碧环问。
“还不是圣人离不开我？”李白笑着说。
“谪仙人，我想做身新衣裳，去舞坊跳舞挣钱。可以吗？”碧环问。
“不可！若被人知道是李白的阿妹，我在朝堂岂不失了脸面？绝不能有这样的念头。”李白严厉地说。
“我已经训斥过他们了，这回安心了吧？”杨钊说。
“从三品官员，要分封九百亩土地。没事的时候，出城转转，看哪里的土地好些？莫让他们乱分。”李白说。
“九百亩？这么多地啊？那咱怎么种？”碧环说。
“你种什么？把地租给农户，他们来种。你在家收租子就是了。”李白笑着说。
“那我也是地主了？”碧环笑了起来。
“九百亩，那得多大一片地啊！”崔峋羡慕地说。
“天宝住在哪里？”李白问。
“天宝花了五百金买了梅园。现在已经搬进去了。”碧环说。
“谁给他这么多钱？武当山带的钱，差不多留在大匡山了，他又从何处来钱？”李白疑惑地看着碧环，问。
“天宝没有说，只能是阿灿给他的。”杨钊说。
李白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