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金城公主
却说杨榜风餐露宿，来到逻婆城。
逻婆城是吐蕃第一代君主松赞干布所建。为了迎娶文成公主，松赞干布在红山建筑了九百九十九间的三座九层楼宇，取名叫布达拉宫，也就是补陀落迦、观世音所住宫殿的意思。
杨榜向城门卫兵抱拳行礼，说自己是大唐使者，求见金城公主。卫兵警惕地看着他，让他稍待，通报进去。
过了一会，一个手持长矛的士兵走来，让杨榜将佩剑交给卫兵，然后领着他走过金桥，来到金城公主的宫殿。
金城公主，本命李奴奴，邠（bin）王李守礼之女。圣历元年，则天皇帝降李旦为相王，封李贤次子李守礼为司议郎中，家人外出居住。
那时候，奴奴刚出生不久，上官婉儿甚是喜爱。则天皇帝同意奴奴留在宫中，由上官婉儿抚养，奴奴认上官婉儿为养母。
神龙元年春，中宗复位，武后迁至上阳宫。中宗拜上官婉儿为昭容，李奴奴也就成为中宗的第九个女儿。
神龙三年三月，吐蕃摄政没禄氏，派遣使者到长安进贡，并向中宗请求联姻，中宗应允。
中宗共有女儿九人，此时，只有九女奴奴未嫁，奴奴时年仅九岁，上官婉儿不舍。中宗只得从宗室中挑选适龄女子。
韦后欲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被上官婉儿训斥。韦后、安乐公主忌惮上官婉儿朝中威望，只得忍气吞声。今见时机已到，忙向中宗建议：将奴奴嫁给吐蕃赞普尺带丹珠。
中宗依允，封李奴奴为金城公主，和亲吐蕃。
奴奴闻听远嫁吐蕃，来找上官婉儿，大哭不止。上官婉儿见木已成舟，强压悲痛，厉声斥责奴奴。
“自幼阿娘教你经书，今日阿娘再教你生存之法。虽说天命难违，但阿娘以为，天命也有可为和不可为之分。生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自己做不得主，这叫不可为；可不管女儿身还是男儿身，如何做人，这自己做的主，这是可为。出生在皇家，还是百姓家，自己做不得主，这又是不可为；可无论是皇家还是百姓家，立什么志向，做什么事情，这自己做的主，这又是可为。娶什么女子，嫁什么汉子，婚姻全凭父母，自己做不得主，这又是不可为；可如何与夫君相敬，如何与夫家相处，这自己做的主，这又是可为。你的命，不要托于阿耶，也不要托于阿娘，而是要掌控在自己手中。想明白了这些，你还会哭哭啼啼吗？”上官婉儿说。
奴奴看着上官婉儿，满脸困惑，半天方问：“阿娘不以为，这是皇后陷害？”
“这是什么陷害？你不去，别人也得去。她们只是让你远嫁，让我们母子深受相思之苦罢了。可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从定亲到出嫁还有三年的时间，阿娘真的教你点生存的本领了。”
上官婉儿终于没有忍住，哭泣起来。
安慰好奴奴，上官婉儿依然不甘。她秘密写信给安西都护萧嵩，令他出兵吐蕃。
萧嵩挑选勇士七百余人，换上吐蕃人的衣服，乘夜色突袭吐蕃军驻地大来谷。吐蕃军惊惧混乱，自相残杀，死者数万。萧嵩占领大来谷。
中宗、韦后知婉儿不愿奴奴远嫁，以此策逼吐蕃退亲。谁知，摄政没禄氏依然要求和亲。上官婉儿暗赞没禄氏英明，对奴奴的教导，也更加严厉起来。
景龙四年正月，中宗率韦皇后、上官昭容及百官，亲自渡过渭河到马嵬坡，为金城公主送行。
席间，中宗嚎啕大哭，说：“今见奴奴远嫁，不由想起二哥。他若不死，奴奴何须远嫁？”
提起章怀太子，众人悲由心生，哭成一片。中宗随即将始平县改为金城县，以示纪念。
金城公主一行辞别中宗、韦后、上官昭容，行至陇右道鄯州，陇右道节度使郭知运、鄯州都督杨矩等众将领早在迎接。
郭知运将金城公主一行安住进驿舍，设宴恭迎金城公主。
“吐蕃军还常来骚扰？”席间，金城公主问。
“自与公主和亲，吐蕃军倒也消停了。”郭知运说。
“我军驻防在哪里？”金城公主问。
“在南华石山的方台峰，我军建有石堡城，这是我们的边界。”郭知运说。
“那南华石山的最高峰是哪里？”
“从石堡城再西行二十里便是南华石山的最高峰，名叫赤岭。”郭知运不解地说。
“你令人打凿石碑，我来亲书，放置于赤岭，以此来划分大唐、吐蕃的边界。”金城公主说。
和亲使者悉薰热闻言，慌忙跪倒，对金城公主说：“两国边界，国之根本，需摄政与众大臣商议才能定。公主酒后一言，放弃国土二十里，恐摄政不容。”
“你们若能打败大唐，我也无话可说。若打不过，我已经为吐蕃保住了赤岭山下的国土。”金城公主厉声说。
悉熏热闻言，顿时无语。
“这事可否奏请皇上？”郭知运问。
“我来写信，你亲手呈与皇上。若皇上不允，你就去见昭容，就说是我的主意，与你无关。昭容自会安排。”金城公主说。
郭知运连忙应诺。
“若大唐与吐蕃贸易，选在哪里最好？”金城公主问郭知运。
“在甘松岭，大唐、吐蕃、吐谷浑的居民常常夜里私下贸易。以愚臣之见，不若将甘松岭开放，让三国居民公开交易，彰显公主恩德。”郭知运说。
“那就在甘松岭设置集市，让三国边民自由贸易。我一并报于皇上。”金城公主说。
“多谢公主。”众官员齐声向金城公主谢恩。
石碑刻好。金城公主与郭知运过石堡城，来到赤岭，亲手将石碑固于赤岭之巅。两人击掌约定：永不侵犯。
金城公主辞别郭知运，下赤岭，奔吐蕃逻婆城而来。
暴风雪中，马队到达吐蕃逻婆城。赞普尺带丹珠、摄政没禄氏及文武百官、百姓万余在城外迎接。
马车刚停稳，身着新袍的奴隶疾步过来，趴在车前。金城公主踩着奴隶的背下车。
尺带丹珠迎上来，牵着金城公主的手，来向母亲没禄氏行礼。行礼毕，没禄氏攥着金城公主的手，笑着说：“真是我家媳妇！”
三日后，尺带丹珠告诉金城公主：七月间，中宗、韦后、上官昭容都被太子李隆基所杀，现在相王成为皇帝，太平主公辅政，改年号为景云。
“你想哭，你就哭吧！”尺带丹珠说。
金城公主紧咬嘴唇，久久不语。
侍女蝉髻含泪端茶过来，看着金城公主。
金城公主接过茶来，方知嘴唇已被咬破。和着鲜血，继续饮茶。
“哭出来吧！”蝉髻说。
“哭什么？冥冥中上天眷顾我们，何悲之有？若不是摄政催婚，我们离开长安；今日里，我们也是刀下鬼了。”金城公主说。
“还是昭容英明，催我们早日成行，躲过了这场灾祸。”蝉髻说。
“他们杀皇帝，杀韦后，我不说什么；说来说去，都是皇位之争。可他们杀昭容，我不能答应。自武后朝到如今，没有昭容撑着，哪有他们的今天？武后死了，他们就翻天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笔墨伺候！”金城公主说。
“赞蒙息怒，木已成舟，你去信怒骂他们，又有何用？何况相王又没参与政变，你去信骂他，岂不冤枉了他？”尺带丹珠说。
金城公主笑笑，没有言语。
来到书房，蝉髻研好磨，金城公主提笔书写。完毕，将信交与尺带丹珠。
尺带丹珠看了，惊骇地看着金城公主，半天不语。
“赞普意下如何？”金城公主问。
“能行？”尺带丹珠疑惑地问。
“赞普就准备人接收吧。”金城公主说完，将信交给蝉髻，让其封好，派人送往长安。
尺带丹珠满腹困惑地来见母亲没禄氏，说了金城公主给睿宗写信之事。没禄氏听了，大惊。
“怎么，她向睿宗要九曲之地？”没禄氏问。
“是的。信中说，九曲之地甚是喜欢，可做沐浴之地。”尺带丹珠说。
“儿啊，你这个阿佳娶对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智慧，实在是我吐蕃之福啊！”没禄氏赞叹说。
吐蕃人称呼妻子为阿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