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钱塘弄潮
余杭郡的治所在盐官。盐官因钱塘江而闻名天下。钱塘江潮,浩浩荡荡,汹涌澎湃;望飞来半空鸥鹭,须臾间动地鼙鼓;截江组练,浪花飞舞。
黄昏时分,船到盐官。三人下船,向县城走来。
盐官县城甚是繁华,大街小巷,商户比邻,行人如织。在县城北端,有一北寺酒坊,规模宏大,飞檐相啄,生意兴隆。三人便住宿在这里。
艺伎热情迎上来,三人各要了一间上房,艺伎欣喜万分。回到房间稍作歇息,便下楼吃酒。艺伎殷勤相侍。但上楼歇息时,三人皆不要艺伎陪宿,艺伎深感失望。
阿蛮先来到荣义的房间,帮她把面膜撕掉,然后服侍她沐浴。
“共浴如何?”荣义嬉笑着说。
“得知侬是公主,我内心深感不安。本来那日想把实情说与侬,又遇上张小敬、司马嵩捣乱。今日里,若再不据实相告,就辜负了这些日子来,咱俩的真情。”阿蛮说。
“怎么,你还有事情瞒着我?”荣义吃惊地问。
于是阿蛮便把自己的家事说与荣义。荣义听的又惊又恐。
阿蛮把谢婴子的纸条拿给荣义看。
“阿娘一定是让我藏到皇宫里,这样九尾狐就找不到我了。等阿娘找到天宝后,让我们在皇宫见面。”阿蛮欣喜地说。
“我可以把你送到皇宫去,你阿娘,如何把天宝送进去?我知道了。天宝在外面立了大功,是皇帝召见他。”
说罢,荣义笑了起来。
阿蛮点头赞同,说:“我初见董大,便觉得他身上有股侠气;等见了封二,虽见他落魄,但英气不减,便与他们结拜为兄弟。为的就是将来,他们帮天宝建功立业。阿娘从小就教导于我:君子上交不诌(zhou),下交不渎(du)。”
“你年纪虽小,心机却多。”荣义说。
“这还不是逼的?若不是为了活着,谁愿费这些心呢!”阿蛮说。
荣义一想也是,不由长叹一声,说:“在终南山,我见那么多风流才子跪拜在无上真脚下,心里只觉可笑。这次初出江湖,就经历了这些,才知人活着是多么不容易。阿蛮,咱们有缘相识,从今以后,同生同死,永不相违!”
“同生同死,永不相违。”阿蛮说。
“在京城,我有个师妹叫李腾空,是当朝宰相李林甫的女儿,甚是好玩。你见了,必相处的来。”荣义说。
“到了京城,我一切听公主的安排。”阿蛮说。
“咱们名字相呼就成。师父就喜我们叫她无上真,就是叫她玉真,她也不恼。”荣义说。
“那我就叫侬阿义,侬就叫我阿蛮。”
“李腾空,我都是叫她腾子。你也这样叫她。”荣义说。
阿蛮应诺。
阿蛮服侍荣义睡了,才回到自己房间。揭下面膜,恢复本来面目,沐浴一番,便上床歇息。
早上起来,阿蛮来唤荣义。荣义却从董大的房里出来,见阿蛮已在门口,会心地一笑。
三人匆匆吃了早饭,便往江边走来。
未见潮影,先闻潮声。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江面仍是风平浪静。响声越来越大,犹如擂起万面战鼓,震耳欲聋。
远处,雾蒙蒙的江面出现一条白线,迅速移动,宛若一群洁白的天鹅排成一线,万头攒动,振翅飞来。潮头推拥,鸣声渐强,顷刻间,白练似的潮峰奔来眼前,耸起一面三四丈高的水墙直立于江面,倾涛泻浪,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
“欲识潮头高几许,越山横在浪花中。”阿蛮赞道。
“怒涛愤击三千里,好似满江走白虹。”荣义也接口道。
“雷鼓长驱雪山过,鸥鹭半空戏蛟龙。”董大跟着说。
……
三人被汹涌澎湃的江水震撼了。
荣义提议对诗,阿蛮赞同。两人再看董大,不知何时,已坐在地上,拿出筚篥(bi li ),含在嘴里,摇头晃脑,沉浸其中。
“董大,你又装神弄鬼?”荣义笑着说。
“我从小受先师熏陶,痴迷于音乐。立志竭毕生之才能,写一部歌颂我开元盛世的神曲。今天来到钱塘江,心窍顿开。唯有这钱塘江潮的气势,才配得上这开元盛世!”董庭兰动情地说。
话音刚落,筚篥(bi li )突然发声。这声音,不再悲咽凄凉,不再幽咽缠绵,而是音律高亢慷慨,气势磅礴,惊天动地。
“快来看,那人能在浪上行走!”荣义大声喊。
顺着荣义的喊声,阿蛮抬头望去:远处的江面上,一人随波逐浪,踏浪而来。
阿蛮大是困惑,想不到此人的轻功在自己之上。不由跟着荣义,向江边走去。
来人越来越近。只见他披一件白色的斗篷,头戴白色的幞(fu)头,斗篷迎风展开,露出里面穿一件白色的圆领襕(lán)袍。身材瘦小,两臂修长似猿;人浪同色,随浪而舞,让人极难识别。
荣义看得兴奋,啧啧称奇。
说话间,那人已到眼前。荣义、阿蛮热情迎了上去,想认识一下这位好汉。谁知就在这时,那人长臂伸出,直抓荣义。
阿蛮刚喊了一声“小心”,长剑出手,刺向那人。那人凌空腾跃。阿蛮这才发现,此人并非真的轻功了得,而是脚上穿了一双似鹅掌的木板。
白衣人夹着荣义,逐浪快速而去。
事情来的突然,可以说迅雷不及掩耳;在阿蛮的惊诧间,那人已夹着荣义驰去好远。
阿蛮不敢怠慢,提腹收气,展开凌空步法,跃上浪尖,向那人追去。那人夹着荣义,不再似先前灵巧;阿蛮心急如焚,拼上全力追赶,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小。
阿蛮一招如水赴壑,眼看就要刺到那人的后脑勺;那人不慌不忙,突然将荣义举起,护住自己的后脑勺。
阿蛮收剑不及,一下沉到江中。巨浪打来,随即将她淹没。阿蛮钻出水面,见那人又已走远。
远处有一艘大船。
阿蛮冷静下来,记起了那晚偷听的话:明白遇到的,应是刀疤脸说的张燧、曹鉴。现在水里有一人,那船上还有一人。若让此人上船,再想救回荣义,定会难上加难。
想到这,她一招飞龙乘云,从江中跃出,直冲云霄。在空中一个转身,头下脚上,似雄鹰,似海燕,衣服随风飘曳,从天而降。
那人走的正急,冷不防阿蛮已来到他的前面,剑尖直刺咽喉。吓的他慌乱之中用力将荣义掷出,自己一下子沉入水中。一招神鸭入水,转眼不见了踪影。
阿蛮赶忙收剑,将荣义接住。阿蛮内力一泄,自然不能再在水面停住,两人沉入水中。
“侬怎么不反抗?”阿蛮埋怨说。
“我敢吗?他们是什么人?”荣义惊魂未定,问。
“是我大意了。贾舍人托徐员外家的白衣人来这里抓侬,没想到是这样的计谋。”阿蛮说。
两人回头望去,那人已浮出水面,正向大船游去。
“曹鉴!张燧!我识的侬!我还知道,侬要去茅山刺杀李白!”阿蛮高声喊。
阿蛮的话,果然被船上的人听到。慌忙出来,把水里的人拉上来,撑起船帆,很快不见了踪影……
董大从沉醉中醒来,不见了荣义与阿蛮,顿时惊慌。见两人在江中戏耍,大惑不解。
“你们到江里做什么?”董庭兰高声喊。
两人哈哈大笑。
“阿义,咱们也赶快回去,收拾一下,离开这里。”阿蛮说。
“慌乱什么,要处乱不惊。明日再走不迟!”荣义说。
阿蛮知道荣义迷恋董大,只得笑笑不语。
回到北寺酒坊,阿蛮突然不见了背袋,顿时心惊肉跳。是白衣人还是九尾狐?他们偷自己的背袋做什么?阿蛮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吃酒,阿蛮不敢告诉荣义,以免她害怕。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荣义、董庭兰吃酒对诗。
次日清早,阿蛮说于荣义,背袋被偷。荣义大为惊慌。三人忙从江南河渡口上船,经金陵到瓜州渡口,换成马匹,急匆匆奔长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