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品格三
变故突生，谢青山跪在地上，满头冷汗，浑身发颤，不知该如何向家中交代，于是硬着头皮道：“殿下似乎也还在为别的事生气，不若说出来，臣愿意为殿下分忧。”
若是之前，只要他随便哄一哄，李问熙就会很快破涕为笑。
可现如今的李问熙笑道，“谢太傅连臣子的本分都还迷糊，本宫不好再麻烦你别的事了。”
他遽然抬头，俊冷的眼微微发红，“殿下这样说，实在是要臣死无葬身之地啊！”
李问熙盯着他这副让人不忍的模样。心疼固然是心疼的，但她仍决绝地转身离去，留他在原地跪着。
谢环紧跟其后，微微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打量着她。
“怎么？”她察觉到目光，微微偏头，“谢姑姑在看什么？”
“无事，只是觉得公主不大一样了。”
李问熙自然知道自己的态度大变。
以往若是谢问山这般伏低做小，她早已经满心欢喜，破涕为笑，反过来向他认错也有可能。认错后，不免就是新一轮的自我反省，向着他所塑造的那种女人更进一步。
大梦初醒，她意识到自己从来就不是这种性子的人。她怎么会让谢青山“改造”成这样？！
映着璀璨的阳光，李问熙眯眼笑了，“是啊，我确实不一样了。因为，我不再是太和公主，而将是东林国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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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国的皇宫坐落在香瑙江河岸，巍峨的宫殿气势磅礴，红墙碧瓦，金窗玉桥。尤其到傍晚时，更是瑞光万道吐红霓，明霞灿烂映天光，处处玲珑剔透，层层龙凤翱翔。
各国游客来了，虽然不能进入皇宫参观，却也要隔着河岸拍照留念，运气好拍到女王从回廊走过，那便可以和家人朋友炫耀好久。
游客们还会对照着旅游手册，根据各个宫殿顶上的玉麒麟、金赑屃、紫云龙辨别各个宫殿。而其中有一处小小的宫殿，殿顶是参圣金乌口含琉璃珠，正是女王的寝宫——神翠宫。
李问熙一回到寝宫，就屏退众人至小宫门外，这才稳了稳心神。回想起在柜子里见到的场景，一阵心痛不免又再度袭来。
她试探问道：“你在么？”
“我猜殿下是在召唤我，我是9号。”果然，那个神秘的光源又出现了。
“你究竟是什么鬼怪，刚才做那样的幻象来蒙蔽我！这里是太阳神荫蔽的国度，容不得你放肆！”她声音冷厉。
“殿下，我只是民心汇聚，为殿下和东林国争取一次机会。我不是鬼怪，陛下的宫殿有金乌庇佑，鬼怪是进不来的。”
她蹙眉，“那你是什么东西？”
“陛下请看——”
李问熙的脑海中又涌入了一片记忆，仿佛她身临其境所见一般——
是两个老农在田间收割。
彼时谢青山登基，大赦天下，各城各村都下了皇榜，意在普天同庆。村头的大喇叭里正对着谢青山歌功颂德，听上去有些聒噪，
其中一个老农擦了擦汗，叹道：“都说女王这不好那不好，可是我就觉得她好。她心里是真正有这个天下的，这几千年的农业税，她说免就真的全免了，一点也没有搞花样，只有她是真正关心我们的……”
另一个老农也叹道：“是啊，新王大赦天下，又搞什么花车游街庆祝。说到底，贵族狂欢，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要我说，女王才是真正关心我们百姓的……”
李问熙站在田边，望着这一幕怔怔出神，颇为震撼。
东林国从她母亲那代开始，就在有意识地逐渐减免农业税。到了李问熙这里，废除实行了千年的农业税正是她预备实施的新政之一！
9号解释道：“殿下本该是明君，东林国也会被治理得很好，但是那个男配角，他狼子野心，步步为营，夺了你的气运，也改了东林国的国运！”
“男配角？”她蹙眉。
“就是谢太傅。”9号起起伏伏地说道，“简单来说，您所在的这个世界因为时空错位，被卷入了一个小说世界，已经变成了一个男主霸业小说。谢青山已经觉醒了伪男主系统，如果殿下不想办法应对的话，一切就会按照陛下所看到的的世界那样发展。就是因为国民都怀念女王的仁慈，我才会出现，督促你的觉醒。”
“……”李问熙沉默了许久，又说道，“可是，我在那些幻象里分明看到，百姓在骂我，在恨我……”
“殿下！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政体、一位君主，能让所有人都100的满意。但是，只有当超过90的国民都怀念一位君王，我才会被激活。所以，殿下一定是个很好的女王！至于那些骂你又要颠覆你的人，不是真的代表民意，而是谢青山他刻意操纵舆论。”
她回想着与谢青山相处的点点滴滴，困惑道，“谢太傅他真的狼子野心么？我也并非感情用事之人，如果他的关心与爱护不是发自肺腑，我不会这么依赖他。言语可以骗人，但是行为不会……”
9号非常理解地点点头，“诚然，谢青山肯定对陛下就是有情的，而且情根深种。可他既想要高悬的烈日，也想要温柔如水的月亮，还想要闪耀的星河。感情再深，也从来不是他行事的准则。他最想要的是至高无上地权利，而日月的光辉，不过是权利带来的享受。他对陛下的爱是何等样子，陛下在冷宫中应该能够看清楚了。”
凤眸一眯，李问熙的眸中闪过一丝上位者惯有的杀伐决断：“这有何难，我寻个由头，杀了他便是。”
不论真假，任何威胁到她统治的人，就该杀！
这话一说出口，她便已经心疼了。不过心疼归心疼，她心中杀意不减。退一万步说，就算杀错了谢青山，她大不了也用余生缅怀这份爱，用谢青山的名字命名她的某个孩子或者孙女。
“万万不可，这便是男配系统的狡猾之处了，”9号叹气，“殿下怎么不好奇，为何自己会如此倾心于他，而这个世界男主角又去了哪？”
“男主角？”
“是的，每一个世界都有它的男女主角。因为这个世界男主角的光环被男配系统窃取了，所以陛下才会对谢青山一见倾心、如此信任，这怨不得陛下。”
李问熙此刻心中哪还有那些情情爱爱，冷漠道：“男主角是必不可少的么？我东林国女子为王，我虽不好男色，但是也不至于离了一个男人便活不得了。”
“我理解殿下愤怒的心情，但这是一个小说世界，小说里的男女主角好比这个世界的乾坤阴阳，是世界的支柱。男主角哪怕再废物、再没有存在感，也是需要的。”
李问熙气笑了：“原来我敬仰的谢太傅，是个高级的软饭男。”
她想起来幼时随母亲见到的一些意气风发的企业家。当面时，母亲笑容有加，温柔备至。扭头母亲就冷笑地叮嘱她：“犀儿，这些人，别看他们此时一个个人模狗样，其实都是靠着妻子发家。发了家，发妻又离奇死去，倒方便了他们养情人。”
母亲那时便对李问熙道：“犀儿，这些人，可以留着，可纳税，可解决百姓就业问题，但决不能让他们枝繁叶茂，更不能让他们垄断、压榨员工。连自己的发妻都能背叛的人，皆是畜生，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利’字，利字当头的人，是不把百姓当人的。”
李问熙于是眸光一凛，“既然如此，我更要杀谢青山！你说的男主角万一就是个废物，早就被他杀了也有可能！”
“不会的，男主角的光环会增强民众对他的信任和喜爱，所以，他不到称帝，是不能杀掉男主角的。对于殿下来说，这个男主角也会影响陛下的气运，只要陛下能够让男主角重新拿回他的光环，就可以随时杀掉谢青山。”
李问熙遂不耐烦道，“好，那你说这个男主角在哪？他有什么特征？”
9号晃了晃，“男主角的光环没有了，我也不知道是谁，陛下只能自己寻找。”
她眸子一眯。
“不过，我有一个别的功能可以帮到殿下！”9号唯恐李问熙觉得自己没用，赶紧弥补道：“殿下可以像方才那样，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过去的许多情景，有助于陛下做决断。”
“那现在，我的气运可有挽回？”
“依然失去了5……”
李问熙扶住了额头，表情越发不耐与狠厉了，“因为什么事？”
“三天后的登基大典。”
“我明白了。”李问熙站起身来，唇边是冷淡的笑，“我会有所准备的。”
“还有，谢青山越晚发现殿下觉醒，对我们越有利……”
李问熙沉默良久，忽地璨然一笑，“放心，做君王，不会演戏，怎么能行呢？就算曾经不会，从今日起，也需一点点学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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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李问熙坐在黄花梨的梳妆台前，一边翻看着《引江条律》，一边由细心的宫人伺候着上妆。
历代女王日常发型不过头顶束一莲花发髻，以求行动方便，节省时间。唯有特殊日子，才会做繁复发髻，以显重视。
今日无事，一切从简，登基大典的事自有尚政娘娘操持，她只需一项项签字罢了。
李问熙打了个呵欠端坐，正等着宫人将水晶金冠戴上，就从镜中看到一身红袍的谢青山走了进来。
她心想，我其实是喜欢看男子穿红袍的。
可谢青山的所作所为，实在衬不起这丹心一片、明艳热烈的红。
但她既然已经决心磨炼一个君王的演技，便不能展现出分毫来。
“青山哥哥。”她确定镜子里的自己笑得天真烂漫，这才起身奔过去，“怎么这个时辰就来了？”
她一身黄色纱衣，绣着精致的龙纹，整个人如太阳般暖而热。头顶小小的纯金莲花冠，随着她起身微微颤动。
谢青山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女王可真是金乌妃子一般的风流人物啊！
他今日是过来探她虚实的，见她笑颜如花，言语殷切，心中已放心下来，只剩下了对她的喜爱和放心。
他心想：我又岂是全然无情的人呢？
爱江山，也爱美人。
女王这么美丽端庄，容光倾城，谁能不爱呢……他温声软语，竭尽所能地哄着她开心。
但女人又如何能治国呢？
穷人又怎配高位呢？
他要笼络贵族，吸收掉女王的气运，他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王……那么，不管是女王还是别的什么绝代佳人，还不都是予取予求么？
他让女王做他的皇后，站在他的身边，就是对她最大的褒奖。她以后诞下子嗣，甚至还会成为太后，这难道不是所有女人都渴望的终极荣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