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祸从口出(14)
“荣太太,这是要去哪儿?”
张择端和顾砚川一左一右倚靠在荣府后门墙边上,唐婉莹怀中抱着小木盒子,后面跟着贴身伺候的丫头云香,手里拎着两个木箱子,两人鬼鬼祟祟的探出脑袋往外看。
听到张择端的声音,唐婉莹吓了一跳,手里的木盒子差点没稳住掉到地上,看到他们二人站在门口,立时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几步。
“荣太太,早啊!张择端站直了身子,笑着朝唐婉莹挥挥手。
唐婉莹露出极其难看的笑容,原地不动。
“跟我们走一趟吧!”顾砚川懒得含蓄,直接说道。
唐婉莹将手里的匣子交给身后的云香,小声说了几句话,云香点点头,看着唐婉莹上了车子,才朝着反方向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紧跟她的步伐。
唐婉莹在后座低着头,沉默寡言,张择端隔着一些距离坐在她身旁,端闭着眼睛打盹,身子随车子左右晃动着,顾砚川专心开着车。他俩一晚没睡,守在荣府后门口,要是今天一早唐婉莹没有自己偷溜出来,他们也是要进府抓人的,只是那样势必要惊动某些人了。
邵刘一路跟着云香,眼看着她走到沙逊公馆门前,和门房说了几句话,对方就领着她从侧门走了进去。
邵刘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云香出来,转头看到马路对面的电话亭,走过去给巡捕房去了一通电话,告知顾砚川目前的情况。
唐婉莹被带到巡捕房后直接进了审讯室,审讯室的铁门关的严丝合缝,唐婉莹背对门坐着,她背部挺直,紧紧贴着椅子背,双手放在膝盖上,右手紧紧握住左手大拇指,目光怯怯地看着对面的两人,依旧一言不发。
“荣太太在等人?”张择端主动打破了沉默,问道。
唐婉莹努力保持镇定,缓缓摇头,说:“没有。”
“赵昶死了,你不害怕吗?”张择端又端起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道。
“你什么意思?”
顾砚川不屑地笑了,翘起二郎腿,“荣太太,既然都来这儿了,咱就别藏着掖着了,把话敞开了说,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是?”
“唐婉莹,半年前你为什么私自为荣志勇购买意外保险,是早就料到他会出事?还是你伙同凶手故意杀害荣志勇?”
张择端和顾砚川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把本来就心虚的唐婉莹唬的更加惊慌失措,保养得宜的面容顿时惨白一片。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死咬着不松口,坚持自己只是无意中了解到保险,随手买了一份。
“荣太太,我其实不太明白,你放着正室夫人不做,怎么总想着给人当外室,这是什么癖好?”
顾砚川听到此话,心中一惊,仔细观察唐婉莹的反应,生怕张择端过度试探反而不利。不料对方却垂下头,丝毫不予辩驳。
这都能给你猜对了?顾砚川眼神惊叹。
看到唐婉莹的反应,张择端更加确信自己所料不错,继续说道:“荣志勇对你不好?”
“他对我很好。”唐婉莹平静下来说道。
“那你为何?”
不等顾砚川说完,唐婉莹像是做好了决定似的,抬起头只是他们的目光说道:“我曾经是歌女,这件事情你们都知道,几年前我跟了志勇,我俩情投意合,十分恩爱,我不在乎名分,只在乎他是否真心待我,身边的姐妹们都选择嫁人时,我愿意做他见不得人的情人。可是他呢,在前妻病逝后,将家中所有的资材全部转移到荣瑛的名下,一丝一毫已没有留给我。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已经选错了,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只能维持着表面的荣光,在昔日姐妹跟前佯装幸福。”
“所以你就趁荣志勇醉酒之际雇凶杀人,好拿到那份巨额的保险金。”顾砚川沉声说道。
“呵~怎么会呢?我和他好歹夫妻一场,而且我一个弱女子哪有杀人的资本,我只不过将荣盛公司的资料告诉了别人,让他投资失败罢了。”
“赵昶房间里的钱和房契是你放进去的吧?”张择端问道。
“是啊,安妮答应我,只要我帮她拿到荣盛公司投资计划书,并且嫁祸给赵昶,她就给我一大笔钱,这样我就再也不必仰人鼻息,看着志勇的脸色过日子了。”
“所以,你就这样出卖了荣志勇的性命。”
“我没有,我只是想只是想”唐婉莹捂住脸哭泣着,“我只是想赚点钱傍身,只是想志勇要是先离我而去,我可以有钱继续生活,我没想要害死他,真的没有。”
顾砚川从她的言辞举措可以看出,她对荣志勇爱恨掺杂,说不清,也道不明。
“所以你知道沙逊要对荣志勇不利?”顾砚川追问。
唐婉莹重重的点头,“银行以款项延期未还为由,要求拍卖南京路那块地,志勇不肯。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志勇带着我一同去了沙逊公馆,想拜托沙逊先生替他做担保,让银行再宽限几天,沙逊先生热情招待了我们。直到凌晨,俩人喝得尽兴,安妮便派车先送我回来了,后来的事情你们都清楚的。”
唐婉莹作为案件的人证,出于对她的保护,顾砚川将她暂时羁押在巡捕房,唐婉莹接受安排,未提出异议。
从审讯室出来,张择端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怎么样?”
“别得意,沙逊不是一般人,要想抓他,公董局的人不会答应的,况且咱也没有证据。”顾砚川无奈道。
“怎么没有证据,唐婉莹刚不是说了,沙逊就是想要荣盛倒台,趁机拿回南京那块地。”张择端激动道。
“这些都只是片面之词,物证呢?”顾砚川反问。
校场上晨练的巡捕见他们二人站在墙边争执,好奇地看过去。
“看什么,好好练!”张择端板着脸训斥道。
“照你说,这个案子不查了?”
“查!为什么不查?云香不是报信去了吗?沙逊要是等不到唐婉莹从巡捕房出去,他会做什么?”
“哦~明白!什么时候出发?”张择端挑眉问道。
“今晚,我已经让人在那边看着了。永书曾经说过,沙逊是个疑心重的商人,如果真是他动的手,那作案人肯定被他藏在家里。一旦唐婉莹说了什么,他那边动手将人一杀一埋,给咱来个釜底抽薪,死无对证。”
两人边说边走,校场训练的巡捕见他俩瞬间又好的跟哥们儿似的,一脸疑问。
没等天完全黑,沙逊那边就已经坐不住了,云香一早告诉他:唐婉莹被巡捕房带走了。荣志勇的案子他虽说没有亲自动手,但是却是他信任的手下办的,人如今还没有送出去,在公馆里住着。顾砚川声名在外,在他手里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本以为案子到赵昶自杀已经结束了,可是他没料到,顾砚川竟能看破赵昶并非自杀。
“家主,别着急,巡捕不会查到咱们头上的。贝利如今在咱们这里,顾探长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啊!”安妮夫人安慰着丈夫。
沙特眉头紧蹙,摇头道:“不行,贝利不能留在上海,万一巡捕房查到他,从公董局拿到搜查令过来搜查,贝利不久如同瓮中之鳖,坐等被抓。今晚,送他上船出去避避风头。”
“也好,反正船票一直都备着,我让人去安排。”
顾砚川他们悄悄将沙逊公馆包围起来,张择端和他蹲守在后门,等到深夜,终于听见响动。
一辆黑色汽车在后门不远处停下,车上的人下来左右观望后,贴着墙根走口门前敲了几声。
后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戴着黑色貌似的高个男子,手里提着箱子,两人简单交流几句,高个男子便跟着走了。
“抓人!”顾砚川一声令下,藏在草丛里的几名巡捕迅速抄枪跑上前将二人围住。
两人急忙举起双手蹲下。
张择端拎着手电照在二人脸上,“贝利,好久不见!”
顾砚川与他也曾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是沙逊最信任的助理之一。
贝利看清他们二人的面容后,怒道:“你们干什么?”
“这还不明显吗?抓~捕~你~”张择端一字一顿地说道:“带走!””
正准备鸣金收兵之际,公馆的门再次打开,沙逊面色凝重地走了出来,“顾探长,为什么深夜在此处抓人?”
“沙逊先生,打扰了。我们怀疑贝利涉嫌杀害荣志勇和赵昶二人,需要将他带回巡捕房问话。”顾砚川说道。
“顾探长,我们都是外籍,抓捕需要公董局的文件”
“文件我正好带来了,您看看?”
沙逊语塞,夫人安妮赶忙出来解围,“顾探长,贝利今晚本事要赶去重庆办事,但若巡捕房传令,他还是要去的。”
安妮扯了沙逊的衣袖,笑着送他们离开。那笑容看着完美无瑕,却透着意思冷冽。
经过审问,贝利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但却坚决否认是沙逊指使他杀人,一直到公审,他都不曾改变自己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