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030章侧妃
自从逛完长安夜市之后，宋恪隔三差五地就会来约洛静婉出门。洛静婉一人不愿，除非洛静娴陪同。
洛静娴也乐得和他们一起。
这日，宋恪又说西市的皮影戏班子新上了一出曲目，叫作《大舜》，说的是古代三皇之一的故事。
洛静婉明确地告诉他，她是不可能与那么多人堆坐在一起看皮影戏的。
宋恪自然也想到了，笑嘻嘻地说：“我命人准备了单独的座位，确保方圆五尺之内，前后左右都没有人。”
“就连我也会坐的离你远一些。”
他这样说着，洛静婉总算同意带着惟帽出门。
外面的天气已经很冷，今晨还飘了簌簌的雪花。不过，天一亮，就渐渐地停了，伴随着人们的往来络绎，竟是连一点白都再看不见。
唯有地上湿漉漉的水渍，尚能昭示着这场初雪曾经来过。
他们到西市，皮影戏班子附近已是聚满了人。人头攒动的，眼前只余一片波澜起伏的黑。
洛静娴觉得自己还是很厉害的。她能从这无数相似、相近的黑色中，准确地找到属于自己的夫婿，也就是太子殿下李悌的。
李悌今日的形容比较内敛，虽还是穿了明黄的衣物，但并没有在全身绣满华丽的蟒纹，而是普普通通地只点缀了几朵白兰。
白兰色与明黄色相衬，竟还有几分清俊、疏朗。
洛静娴一时看得呆了。而后，直到看见另一个与他贴近的窈窕身影，方才反应过来。
那窈窕的身影，穿着与之相近颜色的华丽衣裙。不过要反过来，白色为主，黄色为缀。
绢纱制的绣有桂花的襦裙，映衬着女子算不得精美绝艳，却温婉大方、别有一番韵味的娇俏小脸。
柳叶眉，若圆眼，端得是唇红齿白、俏丽清新。
“这女子是？”洛静婉望着姐姐洛静娴目光如炬地一动不动，同样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太子殿下，以及他身边的那位佳人，情不自禁地微微蹙眉。
她话音刚落，洛静娴已是恢复如常地假装不在意道：“太子侧妃苏姿意。”
洛静娴甚至还笑了笑，“她是武威将军苏奉的女儿，都说这苏奉与前朝的中书令大人，也就是故事里那位苏不语的祖父苏牧，乃同宗同族。”
“亦是长安说得上话的士族。”
洛静娴四两拨千斤的一语，除了说出这位太子侧妃的出身外，还说明了太子殿下娶她的原因。
不是喜不喜欢，变没变心的问题，而是为了平衡溧阳旧部与长安新贵之间的势力关系。
洛静婉从不在意这些。她只淡淡地撇过头去，想起之前姐姐说她比王若媛漂亮的事情，漠然地道：“她没有阿姐你好看。”
她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句，逗得洛静娴直是想笑。洛静娴的心里又酸又甜的，恍然惊觉，被夫婿背弃也没什么要紧，至少她还有一个体贴自己的妹妹。
即使这个妹妹的内心已经满目疮痍，她也还是努力地在爱着自己。
洛静娴拉紧了洛静婉的手，懒得再看，从容、果决地继续往前走着。
而走到靠近处，李悌与苏姿意也注意到了洛静娴。李悌的目光炽热，紧盯着洛静娴不发一言。苏姿意则是笑容可掬的，遥遥地唤：“洛姐姐。”
她的嗓音自带一种清甜，脆生地穿过人群进入洛静娴的耳中。
洛静娴的瞳孔骤缩，像是受到了某种震荡。但是很快这种震荡就被她多年以来的宽容大度掩盖掉，变为和颜悦色的笑意，同样莞尔地望向他们。
苏姿意更是拉了李悌上前。
苏姿意的十指纤纤，会在甲面上涂抹艳丽的丹蔻。那双艳丽的手与李悌干净的五指相交，既错落有致，又相得益彰。
更重要的是，洛静娴看不见任何的缝隙。
她必须假装不介意地从容说道：“苏妹妹，太子殿下，真是巧，你们也来看皮影戏吗？”
她称呼他们是“你们”，而这个“你们”当中的一人本是与她最亲近的夫婿。可现在，她的夫婿倒和别人更像一对。
洛静娴心里苦涩。
苏姿意却是没有察觉地径自挽上洛静娴的手。她往洛静娴身边靠近的同时，洛静婉几乎本能地往后退去。
洛静婉往后退，宋恪也跟着往后退。
苏姿意说道：“洛姐姐，我都好久没在宫中见过你了，太子殿下不在的时候，也没人陪我说话。我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才会回宫呢？”
不知道是不是洛静婉的错觉，她不太喜欢这位苏侧妃的说话方式，若是单纯地表达想念，又何必纠结于“宫中”“太子殿下不在的时候”？
苏侧妃更像是在炫耀，炫耀她一个人独占了太子李悌。
洛静婉不由自主地向她的这位姐夫看去。李悌面容依旧是冷峻、绷紧的，望着洛静娴不发一言。
他感受到洛静婉的目光，随之徐徐地回望过来。那一瞬，他脸上的漠然与恼怒突然消散殆尽，换而是隐隐的无奈和叹息。
他看见洛静婉浑身紧绷的样子，略微地发着抖，仿佛草木皆兵。
洛静婉的病，或许他从前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但是上次在丞相府亲眼所见，以及陈陵身上那留下疤痕的伤势已经昭然若揭。
可怜了一个貌如天仙的小娘子。
李悌抿了抿唇，紧接着不慌不忙地打断苏姿意道：“好了，皮影戏就快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吧。”
伴随着他的声音，是身后皮影戏棚里敲锣打鼓的“咚当”之声。
苏姿意却是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转眸打量了片刻洛静娴身后的洛静婉，意味不明地笑道：“好俊俏的妹妹啊，这是洛姐姐的闺友吗？”
洛静娴顺着苏姿意的目光也是向洛静婉望去，见洛静婉有些害怕，略微往她身前站了站，波澜不惊地解释，“此乃胞妹静婉。”
“呀，竟这位就是那传闻中的洛二娘子。”苏姿意盈盈地在远处做了个揖，而后回眸又望洛静娴，意味深长，“都说洛姐姐是为了洛二娘子才不得不离宫的，如今瞧着，倒也还好。”
“既是能外出耍玩，便没有外面传言的那般可怕。姐姐殊不知，之前听传闻，妹妹都害怕得紧，现在见了洛妹妹的面，反倒觉得温婉可亲。”
“姐姐何时把她带进宫里来？也让妹妹一道帮忙劝慰劝慰。”
“妹妹别无所求，只盼着姐姐的妹妹能早日康复，这样姐姐才好回到太子殿下身边。”
说到这里，苏姿意的神色刻意端得郑重了些，歪头贴近到洛静娴耳边，颇为情真意切地接着说，“讲白了，我等再好，到底是侧妃，抵不上姐姐的正妃之位，这头位小皇孙合该是由姐姐诞下才是。”
“姐姐不知道，皇后娘娘都催了殿下好几回了，殿下爱重你，拿你没有办法，就只能欺负妹妹我。”
说到这里，苏姿意特意小声了一些，但又将“欺负”二字咬得极重。
洛静娴想到自己的丈夫与别人卿卿我我，顿时面色刷白，神情也变得惨淡，原本表面温婉的笑意僵在嘴角，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怔愣的样子，落在李悌的眼中，李悌有些心疼地又在催促了苏姿意一句，“好了，姿意，我们该走了。”
苏姿意这下倒是没有耽搁，掩了掩唇，颇为娇媚地回应说，“诶，好，这就。”便往李悌身边靠了靠，纤细艳丽的五指重新与李悌光洁的手掌相扣，动身准备离开。
离开前，不忘与洛静娴拜别，“洛姐姐，妹妹告辞了。”
“姐姐若是得空，即便不愿回到宫里来住，就当是为了陪伴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也常来看一看。
“太子殿下很想你。”
说着，她径直地抬眸，一脸天真无辜地望向旁边的李悌。李悌的面色凝了凝，原本只是无奈，现在又复地恼怒起来。
他怅惘地想，他思念洛静娴又有何用，洛静娴并不在乎他。
而洛静娴听了这些，只浅淡地笑了笑。
李悌更是生气地冷哼一声，瞪着洛静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地转身带着苏姿意走远。
他们背影相衬，身体贴近，从后面望去好一对连理璧人。
洛静娴默默地说不出话来。
洛静婉瞧见洛静娴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也是怅然。
她虽然很久没有在意过情爱之事，但是她明白洛静娴是真的很喜欢太子李悌，至少曾经很喜欢。
洛静婉走上前去，无声地在洛静娴背后，搭着她的肩膀，安慰她。洛静娴感受到亲妹妹的善意，若无其事地拉着洛静婉的手，回过头来，凝眸笑道：“阿愉别担心，对姐姐来说，你的康健才是最重要的。”
洛静婉垂下眸，没有接话。
而她们身后的宋恪见这情状，自是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家事，他一个白衣无权置喙。
但是，他见两个姑娘家心情都不太好，还是想都没想地转移话题道：“太子妃，阿婉姐姐，我们也快些走吧，去看皮影戏。”
同时，这一遭也让他觉得，是时候要鞭策一下洛静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