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在心不在迹
入秋之后，长安城的夜晚也来的早了许多。
李重茂和陈玄礼对坐在紫宸殿中。
“陛下，这是下午从宗府收集上来的情报，我们的人有损失，但也只损失了三个，其他的人依旧安然无恙。下午陛下传来旨意的时候已经迟了，我们送信的人还未走到宗府，宗府就闭门谢客，杜绝所有人出入了。”
听到这里，李重茂微微颔首，表示了赞同。
陈玄礼看到了李重茂的表情，他知晓皇帝不想再说话，便起身准备施礼，没想到李重茂接着说道，“陈卿，朕是不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听皇帝这么说，自然知晓还是心里放不下商乌药的那些话。
“陛下过虑了，古人也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陛下刚刚即位不过半年，便扫荡朝堂狼烟，实现了亲政，这般雄才大略自当被世人铭记，不知旁人是如何看待陛下的，臣对陛下很是仰慕。”
听完陈玄礼的话，李重茂的眼上浮起一丝暖色。
他自然知晓自己这三个月来做了很多事，但是也是这些事让他有了极强的不安全感，每次涉及到自身的安危时，他总是被惊吓的几天都睡不着。
这些他没办法告知任何一个人，只能在心里暗自舔舐，自我疗愈。
生活在太平时代里时间久了，对这种蔑视人命的世界会有本能的反感。
李重茂虽然适应了如何扮演一个皇帝，如何运用帝王之术做的像一个皇帝，但是从心里来讲，他还是那个生活在太平时代的现代人，喜欢玩手机，喜欢玩剧本杀，喜欢打篮球。
但是这些他喜欢的和他的真性情如今没办法展示一二，因为他知晓大明宫内的李重茂是自己扮演的角色，这个角色不允许自己创造，不允许自己发挥，只允许自己不出差错。
李重茂想到这里，朝着陈玄礼宽慰地笑笑道，“朕知晓陈卿的意思，只是如今朝堂未稳，李三郎流落外地，行踪不知，突厥虎视眈眈，冬日将近，甚是让人揪心。这内忧外患之中，朕还想着自己身家性命是不是确实失了圣君的风度？”
陈玄礼祖上也是太宗皇帝的郎官，自然知晓宫中的很多秘闻，听到此处，便宽慰地说道，“臣自幼被养在祖父身边，他曾在太宗皇帝身边伺候多年，他曾在老年时对臣说，做圣君在心不在迹。
“陛下回望太宗皇帝的过往，他也曾做过很多不合圣君的事情，但是却也是他开创了贞观盛世，让四海归心，天下一统，即便是突厥都会尊称我太宗皇帝为天可汗。”
“故而陛下没必要纠结于那些山野村人之言，只需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便可了。”
李重茂听到做圣君在心不在迹的时候，便把心里的迷茫全部解除了，当他用太宗皇帝的事迹开解他的时候，他内心里的疑窦已经全部解除了。
发动玄武门之变的唐太宗和开创贞观盛世的唐太宗是一个人。
想要保卫自己身家性命和开创大唐万古盛世的李重茂也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李重茂站起来，朗声说道，“陈卿今日帮朕解惑，甚是高明。”
听到皇帝夸赞，陈玄礼也急忙站起来施礼道，“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李重茂没有搭茬，直接走上前去，把陈玄礼扶起来道，“看来，我们还是要组建暗卫，既是为了保卫朕的身家性命，也是方便我们开创大唐盛世。”
陈玄礼闻言点了点头。
这件事陈玄礼其实在心里想了很多遍了，不为别的，如果暗卫由自己掌握，那么未来不仅可以把因斜封官裁撤的万骑兄弟召回来，还能一直保持皇帝的信任，对他而言，也不算是一条捷径。
李重茂此时正被喜悦冲昏头脑，自然没有细想陈玄礼心里的这些弯弯绕。
送走陈玄礼之后，李重茂感觉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悦。
他忙不迭的走出紫宸殿，朝着越清阁走去。
一路上秋风送爽，残荷几朵矗立在水波如镜的太液池上，它们随风摇摆，释放最后的清香。
李重茂越走越快，等望到越清阁灯光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他缓了缓自己的步子，用手托住身旁的廊桥，缓了缓心神。
此次去越清阁李重茂没有多带人，身旁只跟着于先彤，待走进越清阁的时候，看到门口没有伺候的内侍还有些诧异。
他回头看了看于先彤，于先彤也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等到走进一重院落时，便听得二层院落的阁楼之上欢声笑语不断。
李重茂微微皱眉，他的心里泛起一丝不快。
因着国丧，目前朝堂禁止歌舞等种种嬉戏游戏，没想到今日在这越清阁内听到了这般欢声笑语。
于先彤正想去呵斥他们，却瞧见李重茂微微摆手。
主仆二人悄悄地走过前院走入了阁楼。
只见整个阁内，所有人都在载歌载舞，梅妃斜靠着御座，眼神盯着前面跳舞的侍女。
几个太监跪在殿角，不停地奏乐。
李重茂稳了稳心神让自己安静地待在原地。
只听得梅妃身旁的侍女谄媚地说道，“娘娘，今日收到宫外的消息，让你多加小心。”
只听得梅妃嗤笑了一声，接过身旁侍女递来的葡萄，冷冷地说道，“想我如今已经是这宫内的贵人，和他早已是云泥之别，他难道还妄想我会听他的话。”
刚才谄媚的女子把脸上不快的神色隐去，接着绘声绘色地说道，“是呢，不过宫外那人还是要娘娘小心点，毕竟你过去的那些事都还被他掌握着呢。”
梅妃听到这里，脸色骤变，只见她直起身子，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了那婢女的脸上。
“如今你倒是成了他的传音者了，到不好好瞧瞧，你算老几。”
说完这话，梅妃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情，乐曲又一次响了起来。
只见那婢女爬起身来，也不再装了，径直走到梅妃面前，把她准备拿的葡萄拿走，冷冷地说道，“我是主人派来监视你的，你有一件事做不好，我便教你做好，如果做不会，那边一直做，你别以为如今你是主子了，我等就会怕你。”
李重茂听到这里，走上了阁楼，然后淡淡地说道，“说吧，你家主人到底是何人。”
那婢女没想到今日李重茂会来，惊慌失措之下，竟然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朝着李重茂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