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又见崔湜
日落之后的长安城，晚霞绚烂，映照在多水的南边坊内，如绮梦似彩练。
屋内那人如同不曾看到鱼良俊一般，自顾自的端起葡萄酒倒入喉间。
看他不理会自己，便转入了其他屋内观瞧，只见其他屋内空空如也，转到后院，只见一位年迈苍苍的老仆人正在烧菜。
那老人抬眼看了他一眼，便停下手头的活计，走到他跟前施礼道，“郎君，主上已经和我交代了，你去西厢房内休息就成，每日会由老奴为郎君们准备饭菜。”
鱼良俊看到老人虽然年老，但是手脚依然麻利，便点了点头，走进了老人所指的西厢房内。
屋内装饰的和普通的长安人家没什么区别，鱼良俊把随身的东西放好，环顾了一圈便转身出门了。
“那啥，以后我来帮你吧，反正我以前干的也是伺候人的事情。”
鱼良俊站到老人身旁，一边帮忙一边说道，“对了，前院的那位郎君也是主上安排在此处的？”
老人没有和他客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那位郎君来的时间也不长，你和他基本上是前后脚的事。”
鱼良俊想了想确实也是，太平公主和崔湜的事情确实也就半个月以前的事情，想到这里便不再言语，俯下身子帮着老人做起饭来。
等到一切就绪，老人又把饭菜端到了前院的房间内。
鱼良俊也端着酒菜，跟在老人身后，径直走到了房间内。
“你好歹也算是朝廷的命官，虽然不如意，也不至于每日都这般醉的不省人事吧。”鱼良俊边把饭菜放下，边朝着崔湜说道。
喝的有点多的崔湜等着斜眼看了看来人，心里不禁嗤笑道，“你这无根之人，还配和我清河崔氏说话。”
鱼良俊把餐盒收拾好，走到房门边说道，“是啊，您都世家大族了，还需要陛下这般庇护。”说到这里，鱼良俊也嗤笑道，“这倒也算是你每日醉酒的一个理由了。”
听到这般讽刺意味十足的言语，崔湜非但没有生气，却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我不过是别人养在身边的一条名种犬罢了，和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端着酒杯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趴着门框，对着鱼良俊说道，“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他李重茂养的狗。”说着，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没一会便呜咽着瘫倒在了门边。
鱼良俊叹了口气，把食盒放好，然后走进去把他扶起来扔到了房屋中间的胡床之上。
忙完这一切，闻着满屋子的酒气，鱼良俊打开了房间内的窗户，晚风吹拂进来，瞬间吹散了酒气。
“是啊，都到了这地步了，也别看不起谁了。”鱼良俊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他说完看了眼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崔湜，便走到餐桌前，把几个肉菜全部端走了。
回到后院，只见那老仆人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石桌之上自斟自酌，便走过去把菜放下道，“那郎君都醉的不省人事了，这菜我们替他吃了。”
只见老仆人站起身来说道，“这怎么能行，不行的，主上知道是要罚我钱的。”
鱼良俊把老头摁在凳子上，然后故作紧张地说道，“你不说我不说，那个酒鬼是什么都不知道，主上怎么能知道呢？”
老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语气含糊地说，“此话在理。”
“对了，你一直说主上，那主上是何人啊？”
只见老仆人夹起一块煮好的羊肉放在嘴里，眯着眼睛体味着美味。等到羊肉咽下去后，才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道，“自然是你们的陈大将军啊。这宅子是他预备的，这人嘛，估计也是他送来的。”
听到老头这么说，鱼良俊也端起水酒饮了一杯，心里暗暗想，“我呢确实是被他送来的，这么看来，那崔湜也是陈玄礼藏到这里来的？把我藏起来是害怕相王府的人加害与我，那么他呢？”
想到这里，鱼良俊浑身一颤。
他瞪大着眼睛，脑袋里如同过电一般，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从烧宫案的时候，皇帝就开始怀疑相王了，但是他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调来了宗楚客，这个和李唐宗室作对的前宰相，而后有借着大福寺案，把宫内的奸细清扫了一遍，这般心机谋划，确实高人一筹。
鱼良俊想到这里，端起酒杯又灌了一杯。
米酒入喉，瞬间让人清醒了起来，鱼良俊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这都不算是条好狗了。”
老人抬头用那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然后端起酒杯倒入了喉内。
在晚风的吹拂下，鱼良俊想起之前的自作聪明的种种行径，没来由地脸红了起来。为了躲避这种尴尬，他朝向老人淡淡地说道，“老丈，你每日还需要出去置办菜货吗？”
老人摇了摇头，含糊地道，“不用，每日会有人把菜蔬放在门外的石阶之上，我只需要看着你们别离开这里就行了。”
鱼良俊不解地重复道，“你看着我们？”
老人含糊地点了点头，黑暗里鱼良俊似乎看到老人浑浊的眼球里弥漫着一丝久经沙场的战士才有的精光。
这道精光扫过鱼良俊的眼神，他打了一个哆嗦，然后苦涩地说道，“是啊，我们即使是狗也需要有人看着的。”
只见那老人坐直了身子，摇晃着说道，“小郎君，我实话相告吧，我乃大理寺退休的牢头，我见过太多的人了，他们有的聪明、有的富有、有的身怀傲骨、有的贪婪无度，但是他们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从来不信人。”
“他们总认为别人都会害他，却不曾想他们算计到最后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还什么都得不到。”
老人说到这里，颤巍巍地站起来，边走边说道，“人啊，总以为自己趋利避害，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什么对自己有害。”
鱼良俊坐在那里如闻天籁。
“以老丈之见，我还有出路吗？”
老人回头瞟了他一眼，然后露出满嘴黄牙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比前院那个好，至少还想着活，他啊，怕是活不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