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下一堂课的训练项目是篮球，李华月站在篮球集箱旁，清点着篮球总数，数完，他抬首：“大家先集合一起学习投篮，然后再自由活动，女生也不可以偷懒哦，要不然不及格挂了科我可不敢包庇你们所有的女同学，我不想提前被迫退休啊。”人群中一阵哄笑。
这时候尹恒注意到范泽呈手上的手串，他微微仰头，目光掠过人群，落到范泽呈的手臂上，侧头问夏凌雾：“就那个吗？手串，他戴手上的那个。”
夏凌雾“嗯”了一声，他还没从刚刚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尹恒摩挲着下巴：“我记得你好像也有个相似的。”
夏凌雾抬了抬眼，说：“我家还有好几个，你喜欢的话送你一个。”
“我不要，不适合我。”
尹恒甩了甩头，刘海耷拉下来，他抱着胸，审视一般地看着前方，漫不经心地跟夏凌雾说：“他就这么容易接受了你的心意吗？没有推拒？”
“没有，又不贵，他没必要拒绝。”夏凌雾说。
尹恒并没有注意到夏凌雾的不对劲，以为夏凌雾只是语气慵懒，他继续说:“那你也没必要送他礼物，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应该？”夏凌雾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预感不妙。
“对啊，”两个人并排往篮球架那边走，尹恒不假思索地说：“老师帮助学生，不是天经地义吗，再说了，你是他的学生，你要是挂了对他实习进度肯定也没好处，对了还有哎，辅导员肯定也跟他对你打过招呼了，你还怕什么？”
夏凌雾转过脸，愣愣地思索着尹恒的话，片刻，他才低着头跟在尹恒身后走了过去。
他想反驳尹恒，但是他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尹恒话粗理不粗，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夏凌雾听了就是心里烦躁得很，他一点也不想这件事被说成什么天经地义。
夏凌雾有种被戳穿了的难堪，他心中的小人似乎被扇了一巴掌，别人看不到，可是只有自己知道脸上酸得很。
夏凌雾胸口堵得慌，却并没有地方发泄。
众人七嘴八舌地集合到了篮球架前，夏凌雾赌气般地没有站到尹恒旁边，而是绕过去，随意地插进了一个男同学旁边。
尹恒却并没有注意到，正歪着头朝着地面发呆。
夏凌雾更加郁闷了。
李华月把他们集合到了一个篮球架前，准备教他们怎么投篮，这种简单的项目其实男生都会，他这次是教给女生们看的。以往都是他亲自示范，但显然这次轮到他的爱徒上场了，夏凌雾看到范泽呈从框里拿了一个篮球，站在学生们中间，说：“首先，大家知道，标准的投篮姿势才有助于提升命中率，我刚看了一下男同学基本没什么问题，女孩子看我，投篮需要我们调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包括脚，膝，腰，肘，腕，指，都需要协同发力，以确保出手更加流畅。像你们有的女孩子呢，力气比较小，不可能像男生一样单手就把球推出去了，所以这个时候怎么办呢？用两只手把球放在胸口，或者怎么舒服怎么来，从你的胸口往上，就是这样子，五指自然张来，辅助手往上推，手腕压腕，手指前拨，像这样。”说完他手中的球在空中抛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精准无确地落进了网里。
范泽呈的姿势优美，投篮的时候双臂的筋脉扩张，小麦色的皮肤为他增加了迷人的野性魅力，夏凌雾忍不住感慨这浑然天公的身材，如同完美的雕饰。
周围此起彼伏的掌声响起，伴随着女生们“好帅呀”“范老师再教一遍”的叫声，范泽呈年轻俊逸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笑容，笑眼微弯，带着点言语无法言述的温柔，他不好意思地转过头，说：“好，我再示范一次，最后一次，大家再有不会的单独找我问。”说完几个运球过后，又一次完美的落框。
夏凌雾站在人群里，看着范泽呈不厌其烦地教学，眼神迷离。
教学完之后，李华月准备让学生试一下教学成果，就随便选了两男两女让他们投，夏凌雾站在李华月的侧后方，一个小男生的右边，尹恒则在他对面。
李华月随手一拉，把那个小男生拉到前面，嘴里说着：“来，你，还有你，有没有女生自愿试试的？”
夏凌雾看着自己旁边被拉过去的方佳勋，一个腼腆的小男生，平时说话轻声细语的，性格内敛，经常在班里喊收作业也没人搭理他，不过他成绩很好，是夏凌雾他们班的英语班委。
他战战兢兢的，有点恐惧李华月喊他出来，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夏凌雾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觉得他大概不是很擅长运动项目。
可是等会是在全班同学面前示范，要是出了丑，夏凌雾觉得他的脑袋得垂得更低了。
方佳勋在李华月旁边小声地说：“老师，我能不能”蚊子般地声音估计只有夏凌雾听见了，李华月正喊着人，完全没注意到他，夏凌雾上前拉了他一把，对他说：“我来吧。”
方佳勋听到后感激地看了一眼夏凌雾，两个人换了个位置。
李华月叫完人转过身来看到的是夏凌雾站在他的旁边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咦？刚刚我叫的是你吗？算了，就你吧，来，你们几个人，到这边来。”
李华月虽然眼熟他们每个人的面孔，但是毕竟不是年轻人，记不住那么多同学的名字，再说了，谁练习都一样，他也并没有在意。
夏凌雾活动活动了身体，拿了一个球，站在旁边练习了一下姿势。
其实他也不怎么擅长打球，不过上学的时候经常和朋友一起玩过，现在虽然手生了，但是区区几个投篮对他来说是小意思。
男生先上，第一个男生投了三个，进了两个，范泽呈掌声对他施以鼓励，上来亲自纠正了几个小错误，夏凌雾在旁边默默看着，本来应该让他有点小亢奋的这一刻，却并没有给他带来小雀跃。
轮到他上的时候，范泽呈又浅浅对他笑了一下，他平时笑得不多，平日的脸上总是淡淡的，有人找他说话也是温和而礼貌，这时他望着他含着笑，幽黑的眸子落进夏凌雾的眼睛里，深不见底。没来由的，夏凌雾的心颤了一下，他移开目光，走上前去接过范泽呈手里的球。
他站在人群中间，大家在篮球场边围成一个圈，夏凌雾拍了拍球，一个跃起，篮球在空中划过，碰到了框架的边缘，绕了几圈，精准落网。
李华月让每个人试三次，不知怎么的，夏凌雾在第一个球结束后感觉到如芒在背，心中发慌，拿球的手渐渐有些不稳。
他没有流汗，但是目光涣散，在这片吵闹的球场里，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让他感觉到了不安。
他记得他早上是吃过了药的。
有时候情绪不对，入药三分也是徒劳无功，解决不了本质问题。
夏凌雾双腿分开站着，握球的手发着力，他怕球一不小心掉下去，便半遮半掩地拍了几下球做了个样子，实际上是为了缓解内心的焦虑，他要赶快投完了向李华月请假先走，在这里他一分一刻他都待不下去了。
可是他越想强撑着，越想镇定，气息却越不稳。
夏凌雾感觉到自己的每个骨头缝里都有食人的蚂蚁在爬，它们轻轻撕咬着，成群流动着，他开始感觉不到周围人的存在，原本安静的操场仿佛空若无人。众人的欢声笑语在渐弱，众人的身影在虚化，夏凌雾感到窒息，甚至于在他抛出那流星般的那一球时，他都没有感觉到。
这一球抛得格外用力，而且是夏凌雾单肩推过去的，好似一颗沉重的陨石砸向篮球框，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重重地砸向网框的边缘，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球飞向侧边站着的方佳勋。
“啊！”方佳勋捂着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向后仰去。
众人皆愣，都没反应过来这场变故。
还是范泽呈反应迅速，马上走过来半蹲在地上，问方佳勋有没有事。
夏凌雾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方佳勋。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个球比一般篮球赛上的飞球砸过来的重力多几倍，而方佳勋这个瓷实的孩子也不知道躲，也可能是他本人反应太慢了，竟眼睁睁地看着球砸到自己脸上。
范泽呈把方佳勋捂着鼻子的手轻轻拿开，轻声说：“给我看看，流血了吗？”
方佳勋放开捂着鼻子的手，众人便看见两条鼻血从他鼻子里流出来，不过大家一点也不觉得滑稽，毕竟夏凌雾刚刚那一球的重量级别，他们都是实打实的看见了的。
夏凌雾蹲下身，连连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太用力了。”
他从裤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来轻轻地替方佳勋擦鼻血，可是鼻子上的淤青□□裸的，任谁看到都疼，被擦的人连连把脸往后退。
夏凌雾手一抖，嘴巴张了张，不知所措。
刚刚他的表现，确实不同寻常，班上的同学都看出来了，只是没人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谁都知道夏凌雾肯定不是故意的，他跟方佳勋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再说他也不会估算得那么准确，就让球百发百中地砸到方佳勋身上。但是刚刚夏凌雾身上的那股戾气，他们都各自了明。
“哎哟，怎么还弄流血了，我这是篮球场不是战场啊，大家小心一点，快，擦擦。”李华月刚刚那一会儿正被其他老师叫过去讲话没看到，现在才赶过来。
范泽呈皱了皱眉，把方佳勋扶起，说：“来，你受伤了，先去医务室。”
“我也去。”夏凌雾说。
方佳勋还是用手挡着鼻子，强忍住才没有在同学面前哭出来，太疼了，酸酸痛痛的滋味刺激着眼角膜，让人想落泪，他被范泽呈拉着，往医务室走去。
夏凌雾跟在身后，走了几步转头，然后跑到树下，把手机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