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君乐一钱,是京城一家乐坊,芊蔚有时会来这里。来到二楼的雅间,丫环进来倒茶问道“姑娘今日听哪一曲?百弦琴瑟还未完成,可得等些时日。”
她摘下面纱,眸未抬起道“几道茶香?”
“三道。”
芊蔚喝口茶水,苦中留有余香,看来陌衿恢复的还不错。上次明知可得手,竟没有杀了皇帝。不过半路出现的另一个蒙面人又是何人?天清寺的彼岸花,听闻顾式微在那里被救。陌衿身上也有彼岸花香,赵未修曾出现在寺庙禁地,而又赶回来阻止他杀皇帝。
她抬手拿下玉簪,不确定心中猜想。听到外面出来缓慢的脚步声,又把玉簪插回发鬏。门帘相阁,曲乐悠绕房梁,她开口道“孙公公,你来迟了。”
“贵人托杂家向姑娘问候身体。”
“托你们的福,暂时没死。”
“姑娘,有的事不要越界了,不然死的可不止你一人。”
隔着屏风能看到模糊的身影,芊蔚走上前摆弄花草,掐断一株花朵笑道“天寒地冻,贵人可得注意身体。”
孙公公也没回话,听了半盏茶的曲儿,只留下一封信。芊蔚看完将信扔进炭盆中,火星映得四周光怪淋漓。她想,逸安这个人,到底是皇帝的人,还是应暮的人,就不得而知了。可是想杀她的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佛尘珠现世,不过是她放出的一点消息,如今倒想杀人灭口了。
夜幕降临,赵未修在竹林中练剑。纷纷扰扰的竹叶伴随着雪花飘落,大约是冬季的最后一场雪,格外的耀眼。剑在手中如行云流水般,惊雪无声破叶,还是孤冷一人。
商元来到竹林,悄声对他说了几句话,手掌放开,是一朵彼岸花。心里冷笑,当日在寺庙,师兄纵使是裹成粽子他都能认出来,一把假的幺弦,倒也替他解除了猜忌。
“鶗鴂又去哪里鬼混了?”
“听说是芊蔚姑娘高价聘去保护她了。”
赵未修将剑刺入竹中,疑惑道“两人又是何时勾搭上的?”
“今日买了布匹之后,王爷放言要杀了她之前。”
不孝子倒是跑得快,别被他逮到,不然得为名除害了。
皇宫内,皇帝正批阅奏折,看了眼外面大雪纷飞,对一旁孙公公问道“今日有何条件?”
孙公公作揖道“回陛下,是景王。”
下笔的手一顿,嘲讽道“若不是看在有几分谋略,朕早就杀了她,还敢与朕讨价还价。”片刻后又道“也是,当初她提的条件也是这个,待寻得佛尘珠,便成全二人。”
孙公公低头福身,看不清表情,自是不知此成全是何成全。当初就是她提出去天清寺祈福,说是为引蛇出洞,可谓一箭双雕。
入夜,他候在门外等皇帝入睡后,便去内务府查看明天准备的物品。海公公哈欠连连,翘着兰花指细声细语道“都快点清点,明天有何差错唯你们是问。”有小太监与他说了一句话,转过身作揖道“什么风把孙公公吹来了,来人,上好茶。”
孙公公笑道“不必麻烦,杂家看看是否准备齐全。”他看了看礼单说道“最近海公公去慈元殿帮忙,若是有不便之处可与杂家说。”
海公公抿嘴一笑“多谢孙公公,杂家还得多谢太后抬爱。”
孙公公看完后,又客套了片刻方才离开内务府。海公公唤来心腹,叮嘱几句后让他去了慈元殿。心里有些不安,或许上次的事情对方猜到了一点。
第二日一早,赵未修就被炮竹声吵醒,压着怒火被子蒙头又睡过去。不过片刻,将被子踢到床脚,起身洗漱完,让管家自己看着办,他要出门走走。
街上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挤不过去。他去福金楼买了几坛好酒,之前看到的壁画已经不见了,向店家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酒楼是二十多年前建的,只为等一人归来,往事不过云烟,故人尘土远去,过客未曾相遇。如今已落尘埃,自是不愿再看过往。
离开福金楼,走向人群中,总感觉后面有人在盯着他。转过头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想来是疑心作祟。他走后,福金楼上,一人站在窗台前看着他的背影,剑随意放在桌子上,亦为今朝。
赵未修来到应府门外,依旧翻墙进去,每次都被应桐木逮个正着。不过今日应暮神情不对,进门就看到芊蔚早早坐在炭火边喝茶,狗男女真真是好不要脸。
“学生怎么不知先生与芊蔚姑娘交好?”
话刚落音就听见门外传来愉悦声“别偷吃,老子辛苦买到的。”他娘爷爷个腿儿,鶗鴂这个不孝子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只见她身上穿着墨蓝色黑边纹的衣服,赵未修心里在滴血,老子重金买来的布匹,就这样被糟蹋了。芊蔚扯扯他的袖子说道“我们偷偷来的,你来作甚?”
还你们,脸皮可真厚。赵未修喝了好几杯茶,还是没能忘记那夜芊蔚说的话,应暮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人。
“先生怎么不回大名过节,难道是夏裳一伤了你的心?”
鶗鴂打开折扇故作潇洒说“也许先生京城有了珍贵的人。”
芊蔚捂嘴笑了起来,赵未修看了她一眼,实在气不过,男女之事已多次,莫不是自己只有身体才是她所想。
应暮拿书的手指轻轻捏紧书页,未曾告诉他的是,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人就在眼前。眼睛有些发酸,上次见到他时,才过六岁生辰几日,整日在宫中跟着他。那些过往的恐怖岁月,都抵不过眼前片刻的美好。
十三年前的人都坐在这里,可现在谁也不认识谁,也要装作不认识。芊蔚心中苦涩,她知晓应暮的想法,赵未修是方家唯一的后人,也是应暮在这个世上唯一与方家有联系的人。但现实仅此而已,赵未修是不是真正的赵未修,很难说。
大约过了许久,赵未修猛的惊醒,应暮已经不在身边。揉着眼睛起身,方才不知为何梦到了十一皇叔,被人扣押着灌了一杯毒酒,再后来就找不到他了。
这会儿已到未时一刻,家家户户开始争先放炮竹,又是过了一年。他踢了一脚空酒坛,不知为何心里觉得落寞。
这时应桐木进来把桌上的茶杯盘子都收起来,换一张大一点的桌子开始上菜。赵未修刚走到外廊,就听到有人在说话,仔细一听,这不是季无与应暮吗?
且听季无说道“这是宫中御医开的药,给你。”
大过节的送药,难怪被退婚。
应暮回道“谢谢季大人挂念,不知可留下来用饭?”
许久才听到季无回道“你在下还有事,告辞。”
赵未修坐在走廊上,揪着花瓣想着刚才得情况。季无可是除了芊蔚,皇帝以外,都不在意别人的镜栙司阁主,眼下却在过节的时候送药过来,这可不是他一向的作风。难道退婚另有隐情,想到这里,跳起来抖了一下,太可怕了,他得赶紧给先生找个红颜。
芊蔚踩在花瓣上问道“院儿里的桃花可被你揪没了,”又拉着他的手跑到门口放炮竹,迎接新的年岁。应暮在后面跟着,一如当年,他们跑到门口一起放炮竹。
炮竹响过正个应府,赵未修捂住耳朵笑的开心,芊蔚被吓的跑到他身后。应暮背着手站在里面,看向门口,那一头是六岁的赵未修追着他跑,方家众人皆现在一旁看他们打闹。烟雾过后,门口空无一人。
赵未修早就饿的跑回屋内,芊蔚在身后追着他骂,给平日冷清的应府,添加了一丝温暖。这时才发现鶗鴂不见了,遂问道“鶗鴂哪里去了?”
芊蔚故作神秘“不许人家在京城有珍贵的人啊。”
哪家白菜被鶗鴂给拱了?
“我怎么不知道?”
应暮摇摇头说道“鶗鴂姑娘武功高强,你不必担心。”
赵未修能不担心吗,京城权贵,可不是江湖,稍有不慎会惹上杀身之祸。想到这里,他决定明日与她说教一通。
夜里,烟花照亮整个永安京,芊蔚奏起古筝,赵未修站在门前,笛声悠悠伴随古筝响起,肆意自在的生活,几时才能如这般。
子时已过,京城内偶听狗吠,未有炮竹啥起。回到府中,商元已令人挂满灯笼,明亮照人,却看不清人心。他换了一身衣服,提着一盏灯笼越过京城万户,来到万里寺。
将灯笼放到大殿门口,推门进去,夜色笼罩,只剩他的影子跪在殿前。沉静很久,艰难说道“娘亲,你看我今年又长了一岁,可是,我在门口等了好久,都没看到你。”
无人回到,眼泪滴落到地上,听到“儿臣很想你。”
他捂着心口甚是疼痛,这颗灵珠,给方家带来灭顶之灾。
“娘亲,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在殿中跪到天亮,门外的灯笼早已熄灭,终究没有等到,提起灯笼慢慢离开烟雾缭绕的万里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