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雄辩公堂
“长安”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一个古都,位于渭水之滨,南横秦岭,北障黄河,雄关四塞,沃野千里,汉宫唐阙,遗迹比比皆是。
城周四十里地,严整有如“口”字,楼阁高耸入云,气象宏伟。
此地首当要冲,东西过客络绎不绝,市面繁荣,生意极其鼎盛,好不热闹。
尤其东大街一座“三元楼”,酒菜远近闻名,经此之人,无不趋之若鹜,争相欲一尝佳味。
不过今天,却十分古怪,尽管门前人山人海,馋诞欲滴,向内引领翘企,但其中竟是极为萧条,鸦雀无声。
仅在楼上杯盘满地桌椅凌乱中,有两个一高一矮老汉,相对跌坐,四掌互接,闭目不言不动。
距其不远另一角上,有一位兰衫美少年,旁若无人,临窗独酌。看情形,显然适才是经过一番打斗了,怪不得无人敢进。如此,约莫顿饭光景。
但见那两个老汉,忽然头上都热气腾腾,袅袅如烟,满额汗珠滚滚下流,浑身颤动不已。
本来他们一个是红脸,一个是黑脸,气血极其充沛。可是此时,不知何故,已悉皆白里透黄,委顿不堪了。八成这二人,乃是互相恶拼内功,濒临两败俱伤之境。所以有此现象。
兰衫少年,倏地转面上下看了一眼后,摇头微晒道:“偌大年纪,还兀自火性不灭,闹这些意气之争,真是何苦呢?”
并缓缓立起,一面移步近前又道:“今天我来做一次和事佬,替你们解纷好了!”
一面双掌一分,同时向左右二人隔空微扬,便转身归座,也不知他是什么葫芦卖了什么药。
只是经此一来,顿时那两位老汉,就各自双臂回收,倒抽一口冷气,面色渐趋缓和,鼻息均匀了。
不一刻,他们猛然四目齐张,相对一声长叹!
更霍地起立,一齐向兰衫少年凝视,满脸现出骇异之容。本来也是,他们刚刚对拼,都是以毕生修为相持,彼此真气胶结,如同两头牯牛互抵,势均力敌,谁先收手,谁先就有被对方震毙之虞,以致谁也不敢收手,欲罢不能,眼看惟有熬得油尽灯枯,大家脱力同归于尽的局面。
若图解救,必需有人身具远超双方内力总和的玄功,方能从中化解,何况相斗二人,都各有四五十年火侯,这是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所能化解的吗?怎叫他们不惊啊!
不过事实总是事实,此间又无别人。
因此二人相对看了一眼,立忙同声向兰衫少年高拱双手道:“老朽们有眼不识泰山,多谢相公相救之恩!”
少年也转面答礼微笑道:“二位和好了么?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两位老汉诺诺连声道:“老朽们本是多年相识,不合一时因口舌之争动了肝火,早就毫无芥蒂。”
红脸老汉,陡然又朝对手呵呵一笑道:“匡老儿,咱们今天虽然九死一生,却识得一位奇人,值得!值得!”
并见店伙正蹑足上楼探看,马上掏出一支金元宝抛去,高喝道:“堂信!酒楼一切损失全由老汉赔偿,快再赶备一桌上等精致酒席来!”
自然有钱万事休,店伙慌不迭拾起金锭,躬身称是。
原来这两个老汉,适才乃是同来同饮,偶然瞥见不远“开元寺”殿阁巍峨,一说是唐玄宗所建,一说是贵妃发愿筑造,各执一辞,不肯相让,以至动武,打得满楼酒客飞逃,互拼生死,如今又有说有笑了。
里脸老汉见状,也不住的点点头道:“正是!正是!”更向兰衫少年抱拳道:“老朽匡成,金陵人氏,乃是太极南宗传人!”
随又一指红脸老汉道:“这位是太极北宗传人李旺,我二人在江湖上尚薄有微名,人称《南匡》《北李》便是,敬请相公见示名讳是幸!”
少年忙离座笑答道:“区区姓唐名云!想不到二位都是武林名人,失敬!失敬!”
这“唐云”二字一出口,登时匡李二人又是一阵惊喜,脱口同声道:“原来相公就是《玉面蛟龙》,老朽们能得识荆,幸何如之。”
北李更兴奋得呵呵大笑道:“我说呢!普天之下除了唐大侠,适才谁有那份功力啊!”
唐云反耳听“玉面蛟龙”之称,有些摸不着头脑。
殊不知自从西凉剑会以后,江湖上绘声绘影,不胫而走,他的名头已经极大了呢!
分明玉面蛟龙的混号,也是起自“擒龙索”的威力附会而来。
南匡亦无限快慰的接口道,“小老儿此番不虚此行了!”这时店伙已重整杯盘,水陆俱陈,安排了一桌丰盛酒宴。
于是匡李二人,又恭请入席。
唐云也有意接近这班红旗帮以外的江湖人,探查老贼笑面无常下落,未作推辞。
好在此际尚无酒客敢来,大家越发毫无拘束。
酒过三巡,南匡忽然向唐云问道:“少侠东来,敢情也是为《青螺谷》助拳么?”
听口气,似乎又有一场什么江湖上纠纷。
唐云摇摇头答道:“不!在下并无所知!”
北李闻言喟然朝同伴一叹道:“假如那场是非,能有唐少侠主持公道,那就再好也没有了呢!”
他仿佛有心邀约,又不便出口,故作此态。
唐云血气方刚,不免好事,立刻侧面笑问道:“青螺谷是何所在?是什么是非?若不妨事,在下极愿一闻,二位先说说如何?”
北李连忙接口答道:“当得奉告,当得奉告!”
不料正当他,精神一振,开口欲言之际,又陡听楼梯一阵疾步声,入目拥上一大群班头衙役之类人物。
且个个手横单刀铁尺,如临大敌,当门而立。
北李恍疑彼辈乃是因闻自己和同伴适才比武滋事而来。顿时起立含笑点首道:“老汉们刚刚乃是一场误会,现已和好,酒楼损失也如数照赔,有劳各位了!”
唐云和南匡,亦知道如此,毫不为意。
但哪知这为首的班头,却对北李不理睬一味向唐云上下打量。
半晌,才逼视问道:“你姓唐么?”
唐云不由暗中一愕!心想:“怪呀!这家伙怎会认出自己呢!”同时安然的点点头答道:“不错!”并马上反问道:“尊驾何由得知?”
不想对方立刻一声冷笑道:“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爷们吃的什么饭?”
更掌中单刀一恍道:“相好的!你认命吧!快随咱们去长安府啦!”
这是什么话?他们简直拿唐云当江洋大盗了。
匡李二人,见状相对一愕!因为他们和唐云乃是新交,不知深浅,难以代为说项。
唐云不禁气得俊脸一沉,怒喝道:“少爷所犯何事,你们且说说看!”
为首的班头巨眼一翻叱道:“你这小子前晚城南采花,昨夜府库盗银,自留《玉面蛟龙》粉记,难道还想赖么?”
接着又嘿嘿一笑道:“好汉作事好汉当,放老实些吧!”
如此之事,真是匪夷所思,连匡李二人也难置信。
最是北李,生性鲁直,立忙向来人正色道:“大班头休得血口喷人,唐少侠岂是这种下五门之辈!”
南匡也连忙分说道:“咱们都是安份良民,各位千万不要误会!”
不过对方却又一声冷笑道:“哼!你这两个老儿八成也是共犯,没话说,快都束手就缚,免得爷们费事!”
这种情形,无疑必是有奸徒嫁祸,欲使唐云一出道就做黑人。
换句话说,也就是从官面上加以陷害了。
尤其匡李二人,蒙此不白之冤,登时面色一沉喝道:“常言道,捉贼拿赃,老夫们藏在何处?”
那班头竟冷冷的答道:“这些话,你们不妨到衙门再说好了,此间不是公堂!”
显然他们乃是有人指引而来,非拘人不可了。何况和这班人理谕,也有冤难伸。
因此唐云陡然脑中风车儿似的一转,马上点点头答道:“好!少爷就随尔等去长安府一行!”
北李亦侧顾南匡道:“咱们也陪唐少侠走一遭!”
门外做公的,闻言立即一拥而入,纷纷手持铐镣,拟行拘擒。
试想唐云乃何等之人,他应允前往长安府,原不过心中惟恐拒捕触犯刑章,越发节外生枝,难以昭雪,反不如见见官府,再作计较,哪能忍受这种难堪。
于是,傲然一声冷笑道:“少爷自愿随往府衙,乃是申辩,尔等焉敢无礼!”
且一手,将对方几副镣铐捞到掌中,微一搓捏,便成一团铁饼,抛向为首的班头喝道:“识相的快在前引路,否则一经少爷查得水落石出,一个不饶!&34;
有道是恶人最怕恶人磨,这班衙役一向狐假虎威,几曾见过如此身手。
他们几人,直惊得目瞪口呆,赶忙诺诺连是,换了一副面孔,抱拳赔笑道:“是是是,三位请随小的们来。”
北李一面走,一面向南匡微叹道:“唐少侠这份《化铁融金》玄功,咱们再练四十年,能办到?”
府衙并不太远,顷刻便到。
大约早已有人击鼓升堂,三班六役的人全都雄赳赳站好。但见上有一位年过半百,貌相清奇的官人,正襟危坐,颇有威严。
第一个传唤的便是唐云。
这位府大人目光犀利,打量了半天,才开口缓缓问道:“你曾读诗书?”
唐云点点头。
府大人又凝视微叹道:“看你姿质,乃是佳士,奈何作贼。”
听口气,他好像也是一位爱才之人。
唐云连忙正色抗声道:“大人身为父母之官,出言务宜斟酌,晚生这《贼》字乃从何而来?莫须有事,尚祈昭雪呢!”
这种话,在那年头对官,已是迹近撞犯,非同小可。
只是那位府大人,却毫无愠色,立刻反问道:“你何以证明自己非贼?”
唐云也昂然答道:“大人何见得晚生是贼呢?”
府大人微微一笑道:“你既混号玉面蛟龙,府库失银之处,便有如此四字粉记,难道还不能为凭么?”
唐云傲然反问道:“晚生倒要请教大人,贼去留名,自扬其罪,官中有无先例,人间有无此理?”
府大人点点头道:“问的好!”
随又苍眉微扬问道:“你有仇人么?”这位官人倒不愧精明正直。
唐云毫不迟疑的答道:“晚生身负血海深仇,正遍寻天涯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