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北境洪渊（七）
糖妞知道木泽说的都是事实，她与木泽为继承毁灭之力而降生，如此这般也算重新回到了正轨。可到了这一步，她料到木泽并非只为了稳固灵识，或许，她曾敬重的人早就变了。
“妞妞，说起来我才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们同株双生，心意相通，父尊教导的那些你不必太较真，在规则内即可。”
挥手间木泽身侧现出一套桌椅来，她靠坐在一边对着糖妞招手道：“过来坐坐吧，陪长姐说说话。父尊那你不用担心，说不准过几日他老人家就回谷了。”
看着眼前的人，糖妞并未上前，她极力镇定道：“长姐，你也说我们同株双生，心意相通。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何苦冒着消散的风险重新封印审判之剑？你要炼化的不止洪渊，还有参加血炼之路的四境修灵师，甚至包括——我。”
“妞妞，我是让博皎陪你去东境，不是来这。”
缩回手，木泽不再如最初般和颜悦色。糖妞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可你知道我一定会来的，沐清音、屠三胖、琉姬、雷轩文，他们都在受邀名单中。你做这么大个套，只是为了稳固灵识？”
“不然呢？”
木泽散发的毁灭之力令糖妞大吃一惊，就算是当初的解无痕在顶峰时也万万不及，她忽然笑道：“长姐比我通透许多，难道不明白有私心者无法制定规则？规则的产生是为了约束罪恶之花，在这片土地上最初只诞生了杀戮，随着时间推移，自私、贪婪、嫉妒、懒惰、虚荣、仇恨、傲慢……无数的罪恶盘根错节，遍地开花。
你我虽是规则的执行者，同样是被约束者。我猜诛鉴的灵识已被你带到了洪渊，可就算你同时拥有三种太初之力，也不可能逃过制裁。为博一丝侥幸，赌上所有，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要的……唯有自由而已。”
“你要的不是自由，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糖妞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她斥声道：“长姐，我求你醒醒吧！世间万物，相互制衡，从无例外，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规则没有错，无需更改。你曾说四境会成为第二个永恒之国，可如今它还没实现呢。”
糖妞说着说着视线模糊起来，她哽咽道：“长姐，就此打住行吗？从前都是你护着我，从今往后，换我保护你。我会一直留在洪渊陪你，哪都不去。”
木泽眼中的复杂，糖妞不懂，只听她淡淡道：“有舍才有得，换个法子说不定更容易。你既然来了，就留下吧！待成功后我会创造出新的你，届时你依旧是我的妹妹。”
“世间的穷人一心想着权势富贵，得到权势富贵后又想着长生不死。如长姐这般有机会长生不死，却又想着更改规则，为所欲为。或许当初我就不该放任博皎助你归来，今日种种，算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长姐舍身之恩，妞妞此后无从相报，只得在此拜谢。”
理了理裙摆，糖妞对着木泽“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待起身时她的手刚触碰到木泽却被辰昱击出的冰凌贯穿，糖妞看着消失的木泽，只听辰昱道：“妞妞，我的任务是留下你，抱歉了！”
木泽族拥有极强的修复力，贯穿的手臂眨眼间恢复如初。糖妞也不客气，知道辰昱向来以木泽唯命是从，催动暗月便想速战速决。
扭曲的空间中时不时乍现耀眼的流光，二人你来我往毫无相让之意，渐渐糖妞却感力竭起来，而辰昱却越战越勇，这着实有些古怪。
糖妞与辰昱在血海狂沙时交过手，她深知短时间内对方的实力不可能提升如此之快，正疑惑时，无数狼爪在空中形成一张巨网向她攻来，这若被沾上，还不得碎尸当场。
“你这老东西，贼不要脸。”
空中一声怒斥，接着无数的狼爪被身前的一物挡下。糖妞看着掉落的两仪石，刚拾起，却见一只类似灵猫，额有月轮，生四耳，除了脖子生有金色的鬃毛，全身雪白的庞然大物从天而降。
那个啥……难不成是月娿谷的伙食太好，博皎的原身何时养得这般彪悍了？
“东西还我。”
也不管辰昱在场，一只硕大的爪子直接摊在了糖妞面前。她抬头看了眼小山般大小的博皎，将两仪石还了回去。只见它收回东西后转身堵在了她跟前，一字一句道：“这个世上只有我可以坑她，木泽不行，你——更不行。
糖妞被博皎挡了结实，完全看不见辰昱，不过对方却没反驳，只淡淡道：“你想好了，现在可是你立功的机会。反其道而行之，木姑娘那绝容不下你。”
“哼，什么木姑娘、土姑娘。向来是我博皎选择契主，哪轮得上契主挑我。妞妞与我多少有些私人恩怨，我两互坑不过是日常的相处模式，你们坑她算怎么回事？挑衅吗？”
头回被自己的灵兽护着，这感觉……还真有些奇怪。糖妞扯了扯博皎，想说她可以自己解决，却听对方道：“好，既然这样，你俩都留下吧！”
腰身被卷起，下个瞬间糖妞已坐在博皎后背，她刚想说什么被博皎出言打断，“辰昱，你怕是忘了，在幻境中我才是主宰。你的对手，一直都是我。”
幻境？糖妞准确捕捉到了关键的两个字，博皎压低声音对她道：“我送你出去找木泽，这里交给我。”
话音落，浓郁的血腥味直扑鼻端，明明在浮禺殿中的糖妞此刻却身处泅骷山。她忐忑不安地越过一具具残尸，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把她绊倒在地，身后却有道微弱的声音传来，“救救我……”
面对一堆尸骸，糖妞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听。她试探着唤了声，一只手从尸骸中拱了出来，接着呼救声似有若无地响起，“救我，救救我……”
彩色藤曼向下延伸，满身血污的人被糖妞扒了出来，他全身上下都有被利齿撕咬过的痕迹，一条腿似被硬生生撕下来的，干涸的血污都黏在了一起，若非他木灵化形，根本活不下来。
花妖木灵一旦化形，生命力极其顽强，若非灵核被毁，很大几率都能存活下去。糖妞催动木灵之力助他恢复，没想到对方稍能动弹就刺了她一刀，看她眼神不像是对恩人，倒像是对仇敌。
如今的糖妞普通利器压根就伤不了她，被救之人见糖妞极快恢复了伤势，哆嗦着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屠杀我们？你不是传闻中守护我们的神吗？哪有神会屠杀自己的子民。”
“这位小哥，你是否认错人了？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你。”
“怎么会有错，是你以血炼之路为借口，将我们诓骗到了洪渊。与我一道前来的朋友都死了，你恶毒至极，罪不可……”
一道炸雷劈下，刚被糖妞救下的人，转眼间化为飞灰。木泽在空中凝聚成形，扫了眼糖妞道：“忘了告诉你，你在我布下的幻境中待了太久，血炼之路已近尾声。接下来需要你助我成为新秩序的缔造者，妞妞，再见了！”
此刻糖妞的心已凉了半截，幻境中的时间与现实并不一致，她以为她来得及阻止血炼之路，没曾想还是晚了。
虎口处属于沐清音等人的影蝶消失无踪，糖妞抬眼看向木泽，声音冷得沁人，“长姐，打小我便敬重你，可这并不代表我赞同你的一切。你想获取我的力量，没那么容易。”
洪渊上空彩色霞光将赤月衬得晦暗无比，糖妞腾空而上将整个泅骷山的惨烈尽收眼底。她每走一步，空间便震荡一分，就在距离木泽三步开外时，忽然聚集的毁灭之力却迫使她停了下来。
“妞妞，我虽灵识不稳，但这是在洪渊。仅凭你一百二十年的闭关，就想赢过我，绝无可能。”
熟悉的钟声再次响起，无数藤曼突破毁灭之力的阻隔齐齐缠上了木泽，此时华光洒下，木泽忽然回过神来，不可思议道：“你想借半身的应誓之劫毁掉我？”说罢仰天笑道：“楠媗，我不是你，区区半身的应誓之劫，还不够毁掉我。在这里，我的规则才是规则。”
整个泅骷山化作熊熊烈焰，不断有符文从山中冒出。符文化作洪渊的新秩序缓缓向空中飘去，顿时遮天蔽日，混沌无光。
“九灵之力，启，召唤。”
糖妞身体中的毁灭之力被木泽压制丝毫动弹不得，太初之力可相互召唤，只见糖妞以审判之剑的剑穗为引，强制以自毁的方式撕开了洪渊的一条缝隙，只见金色的剑影出现在空中，接着无数白色的光点向剑影聚集，它们是枉死在洪渊中的无辜者，将自己的力量融入剑中，等待木泽最后的判决。
天地间唯余黑白色，剑身划过木泽劈向空中，一声炸响后，四周瞬间安静了。
唉，两姐妹同归于尽这都叫啥事啊？糖妞心中叹息，却困得睁不开眼。
她感觉自己轻飘飘如落叶般向下坠去，手心却炙热得发紧，有声音在她耳边柔柔道：“妞妞，长姐就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住你说过的话，你是规则的执行者，也是受约束者。从今往后，你将替我守护四境。切记：规则面前，从无例外。”
雷鸣声震耳欲聋，糖妞从地上爬起，身旁却是那副《晚春戏水图》。此时她一片眩晕，正回想着发生的事，无意中扫了眼展开的画，却发现画中没了木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