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贵客临门
前厅中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鬓发高挽端身正坐，见着来人她起身浅浅一笑，熟悉的眉眼中似乎回到了六十多年前她初见她的那一刻。
“喂，你没睡吧？我是想来告诉你，或许你明天就能出去了。”
“你把盗来的东西还回去了？”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难怪你们那公主要诬陷你。我这不叫盗，叫拿！”
“那你拿了，干嘛要还回去？”
“呵，你们那公主小气呗！不就是精致点的凤头簪和玲珑枕，她都要闹出人命了，我能不还回去吗？好歹又不是你拿的。”
“你倒挺心善的，是家里边缺钱吗？”
“缺，不过我家里边不缺，我缺”
“……”
往昔一幕幕在脑中浮现，女人蠕动着嘴唇，声音却有些发颤，“北国一别，近些年圣医可好？”
“当年幸得君主出手相助，楠媗感激在心。君主励精图治，任贤用能，所作政绩有目共睹，可谓贤明圣君。”
“圣医如此说真真羞愧我也，当年之事起因在我，虽非有心却也连累了圣医。得圣医如此高赞，锦羲愧受不起。”
“君主谦逊，北国如今一片繁荣盛世自离不开君主之功。君主千里迢迢而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如此节骨眼上，堂堂一国君主，自不可能特意跑来与她叙旧。两人客气了一番，好在锦羲也是直爽之人，立马道：“什么都瞒不过圣医，锦羲此次前来确有要事相商。”
一宗卷轴送到了楠媗案前，锦羲抬手让随侍退了出去，缓缓道：“此乃我拟的《契书》，要求随圣医提，只望圣医在闲暇时能提点后生晚辈几句。圣医若不愿去往北国，此地也是上上之选。”
糖妞并非木讷之人，瞬间明白了对方来意，浅浅道：“君主赏识实乃楠媗的荣幸，不瞒您说前段时间我倒收了个徒弟，如今还在外散养着。君主消息灵通，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短时间内我没打算再收徒弟，若君主需要一位好教习，我这里倒可向您推荐一位。”
“白烁长老？”
此言一出，两人相视而笑，糖妞道：“看来君主是来找我做那个引荐之人的，不错，正是浮光兔族的白烁长老。”
“锦羲的母族虽为鬼蔓藤一族，白烁长老却也知道。圣医是洒脱之人，锦羲此来已是打扰，哪里还敢有别的奢求。白烁长老德高望重，若能请得他为后生晚辈传道授业，锦羲定当以君师之礼相待。”
“如此，我便同您走一趟吧！不过成与不成，应与不应，皆在长老，此事我没办法保证。”
“圣医肯为我引荐，已是万般感激。若长老不应，便是我母族后辈无福了。”
“母族？”楠媗闻言顿了顿，“君主是想请白长老做鬼蔓藤族的教习？”
“是啊，这也是我最担心之处。鬼蔓藤族向来名声不好，族内也确有些腌臜之辈。唉，”她叹息道：“正因如此，当年我母亲才会故意隐瞒族属，只是再怎么隐瞒，后来还是被有人之心发现了。”
锦羲很是无奈，思及过往，眼眶微微泛红，“圣医，我只想为母族的后辈争取个机会。他们不该生来便受到歧视，更不该因族属而不见天日。过当罚，功当奖。拥有个好师父，教会他们明辨是非，善恶对错，方不辜负一生。”
谈及鬼蔓藤族，糖妞不禁想起了六十多年前的那场应誓之劫。伏丘城外因博皎的算计，她的师父还未来得及寻回她的灵识便被博皎匆匆带走，在那之后遍地墨莲盛放，从洪渊而来的解无痕因身负毁灭之力与鬼灵之力，致使伏丘连着周边的康羽、桥济两座城池也遭到了侵蚀。
强大的鬼灵之力随着解无痕的到来瞬间充斥了三座城池，自私、贪婪、杀戮、嫉妒、懒惰、虚荣、仇恨、傲慢……因受鬼灵之力的侵蚀无限放大。
人们开始相互嫉妒，互相仇视。自私贪婪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傲慢无视的人各自为营，虚荣、浮夸、欺骗，一场场的闹剧不断上演。短短几日矛盾升级，杀戮开始，连带着惰性极佳的人一起淹没在了相互的屠戮中。
血迹染红了三座城池，这里犹如人间炼狱无从救赎。皇城中派来的人尽数成了屠戮中的一员，除了藏于僻静处的稚童，鸡犬不留，无一幸免。
一场应誓之劫让糖妞亲眼目睹了城中的罪恶，那时的她已在消散之际，灵力溃散、记忆丧失。就在她即将随风而散时解无痕却将她救下，并养在了自己的识海中。
仔细想来，其实在解无痕的识海中糖妞曾陆续醒来过几次，不过因每次都要问相同的问题，没有耐心的的解无痕为了省事，这才给了她一段不曾有过的记忆。
回忆如潮，曾经的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糖妞点头道：“你说得没错，知善恶、明是非，应是重中之重。如今的北境，戾气太重，照此下去，国与国之间，族与族之间，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国也好，族也好，都是由个体组成的。只有当每一个个体摈弃恶念，国家、族属、甚至整个北境才能安定喜乐，否则……”她叹息道：“不过换汤不换药，恶性循环而已。”
糖妞唇边含笑，对锦羲颇为欣赏。两人相谈甚欢，一路向着白长老的院子而去，没走多远，糖妞忽然停了下来，锦羲疑惑道：“怎么了？”却见一条黑色的手链从糖妞袖中滑了出来。
笑意一点点散去，黑色的手链在落地间寸寸化为灰烬。糖妞只觉心口发紧，喃喃道：“不，怎么会这么快？”回身却往来时路奔去。
“无痕……解无痕……痕痕……”
万宝居内回荡着糖妞的声音，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早已没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糖妞屋里屋外找了个遍，她不愿相信解无痕还未与她好好道别就这样不声不响离开了。
院中那把藤椅孤零零留在原地，糖妞看向自己光洁的手腕，喃喃自语道：“你还真够狠心的，属于你的东西一点都不留给我。”从怀中摸出金库的钥匙随手扔在地上，“想要的不给，给的没用，呵呵……真当我会留在此处替你看宝啊。”
日落西下，糖妞就这样坐在门栏上一直到午夜，她的原身一半来自于她长姐，重修九莲之心后，洪渊中事得以窥探不少。她不是不知道此消彼长的道理，更因知晓她回归会导致解无痕离去所以才选择重返十里坟场，因为她担心以解无痕的状况根本就支撑不到月娿谷。
万宝居彻底被糖妞封印，十里坟场的花奴也随着解无痕的离去尘归尘，土归土。在那之后她去石涂山为白芷化去了嗜血毒蛛残留在她身体中的毒素，只是再见到吴天豪时却颇为感概。
那时的少年，此刻已白发苍苍。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逆的痕迹，吴天豪微颤着身体唤了声“小媗”糖妞浅声回应，开口却是他期待已久的“天豪哥。”
寒来暑往，时间匆匆，他们注定会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留在石涂山的最后一夜，糖妞同白芷、吴天豪在空地上燃起了一堆熊熊篝火，他们喝酒唱歌，在星空下庆祝重聚的欢乐，此后糖妞重返十里坟场，这一闭关便是整整一百二十年。
一百二十年的光景十里坟场早已变了样，鬼蔓藤族迁移到了附近，白长老办起了北境第一所浮光学院，专为教导一些犯错的毒辣狠绝之辈。
唐熙成年后戈东便兴颠颠地来到了十里坟场，他平日里做白长老的助手，空闲时便拿着解无痕留下的那本菜谱专研，渐渐地还真练出些手艺来。
屠三胖与沐清音会定时来此住上几日，偶尔还会带上屠小兰。琉姬自从得知糖妞闭关后，心中窃喜，在外找了两年都没查到博皎的任何消息干脆悄咪咪摸了回来，整日里与浮光兔族的那几名小辈混在一起，雷轩文因此没少喝干醋。
如今的十里坟场可谓高手如云，再加上传闻中这里还有位从不露面的鬼王，因此越传越神秘。各国一些大家族有想将府中子女送来拜师的，还有些闻言想来挑战的，皆被拒之门外。”
“诶，你们有没有礼貌啊？千里迢迢而来，让我们在此喝凉茶，好歹让白长老出来见见吧！”
“就是，你们管事的呢？这位可是萧大公子，开罪了他你们担得起吗？”
“切，人家这里可不缺公子哥，就你这态度人家让你进门才怪。”
“呵呵，不让？那就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竟动起手来。不过打了一场后，纷纷觉得自己没受重视，皆把矛头转向了十里坟场，哪知众人卯足了劲却被拦在了上山的第一道关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