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镜花水月（四）
两人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就在糖妞快听不见时，先前说话的那个少爷忽然道：“我记起来了，那个叫花紫魅的就是上任族长的独女吧，后来说是与一个叫辛柏的男人私通，最后却被利用了，导致族中的防御外泄，差点被灭族。”
“嘘！少爷，你知道就行了，可别在老爷面前提起。若被他知道，这俩小崽子一定活不成。届时与姜长老发生矛盾，一个要留，一个不留，若老爷争不过，肯定会发火。”
“知道了，你看着路些，赶紧走。”
说话声再也听不见了，糖妞靠在花镜月身边坐着，自言自语道：“国师大人啊，蹲牢很辛苦的。醒醒吧，如今你可是吴家的座上宾诶。”
周围的景色再度变化后已出现在了一间木屋里，屋外淅淅沥沥正下着小雨，窗扉半掩，不远处是几株芭蕉树。
自从入了这幻境中，如此温馨的场景，糖妞还是第一次看见。年轻娇美的姑娘端着汤药推门而入，糖妞觉得眼熟，细细打量了翻，终于确定是那个石牢外的清俊少年。
按糖妞的理解，一个姑娘能把一个男人从牢狱中接出，并且亲自给他治伤，多少对这个男人有意。
而姑娘也不负糖妞的期待，对花镜月尽心尽力，给他的东西都是顶好的。眼见着花镜月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就在糖妞以为，他肯定会劫持姑娘去救小煞时，却被姑娘抢先了一步，拿着小煞威胁他，最终将他卖入了明月馆。
原来一个姑娘会救一个男人，真不一定是这个姑娘瞧上了这个男人，但一定是这个男人的价值吸引了这个姑娘。而在这个姑娘眼中，花镜月最大的价值，便是他的皮相。
花镜月长得好看糖妞一直都知道，但糖妞更知道，花紫魅除了培养他杀人，真没培养他别的特长。而杀人嘛……看花镜月目前的样子，估计有些困难。
明月馆就如同糖妞所知的花楼，只是花楼中大部分都是好看的姑娘，而明月馆大部分都是好看的男人。
作为明月馆里的一名小官，你光有一张好看的脸那是远远不够的，面对激烈的竞争，别的小官，吹拉弹唱样样都会，他嘛，哎！一言难尽。
在幻境中，糖妞发现自己的心情越来越糟。花镜月的灵力应该是被禁锢了，她在一旁苦口婆心道：“脱就脱嘛，不就少穿点，总比吊着挨打强。这个天也冻不了你，跳舞与杀人，某种程度上也差不多。我若能替你，这个忙也就帮了。”
鼻子有些痒，糖妞仰天打了个喷嚏。等她回过神来，好家伙，“噼噼啪啪”的板子已落到了花镜月身上。
“怎么样，这下舒坦了？”
花镜月被打，糖妞便坐在一旁唉声叹气。但见他硬撑着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下又同情心泛滥。
“我跟你说啊，跳个舞，唱个曲，很容易的。你要身段有身段，要脸蛋有脸蛋，底下的青菜萝卜很好哄的，干嘛让自己遭罪？”
糖妞整日里跟在花镜月身边絮絮叨叨，她实在不忍心花镜月每次都被打得皮开肉绽。再这么下去，不就废了吗？若落下个病根什么的，以后就难治了。
明月馆中，花镜月被罚已成常态，他倒是倔得出奇，糖妞整个脑子“嗡嗡”响。啥叫能屈能伸？花紫魅一定没教过他。
坐在角落，糖妞催动灵力以探知周围的动静，她可不愿在这幻境中再待下去了。届时若花镜月自己走不出这幻境，她估计也得气死在这里边。还不如试试，若能脱困，再想法子不迟。
由于没跟在花镜月身边，周围渐渐被一片浓雾所包围。喧嚣声越来越远，到后来什么也听不见了。
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天空中浓郁的鬼气越积越厚，以糖妞为中心，无数亡者破土而出，而生在幻境中的糖妞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当自己的灵力失效了，试了几遍后，却听一道娇媚的女声响起：“你是谁啊？为何闯入我施下的幻境中还能催动灵力？这里不是星耀，鬼修者，可是要被他人围剿的哟！”
女子不说这话，糖妞倒把此事忘了。除了星耀，北境诸国皆排斥鬼修，苍原更是将鬼修列入禁术。她连忙收起灵力，却惹得对方一阵“咯咯咯”娇笑。
对方是个女子，不会是花镜月在外惹的风流债吧！糖妞不敢再吭声了，拂袖间寻着花镜月的大概方位而去。只见屋中赤红的纱幔飘扬，烛光缭绕下，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差点喷血。
“诶诶诶，我是说过，少穿点没关系啦，但你这穿了跟没穿就有问题了。”
不远处的帷帐中，花镜月好似就穿了身半透的纱衣，糖妞那叫个纠结啊，她到底是过去呢……还是过去呢？
双腿已不由自主向前迈出，只是她还没跨出两步呢，门“嘎吱”一声响起，却是位中年的络腮胡男人走了进来。
“这位叔，你怕是走错房间了吧？”
调转方向，糖妞挥手拦在了男人跟前，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只把自个怼上了床，男人也来到了花镜月面前。
“你这眼睛看哪呢？”
虽是如此说，糖妞却顺着男人的视线盯上了花镜月。此时的花镜月半眯着眼，睫毛微微颤动着，面颊染了红晕，整个人半倚在软枕上，那模样……那模样……不行了。糖妞拍了拍自己的脸，本想让自己冷静些，垂眼却看见了一只粗糙的手已触上花镜月的前襟。
“叔啊，趁人之危可是要折寿的。”
此时的糖妞本就坐在花镜月床前，她捂着眼干脆撇开了头，却听一声闷哼响起，等她掀开指缝回头看时，床铺上血染一片，男人颈项边被割了道深深的口子，歪着脖子，已没了气息。
这不，应验了吧！
染血的蛇鳞被花镜月随手丢在了一侧，他阴沉着脸，缓缓扶着床沿起身，却还是扯过被褥，将它搭在了死去的男人身上，想是能拖延些时间吧！
瞧花镜月的模样，铁定是着了道。不过想想也是，无论是花楼也好，明月馆也罢，都是寻乐的地方。他这样没啥才艺还不愿学的，整日里板着张脸，难怪会闹成这样。
花镜月跌跌撞撞来到桌前，糖妞见他颤着手灌了杯凉茶，紧接着他聚起壶中的茶水形成了一枚枚冰针，看来此时的花镜月，灵力该是恢复了些。
冰针顺着灵力牵引，刺入了双掌与后心，花镜月面颊的红晕慢慢退了下去。天刚亮时，明月馆中传来一声惊呼，而此时的他已换了身行头，独自出现在了热闹的集市中。
恢复灵力后，花镜月该是在外面待了不少的时间，因为身处幻境中，很多事情都是一掠而过，但糖妞能肯定的是，他一定会救小煞。
知晓了花镜月这么多事，施术者的目的糖妞多半也猜到了。把一个人困在他不堪的回忆里，难道不是最好的惩罚吗？
她不知道施术者与花镜月有多大的仇怨，但她知道，若花镜月一直走不出去，这些不堪的回忆只会重复重复再重复，直到被困者承受不住的那一刻，他的生命也将就此结束。
三眼银蛇族的防御，自从被花紫魅三人通关后又做了不少调整。这次花镜月没再闯阵，而是守在了明月馆外不远处，而他要等的人，正是将他卖来此处的那个女子——霜芙。
做人皮生意的向来有自己的固定客户，把糖妞卖入吴家的鲁姑是这样，霜芙更是这样，而她这次又送来了三个半大的少年郎。
歪在一旁，糖妞一直在观察花镜月的脸色。助人为乐、见义勇为这种事他是不感兴趣的。三个少年被送了进去，半响后霜芙乐颠颠的出了门，只是她这笑靥还挂在脸上，眼前一暗，直接被花镜月掳了去。
脖子上被套上了锁链，那模样就好似当初他阿爹对他阿娘那般。霜芙一路上苦不堪言，她原本以为长相不错的男子多少会对姑娘家怜香惜玉些，悄悄瞄了眼不远处的花镜月，他这是在报复自己吗？
糖妞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没遇上那时的花镜月，又有些惋惜，若自己遇上了那时的花镜月，他的人生会不会因此有些改变？
没人教过他和善，孩童时的那些天真善良，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一点点被消磨殆尽。花紫魅将他打造了一把顶级的利刃，利刃没有感情，除了那个将它握在手中的主人。他不会忠于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有了霜芙引路，通过防御还算顺利。石牢建在一处湖泊底下，霜芙从怀中摸出了一面令牌，随着“咔嚓”声响，湖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在那漩涡的中央正是打开石牢的通道。
霜芙被花镜月推着向前，糖妞独自跟在最后。她回忆起来，这里倒是与旖罗门烨城分部的那处地堡很相似，听屠三胖说，那处有可能与以前的冶炼业有关。可这里是苍原啊，司祀殿也不可能有两个遗址，难不成三眼银蛇族的某个先祖还是位冶炼大师？
糖妞已落后了很远，想归想，她还是追着花镜月的身影而去。此处的石牢十处有九处都是空的，不过打扫得还算干净，只是从进来到如今都没看见一个守卫。这种情况，若不是设了陷阱，便是覆盖在这里的禁制相当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