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腐生花
糖妞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吴家冶炼坊却出了事。白芷涉嫌杀人，而被杀者正是与吴宇恒刚定亲没多久的崔家嫡小姐，崔映雪。
“崔映雪死在了烨城？”
“是啊，那可是崔府的嫡小姐。听闻是被毒死的，七窍流血，面目狰狞，整个指甲都抓烂了，也不知生前遭了多大的罪。”
白芷涉嫌杀人的消息传回别院时，整个别院都炸开了锅。素鸢与白芷同去了冶炼坊，糖妞也不知消息是真是假。
底下的小厮丫鬟三五成群，避开管家、管事，也都议论纷纷。毕竟白芷久居外院，也不太和主院的小厮丫鬟接触，下人们见她平日里一副天真烂漫，可谁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崔家嫡小姐死在烨城，与白芷小姐何干？雷、崔、吴三家可是世交，没道理相互坑害啊！”
“你这妮子才来吴家多久？还没两年吧？雷、崔、吴三家是世交不假，平日里相互也有往来，但我们这白芷小姐吧，还真有可能是杀害崔家嫡小姐的凶手。”
“华姑姑，这话可别乱说。我见白芷小姐平日里挺好的，她年纪也小，怎么可能杀人？反正我不信。”
糖妞耳朵尖，多远便听见一群人躲在后厨里嚼舌根，她找了处台阶坐了，便听先前那位华姑姑道：“我又没说一定是白芷小姐做的，你这小妮子怎么听风就是雨？被上面的听见，还以为我故意诋毁自家小姐呢。再者，白芷小姐虽然年纪看上去不大，但她并非我们人族，听说是……浮光兔族吧！”
“浮光兔族？哎，那她家乡是在苍原？星耀、卡尔吉、北国都以人族为主，苍原以灵兽为主。他们成年平均在五百岁上下，这么说，白芷小姐还真有可能比我们大很多，说不准是我们姥姥一辈的。”
“可不嘛，我听说白芷小姐刚入府时便是如今这番模样，都过了将近四十年了，她一点没变，这人族啊哪能比得过灵兽的寿数。”
“可这灵兽一族，比起黑泽的木灵花精，寿数又算短的。听闻那些木灵花精只要能塑形人身的，少者都有上千岁，它们从不参与世间纷争，也不允许其它种族踏入它们的领地。黑泽在北境的占地面积最广，却从不与其它国往来。它们攻防之强，听闻至今没人踏入过黑泽的腹地。”
“说这些就扯远了，我倒想知道白芷小姐怎么就从苍原跑到了卡尔吉，还做了吴家的小姐？难不成……老爷与她……”
“住嘴，什么老爷与她？被人听见撕烂你的嘴。老爷就娶了两位夫人，先夫人生了大少爷、二少爷，续娶的这位夫人便是三少爷的母亲。你们新来的不知道，别院中的老人可都是见过的。
三少爷的母亲娘家姓夏，虽比不上雷、崔、吴三家，可也是卡尔吉的世家大族。不幸的是，夫人在三少爷十二岁那年，因寒疾入体，不幸去世了。咱们这白芷小姐啊，与老爷没丁点关系，却与先夫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单说白芷的身份，在吴家也不是什么秘密，前两日，素鸢还跟她提起过。话说吴家先夫人年轻时身体就不太好，生了吴家大少爷后，也不知是因产后没调养得当，还是那些年太操心吴家的家业，总之稍有个刮风下雨，她便只能卧病在床。
听府里的老人说，先夫人病情严重时很吓人，心悸气喘不说，还有咳血的征兆。老爷为此请了无数医师，方子开了不少，可惜没一个管用的。
那两年苍原曾发生过暴乱，作为邻国的卡尔吉自然涌入了不少的苍原难民。白芷同她的母亲逃难至此，见吴府悬赏求医，便自荐于吴府门前。原本吴老爷对此也不抱希望，还以为是难民走投无路寻由讨些饭食，没想到白芷的母亲吃过吴家的饭后却不愿离开，坚持留下为先夫人诊治，说是报这一饭之恩。
谁也没想到，吴老爷这随手的善缘倒真救了先夫人。在白芷母亲的诊治下，先夫人的病很快便有了起色，不仅如此，没过多久居然怀上了二少爷。
老爷那叫个高兴啊，拿出千金相赠，不料白芷的母亲却分文未取，只求吴老爷能暂时收留她的女儿，说是等她寻到了她要找的人，有了安身之所，再来接女儿。
吴府家大业大，自不差两个人的口粮，先夫人曾挽留过，无奈白芷的母亲去意已决，这才独留白芷暂居吴府。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暂居便暂居了将近四十年。
白芷的母亲离开后再也没回来，先夫人也在生下二少爷后直接认白芷做了自己的养女。在后第七个年头，因突发的一场瘟疫，先夫人留下两位少爷撒手人寰，在那之后又过了好几年，吴老爷便续娶了夏家小姐。
后厨中柔和的女声传出“我知道白芷小姐是养女，先前一直长居吴府，后来才随三少爷迁来的别院。不过她大多时候都在冶炼坊，回别院也不过小住，这与崔家的嫡小姐有何关系？”
“啧啧，你还是太年轻了。前段时间老爷给三少爷定了一门亲，正是这崔家的嫡小姐。”
“有这回事吗？难不成白芷小姐不喜欢这位崔家的嫡小姐，不想让她做自己的嫂子？可就算这样，也不至于杀人吧！”
“你们觉得杀人是桩大事吗？在整个北境，有人专做杀人的买卖。这件事之所以闹得这样大，不是因为有人被杀，而是因为被杀的人是崔家嫡小姐。若你我有一天遭此横祸，估计都没人理。”
“呸呸呸，大吉大利，才不会呢。你我都是本分人，一定能平平安安寿终正寝。”
“借你吉言吧，不过白芷小姐在冶炼一途上颇具造化，说她是个天才也不为过。这么好的苗子，吴家自然要悉心培养，原本老爷是准备把白芷小姐许配给二少爷的，无奈二少爷对二少夫人情有独钟，并不愿纳侧室。这不……见三少爷与白芷小姐相处得还不错，也就默认了此事。”
“你是说白芷小姐有可能是以后的三少夫人？”
糖妞在外听见小厨房中一阵惊叹连连，若说白芷因此事有杀害崔映雪的动机，那崔燕燕岂不是更有？只是崔燕燕已回了崔府，而崔映雪是在烨城遇害，就算她买凶杀人，一刀毙命不更简单吗？
回到书房中继续练字，糖妞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等着吴宇恒回来问问情况，这一等就等到了晚膳后，
“你咋还没回去？等我呢？”
“我想知道小姐如何了？”
接过糖妞递来的茶盏，吴宇恒轻抿了一口，“她没事，只是出事那天她确实有见过崔映雪，说是探讨些婚礼上要用的发簪绢花之类的。不过她离开时崔映雪还好好的，现在也就例行问问话而已。查不出疑点，估计过两日便能回来了。”
“那我明天能去见见她吗？”
吴宇恒扫了眼小本上的字，糖妞怕他不同意，对方却道：“难得你有心，早去早回吧！”
有着吴家小姐这层身份，白芷被关押的地方还算不错。自己有独立的一间房，床铺、桌案、柜子、甚至还给她配了纸笔。白芷估计也没想到糖妞会来看她，一个人撑着腮帮子傻傻坐在桌案前发呆，糖妞都站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脆生生唤道：“丫丫，是你啊！”
“不想见到我呀？三爷给我放了假，早上我去小厨房做了些蒸芋糕，带给你尝尝。”
“蒸芋糕不是黄婶的拿手绝活吗？你找她学的吗？”
“嗯，你尝尝看！”
白芷望了眼屋外，轻轻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嘴里，随即撇嘴道：“丫丫，你这手艺着实差了些啊。”她歪着头看向糖妞，“你也是来问崔映雪的事吗？该说的我都说了，唉，我也搞不懂，她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见到她尸首了？”
拖了条小凳让糖妞坐着，白芷点头道：“见过了，应该是中了腐生花的毒。”
“腐生花？什么东西啊？一种植物吗？”
糖妞听都没听过这名，白芷耐心道：“小时候我跟着娘亲学了不少药理，腐生花并非是一种植物，而是一种混合的剧毒。中毒者七窍流血，腹内如荆棘绞杀，死后全身皮肤会呈现如花瓣状的红斑，犹如盛开在腐尸上的花朵，因此而得名，不过……”
白芷面色复杂，继续道：“我只是不明白，腐生花这种剧毒，一两滴足以致命，而崔映雪皮肤上的红斑艳丽似火，明显吞了不少。配制腐生花会用到千夜草和九转藤，这两味药很难找的，且不便宜，普通人就算有银钱购买，大都用作伤后滋补，没见过这样浪费的。”
“除了这个没别的伤了吗？”
“我呢，在三哥哥的安排下，还真仔细检查过她的尸首。除了额头、手腕蹭破点皮，十指应该是她生前毒发时努力绕门呼救留下的伤。其余……”她摇了摇头，“别无外伤，崔映雪就是身中腐生花毒而亡的。”
“我听三爷说，崔映雪是在蓬莱客栈出的事。按照她崔家嫡小姐的身份，她怎么也会选择五福楼这样的地方歇下，为何会选择一个小客栈约你见面？且孤身一人，身边连个丫鬟仆从都没有。”
“我出门不也常常一个人吗？”
“你跟她不一样。”
糖妞见过的人不少，白芷这模样明显是想掩饰什么，她也不着急，就那样静静盯着她。直到白芷被她盯得全身不自在，却依旧道：“我们喜欢独来独往有啥好奇怪的？蓬莱客栈挺好的呀，你说的五福楼我还一次都没去过呢。”
独来独往？有些人是真喜欢独来独往，有些人是被迫，不得不独来独往。前者以夜冥村的云琪为代表，后者以崔燕燕为代表。
第一次见白芷时，糖妞就知她是一个话痨姑娘，她并非不善言谈，而是看面对的人是谁。她可以安静下来，独自画图纸、铸造她心目中所要的灵器，也可以和熟识的人天南地北聊一晚。
白芷有非常独立的一面，她能静能动，只是在周围人看来，她更偏向于安静或者说不好相处。崔映雪任性、直爽，心高气傲，与白芷完全不同。她就像是一只被周围人众星捧月的骄傲小猫。小猫脾气火爆，爪子带勾，稍不顺心便会咬人抓人，这样的也能被白芷形容成“喜欢独来独往？”
“你，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你认识崔映雪？”
糖妞那副你把我当白痴的表情瞅得白芷手心冒汗，她接着道：“我都跟三哥哥说了，那日崔映雪来找我真是为了婚礼的事。至于为何会选择蓬莱客栈，我哪知道呀，估计……”她躲躲闪闪道：“钱没带够呗！”
白芷在冶炼一途上颇有天分，可编瞎话就远远不行。见她不想再搭理自己，也体谅她编瞎话不易，糖妞起身便欲离开。谁知白芷见她要走，一把扯住她道：“丫丫，你还没回答我，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些，你信没信呢？”
唉，违心的在小本上留下“我相信”三个字，搞得糖妞很是无语。她安慰了白芷一番，转身便去了趟吴家的冶炼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