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杀生丸睡饱后醒来, 惯例在用餐后去自己的演武场那片光秃秃的土地上，活动略微僵硬的身体。
但犬妖少年站在这里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是睡了两天，而不是睡了两百年？以周围的景物来定位演武场, 是它没错。
可那片青紫的土壤，弥漫的妖毒雾气，完全消失了。脚下的泥土有青草冒头，湖泊边围上了一群喝水的动物，不远处还有一丛眼熟的野花丛随风摇曳。他突然失去了活动筋骨的兴致。
“无聊。”杀生丸嗅闻空气中残余的妖力后，转身离去。心中盘算着重新找个地方, 不，还是直接找一窝妖怪打上门练手吧。
麒麟丸与她。他们在他昏睡后在这里打了一架，是她赢了吧。
大妖之间的战斗改变地貌是常事, 但是直接将荒野打成湖泊山丘与平原的造景还是少见。只有越打越荒芜, 云小花的战斗残局反倒是都会用来造福大自然了。
“杀生丸少爷。”一只传信的蝴蝶妖怪挥舞着翅膀飞过来, 小小得像一只花朵精灵，小妖怪因杀生丸外放的妖力被吓得脸色苍白不敢靠近, 远远地喊道。
“凌月大人让您现在就去大殿一趟。”
“我知道了。”杀生丸一个眼神都没给那只蝴蝶妖怪, 径直前往大殿。
“去人类的城池？”杀生丸皱起眉头重复母亲的话，犬大将坐在上首位置点头确认，少年的脸色冰冷，“他们会让我这个妖怪进城？那群人类贵族不会吓到睡觉都睡不安稳吗？”
夫妻两人将眼神投向云小花。
云小花只好笑着解释, “我要去见见安倍晴明。那位大阴阳师他或许会有我需要的东西，四魂之玉的事情我也有需要请教他的地方。”
这是麒麟丸给出的建议。而云小花在简单了解过安倍晴明事迹与现世琐碎的记忆比对后, 心中对其很是敬佩。是一位在五行、降灵、驱魔等道术上走得非常深远的大师级人物, 道是相通的，她也相信千万条道的尽头是殊途同归的。
此行一定会有收获。
“我个人奉行想要知道什么，就亲自去见闻, 去了解，去接触那些你厌恶的人类。至少我变强的核心就是接受‘异常的世界’，那些能否决你，批判你，与你相左的观点与人。他们的背后蕴含着让我们变强大的力量，也隐藏着自己内心的恐惧。”
“拒绝就是恐惧。因为不接受‘厌恶属性’的东西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在自己周围。你在恐惧‘弱小’出现在你自己身上，杀生丸。”
生活在实力为尊的妖界，没有实力意味着一切负面的词汇，无价值，任人宰割，毫无存在的价值。也如同极度热爱金钱带来的一切快乐的人，会拒绝接受没钱的事实发生在自己身上，厌恶自我贫困一样。
万物都有一体两面，包括一个念头，一个看待事物的观点。在某件事的观点走在极性上，并不是说不好，也并非不可以。甚至某种程度上，正因为有走在极点的人们存在，才会爆发出改变世界的力量。
但清晰地明白自己的立场与观点，无论站在妖界弱肉强食的价值观，还是人类的社会规则，亦或是两方都不站。至少做出选择的那个人，他问心无愧，且不会轻易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更不会人行邪道，导致迷失其中。
“……”犬大将赶紧转头去看自己儿子的脸色。他知道杀生丸的问题，可他没有想得太深，更不会直接以这种方式告诉杀生丸。
在、在飚杀气了，兽牙都呲出来了，眼球已经全红了。他悄悄对着云小花比划着手势，安抚一下。主殿才修好，不好在打坏了。
凌月仙姬老神在在的将团扇掩在唇前，眉眼弯起。
“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不是踩到了你介意的点你不会暴怒，杀生丸。如果你不介意被贴上弱小的标签，不害怕变得弱小，你或许不会搭理我所说的。”
今天如果不是云小花说这句话。换个谁来，杀生丸都会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可她，他打不过。他甚至想反驳自己身为大妖之子，根本不会落到‘弱小’的地步。可这么说，又像是在回避。
就在不久前，妖界最强犬大将险些耻辱地死在一个寂寂无名的人类武士手中。
“要去吗？”云小花问道，“如果你不想去，就等我回来后再说。而我作为人类的对强大的认知与你不同，你不用学我。”
说到底他人不需要像她一样，非要看个明白，深入本质。
“……”杀生丸盯着云小花的双眼，少年的脸此刻看起来是野兽般的残暴，妖纹都在扩大，他沉默了半晌，问道，“那你认可的强大，是什么？”
“我？”云小花不好意思的摸着头发，哈哈一笑，“无论我有没有力量，金钱，权势，在巅峰亦或是谷底，强大如神明，还是脆弱如草芥，都能挺起胸膛走下去。”
“不会在鲜花赞誉中迷失，也不会被欺辱谩骂所摧折，但行吾道，守心不移的那份清醒。就是我认可的强大。”
一份不会被外在得失所左右的，真正的力量。
杀生丸凝视着云小花，胸腔中那份被触怒的情绪消散了，他被说服了一半。他想，跟着她看一看，进入人类中就看看还有没有像她这样的人类。
“好，我跟老师一起。如果有阴阳师对我出手，我不会手下留情。”
“理当如此。我也会保证你的安全。”云小花点点头，她转头视线扫过的犬大将与凌月仙姬，又看向杀生丸，“反之，如果你主动对无辜之人出手，我不会手下留情。”
杀生丸神色不变，微微颔首。这就是他答应了。
云小花摸过腰间的御神木狐面，“我有个面具很不错。杀生丸想要自己转转的时候，可以拿去用。不过最后要还给我，这是我地狱里的鬼神朋友送的。”
这里的彼世与现世的界限模糊不清，与五条悟他们世界中分明的两岸界限不同。她戴上面具只能掩盖气息而抹不去身型，且对妖怪与拥有特殊力量的人类无用。
这个战国时期人妖混居的世界很特别。
如果不是五条家与禅院家那两个青年的出现，像她显露时间与血脉传承的痕迹，从地貌的广度与地形来看，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地狱的鬼神？是指冥界吗？”犬大将插话道，他们将死后世界统称为冥界，地狱的称谓在人类那里流行，现在的冥界执掌人是黄泉女神，且冥界与魔界混杂在一起。
“可就我所知，冥界的鬼神只有一位，就是黄泉女神伊邪那美。小花认识她？”
“不认识……”云小花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在地狱里打工的日子，那道阴魂不散来自深渊般死亡的火热凝视，背后微微犯凉，她无奈地摊手，“也不能完全说不认识，但我说的鬼神不是她。解释起来就是很漫长的故事了，我得从千年后说起，还是算了。”
被窥伺的人知道窥伺人的身份，我们互相知道对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默契的保持距离与现状，这算不算认识？
杀生丸在一旁听着，心中好奇。她对很多事都不避讳直言相告，可在他们眼中她依旧满身是谜。
云小花带着杀生丸重新启程，去找安倍晴明。
犬大将与凌月仙姬目送他们走远。麒麟丸和理玖才从大殿后方绕了出来站在他们身边。
“你放心让她带走四魂之玉？还带到了阴阳寮与天皇主城。”犬大将启唇问道，“还有麒麟丸……你为什么要把她引到安倍晴明那边去？”
“烫手又麻烦的东西，塞给那家伙正合我意。”麒麟丸回答，他身上还带着雷电留下的伤痕，它们愈合的很慢，所以一动浑身都在痛，青年倒抽一口凉气，“我欠过安倍晴明一个人情，也正好跟五条家有些小过往，他们的目的相同，随口一句话而已。”
“安倍晴明的式神传信给我，让我告诉她，他那边有她想要的东西。而另一个五条家……”统领四凶兽向来霸道的妖主，此刻脸上所带的疑惑比犬大将更甚，“就是单纯的想让她过去。说他们家古籍或许能帮上忙，邀请她过去。他们也认识？”
犬大将听到安倍晴明还好，听到五条家后神色古怪的握拳在唇前咳嗽了一声，表情保持平静地继续问，“那你怎么不直接告诉云小花两者的实情？”
他那时重伤没怎么在意人类男子的模样，可那个五条家青年的眼睛，他还记得。他看着云小花的眼神……
恐怕找上麒麟丸的两方人都没有要掩藏自己的意思。但给这个嫌弃麻烦的任性家伙，就自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完全没有提到他们主动邀约的事情。
“有必要解释那么清楚吗？她去了不都知道了吗？”麒麟丸挥挥手，不以为意，“目的达到了就行。”
犬大将八卦之心不死，其他人的事情倒也罢了，可这跟他欣赏的强者有关，他又在养伤期间没机会和她交手，难免心中惦记。多知道点别的也是好的。
“五条家怎么跟你说的？”
麒麟丸莫名其妙的看了犬大将一眼，狐疑道，“你看上她了？”
凌月仙姬在此刻发出一声轻笑。
“不是，他们怎么写的，你说说看？”犬大将黑着脸解释。
麒麟丸看犬大将的神情明显不是，他爬梳了一把自己茂密的红色长发，又纳闷又好奇，还是给面子的努力去回忆着那张纸条的内容。“你可不是会对这种小事情感兴趣的人，犬大将。那个传信的千纸鹤上写着、写着，嗯？请务必邀请云姬来、来…五条家宅……孤本古籍…是一生的请求。”
“落款——五条光？或许是晃？啊！忘光了。那种无聊的东西很重要吗？”
犬大将笑着挑眉，他将心中猜测确定下来，慢悠悠地重复麒麟丸的话语。
“无聊……吗？”
爱上人类的妖怪，无聊吗？
爱上……神明的人类，无聊吗？
可他欣赏勇敢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