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在等待麒麟丸上门的日子里。云小花发现自己除了每天都在被大美人凌月仙姬拉去赏花用宴, 威慑众妖，梳妆打扮以外……总有个游魂似得影子，出现在身边, 幽幽的注视着你，观察你。
那眼神中有纯粹的好奇，压抑的战意，与渴求变得更强的野心与强欲。
是的，就是某个高冷矜贵的少年犬妖，难得耐着性子端着妆盒陪着她们在这里消磨时间——黑脸皱眉依然强行让自己呆在脂粉气息中的杀生丸。
云小花乖乖坐在高脚凳上闭上眼, 凌月仙姬在为她上妆，眼尾被细软的笔沾上花汁绘出由浅粉过度到殷红的一线飞红，眉心的窄红两侧被填上了两抹桃粉
想要做成绽放的花朵样式。
可凌月仙姬怎么绘制, 用了无数颜色调整就是无法与那抹窄红相衬。凌月仙姬歪头想了想, 伸手擦掉了它们, 只留下眼尾的点缀。凌月仙姬将视线放在云小花的嘴唇上，抬起她的下巴, 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 遗憾地招招手让杀生丸过来，将唇脂放在妆盒中。
少年犬妖抿直唇线，兽瞳都缩成一条线了，却还是按着性子过来。他与母亲说好的, 她要帮他开口。
“可惜。还是简单的点缀最衬你，再多加几笔, 反而都会变成败笔, 会掩盖你的魅力呢~”银发宫装犬妖半真半假的抱怨，“都怪小花的气质个人特色太鲜明，让我觉得怎么画都比不上不画来的好看。”
不是妆容不好看, 而是不和谐。就像在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美景中，放置精雕细琢或是力求自然的人造景观，美则美，二者却是会被看客们分得清清楚楚。欣赏妆容，却和人本身分开看，这不是梳妆大失败吗？
……结果，云小花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涂涂抹抹，擦擦洗洗陪人玩妆造游戏，最后只在脸上留了两抹斜红。
云小花松了口气，凌月总算放弃了。她下次一定，绝对要拒绝这种邀请，她已经体验够了，真的不需要了！
开始看到不同风格的自己，盛装打扮的确是新鲜有趣，可次数多了，讲究也多了起来，妆造与搭配也是门高深到令她敬畏的学问。
凌月仙姬掩唇而笑，成功逗到了两个人，她心情颇为美妙，见儿子也快忍耐到极限，逼急了气得又跑去边境挑战强大的妖怪，可要让做母亲的担心死。
“小花，我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是什么？”云小花整理衣摆后站起身问道。
“以西国另一位妖主的身份请求你，让我家杀生丸跟在你身边学习一段时间，你敲打一下他。”凌月仙姬身姿笔直，双手放在小腹处微微俯身，“我这个儿子太过高傲了。”
固然杀生丸有实力与背景去傲慢，尚未成年就能挑战不少大妖怪，可他的锋芒足够锐利却易折，根基不稳，心性有些偏激。双亲的话对现阶段的他作用不大，但那些瑕疵对他的成长不利。
这一点她与犬大将有共识，那就是对待孩子的爱。可以疼痛受伤，可以痛苦，但他们希望经历那些最终令他强大，而不是让他固执己见，成为他的弱点，推着他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我可不会当老师，对于如何教导他人我没有什么经验，凌月。”云小花想要拒绝这份请求，她听得出来，凌月仙姬想要让她教的绝非提高战力的方法，反而是另一种她觉得很棘手的方面。
她自认自己还对人心对诸多事物都不了解，未看透，又怎么去教其他人。除非……跟那个时候略微自大的自己带着夏油杰一样，简单粗暴地带着杀生丸去看去经历。
怼着弱点踩……但这其实并不算高明老师教导学生的方式。因材施教，才是真正的师者。
“我连自我这一点都尚未看透。更何况，我可是实打实的人类一方，不担心杀生丸被我影响的偏向人类的思考方式与行事准则吗？”
“什么啊？小花明明没有被那些规则和教条束缚不是吗？对于杀生丸来说，小花的以身作则就够了。”凌月仙姬察觉到云小花的推拒，却并不坚决，她再努力一把争取一下，“这个孩子有他的主见与看法，没那么容易被改变。但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杀生丸不是想要成为最强吗？那就去看看强者是如何处事。
杀生丸在一旁放下了妆盒，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被母亲一个眼神堵了回去。少年眉头微微蹙起又松开，静默下来。
“要试试他的实力吗？妖怪喜欢实力说话。”凌月仙姬眼神暗示，不要大意地捶他一顿吧，小花。
云小花思考了一下，竖起食指认真道，“我可以带着他到处走走，但不保证能教会他什么。凌月想要我教会他的东西，我大概知道，但是……那种东西，是需要自己愿意看到与思考才能改表的东西。”
他们想什么。她心中明白，杀生丸这个少年妖怪的脾气秉性，相处的短短数日她也清楚。但是让目前的杀生丸去理解人类社会，就像是让极端人类至上主义的人去理解与接受吃人杀人的妖怪。他们会恨不得杀光所有对人类产生威胁的东西。
极端个人实力至上主义，妖怪生存法则的教科书版本杀生丸，去接受与承认强大与弱小的重新定义，无异于颠覆对方一直以来奉行的准则与世界。两者都踩在各自世界观与社会准则某一部分的极端面。
改变谈何容易。而所有的变革无一例外，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的规则，都伴随着痛苦。
凌月仙姬勾唇一笑，神色不明地接着反问，“没关系，只要让他看到那个可能性，他就会思考，我对自己的儿子有足够的信心，现在小花可是那个能让他愿意去看的人哦~”
她看到站在华美宫殿中央柔软地毯上，清冷的面容被飞红添妆，温暖的阳光从云层散下经过万万里，落在发梢只为给她渡上一层光。散去几分不染尘世的超脱感，令云小花真实了几分，美都美得真实了起来。
“就是这样。杀生丸~你的短期老师找到了~”凌月仙姬旋身转了个圈，华美的衣摆散开如同牡丹花层层叠叠的花瓣，她抱住儿子亲了一口，笑吟吟地无视杀生丸铁青的脸色，“要乖。不要踩踏强者的准则与底线，知道吗？”
杀生丸抵着母亲的脸颊，另一只手拼命擦脸，板着脸继续说道，“我知道了，母亲大人，请停下来。”
少年犬妖挣脱了母亲热情的怀抱，整理凌乱的衣物，行了一个妖怪之间对等时表示尊重的邀战礼。
“杀生丸，请战。”
凌月仙姬看得眼睛微微眯起，她就说，这个儿子太高傲了，这种礼节对成年妖怪强者来说可算作挑衅了。
云小花对之后的对战并没有放太多心思，应下杀生丸的邀战，他们一行人便来到一个宽阔荒芜的地方。在被丰饶森林湖泊围绕的西国主城周围，是一片难得光秃秃的土地。
泥土泛着青紫，这里似乎毒气弥漫浸润许久才让这方土地寸草不生还溢散着毒气。是属于杀生丸的妖力造成的。
这里是杀生丸平日练习的地方。
云小花手中还握着一朵从路边采摘下的暖橘色的野花，不过是踏入这片土地，花瓣柔嫩的边缘已开始焦枯卷曲发黑。
很厉害的毒。仅是残余的力量就能留存许久。
暖橘色的花在云小花轻轻摇晃下停止了枯萎的迹象，它重新舒展了枝叶，凭空长出一支新的花苞，小小可爱的一颗支棱在枝干的侧方。
云小花低垂眉眼注视着青紫色的土地与手中的这株花朵，将花朵抛了出去。它插入泥土，飞速地生根发芽，在她脚边长出一小丛茂盛的花。
成为这毒气遍布的荒野土地之上唯一的亮色。
“来。”
云小花指尖夹着一片草叶，用它做剑，脚步微动轻轻踏地，平地骤起清风将几十里毒雾缭绕的土地上方为之一清。
杀生丸的回应是劈裂土地的毒鞭。
凌月仙姬神采奕奕地看着他们打了一场非常精彩的指导战。杀生丸从毒鞭到毒华爪，再到腰间所配的妖刀，最终化为本体。他都没有让云小花从原地移动哪怕一步，甚至连她脚边的那丛新生的野花都没有伤害到，却把自己累得够呛。
在于云小花相处的时日中，她自然能察觉对方的年龄尚幼，可她的武技与战斗经验堪称登峰造极。如果她真的只活过二十几年，即使从出生就开始练习也不该有这种程度。
比起透彻直白的行事来说，她的实力相比起来深不见底，即使凌月仙姬就在旁观，她也无法预测到云小花真正实力的上限在那种程度。平时却没有一丝显露的迹象，就像个毫无力量的普通人类。
杀生丸应该比她还要震惊……或者说挫败吧？
就像面对比犬大将更加高大的身影，那是一座无法逾越望不到顶的高山，令人望之生畏。
这种可作神明的实力，却在这样一副小小的身躯中。被一个人类女子修行所得，不是超有趣的吗？
“你还好吗，杀生丸？”云小花挪了下脚步靠近一身尘土狼狈躺倒在地的杀生丸，他们在这里打了三天。
好不容易把狗崽子给练到累趴下，都累到白色的长毛狗崽子在吐舌头了，这场战斗总算在一方无力再战划下句号。
杀生丸喘息着翻过身体变回人形，摇摇晃晃地支着妖刀站直。眉眼中全是强撑的疲色，他不甘心地盯着连头发丝都没乱的云小花，心服口服地唤了声。
“老师。”
“……”云小花有点想反驳下，她不给你当老师别乱叫，可看着又倔又死要面子保持体面的犬妖少年，担心自己说句大实话给少年气得提刀再砍她。
不是很想再打架的她选择闭嘴。
“哦。”云小花干巴巴地说，“杀生丸，我们去休息吧，太阳都在头顶轮转三次了。”
远处响起鼓掌的声音，循声望去，红色头发脸戴骨面的男人，犬大将与理玖。以及……打着伞，斜倚在贵妃榻上，头顶一把华美巨伞，身旁小几放着瓜果甜品的凌月仙姬。
“杀生丸，你父亲与……”
云小花伸手接住把自己累到睡过去的犬妖少年，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越变越小，俊俏的脸也变形成兽面长出毛发，直到变成巴掌大一只小白狗。
睡着的时候蛮可爱的。
爪垫还是嫩粉色啊，怪不得说未成年。
睡着了还会吐着舌头睡，居然还会蹬腿？
“比人形冷冰冰的时候可爱多了。”云小花揉了揉掌心小狗崽胖乎乎的身体，神情柔软下来。
“是吧~杀生丸就是这一点不好，越长大越像个大冰块，居然还比不上他父亲犬大将解风情。”凌月仙姬也伸出一只手摸摸睡熟过去的狗崽脑袋。
云小花将杀生丸递给凌月仙姬。走到麒麟丸面前站定。
“四魂之玉。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理玖已经都告诉我了。”拥有火焰般赤红长发的男子咧嘴笑道，声线清朗开阔，他从胸口的内袋中掏出那颗宝玉，随意地抛给云小花。
“云小花是吗？是个柔软的名字呢，和你的实力完全不相配，我是麒麟丸。这个给你，算是感谢你救了犬大将。”
云小花握着那颗传闻中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四魂之玉，触手光滑微温。摸到它的一瞬间，她便彻底确认下它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但它还活着，在她掌心力量跳跃的节奏如同人体的心跳。
四魂之玉，灵魂之玉…巫女翠子融合了怪物的灵魂之玉，你还在这里是吗？
四魂之玉引起了云小花其他的好奇心。关于灵魂的存在状态，修道在典籍中有诸多前辈所讲述的方法，有性命双修的说法。命为外在身体、力量、命运、物质，性为内在，精神，心性，秉性等等。
成仙求道讲究的是性命双修。而在‘性’之后，有一灵觉存乎一心，她将其理解为灵魂。
……还是到了这一步。世间万物气机相连的道理，是万物又是一，这些道理她知道，而开始去体悟与发觉是最近才开始。
它可以帮到我走得更远，是吗？——大道。
云小花笑着道了谢，“四魂之玉的确没办法直接送我回去，但在其他方面能帮到我，借我用几天可以吗？麒麟丸。”
“可以啊，如果你想要送给你都可以。跟我打一架吧。”
“……”云小花刷地收回笑脸，变脸变得飞速，令理玖啧啧称奇，她面无表情地与红发男子对视，“我不好战。”
开什么玩笑，刚刚打了三天三夜。
“看在我特意带四魂之玉给你的份上，切磋一下？”麒麟丸叉腰站在一旁，锲而不舍的劝战，“指导小崽子打架有什么意思？放开手脚痛快地跟我来一场啊！”
“我没有好为人师的兴趣。”
麒麟丸放出威压，声音低沉下来似乎带着不悦，“你是在看不起我麒麟丸吗？”
被中意的强者反复拒绝邀战，对于大妖怪而言，是耻辱与被轻视的表现。
云小花见这场架非打不可了，她叹息一声，震袖挥手，广袖在空中划过凌冽的弧度，她的手指上悬起万钧雷霆对准麒麟丸。犬大将他们立刻带着凌月仙姬撤出百里之外，云小花面对威压全开的麒麟丸依旧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半垂眼帘时清晰地露出眼尾斜飞的两道赤妆线，慢吞吞地吐字。
雷霆跃动的光投射在漆黑的眼中，如同两道幽蓝狂舞的冰焰。
“那说好，一次满足你。打完不要找我第二次。”
“与强弱和瞧不起瞧得起没有关系。我不喜欢用力量争斗，就是这个简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