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像是无助的孩子, 找到了归属。
内心的充盈满足，让桑烁睡了一个极惬意舒适的觉。
也许是因为白天提起了梦，晚上, 他又做起了那个一直会做的梦。
这段时间和单凌风同-眠之后，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了。他每一晚都睡得很安稳。
和以前不同的是——
之前, 每次做这样的梦, 都是在送东西，糖果, 蛋糕，什么都送。
这一次, 他却什么都没有带。
两只手插在兜里, 悠闲地游荡在人群之外。
都说，梦是人潜意识的一种反馈。
桑烁一直很认可这个说法。他当初之所以开始做梦，完全是因为现实里难以得到回应。家庭关系的恶劣，热爱的东西得不到家人的支持。
他只能一而再, 再而三的依靠做梦, 来实现些许些许价值。
四周很喧闹, 经过的人都在东张西望着，像是在找人。
桑烁翘起唇角。
如果找他的话, 那就抱歉啦。这一回，他可是什么都没有拿。
但是他一点都不惋惜。
桑烁很有信心, 等他的店铺开出来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他的甜品。
他不需要从做梦这种虚无的事情里面，寻觅那一点外界对他的肯定了。
桑烁穿过息壤的人群往前, 道路尽头，他又看到了那栋熟悉的房子。
以及——站在屋檐下，背对着他的人。
那人身形修长, 肩膀宽阔，哪怕看不到脸，也依旧能感觉到周身的气势不俗。
桑烁踌躇间，男人听到身后动静回头。
四目相对，桑烁甚至来不及开口说话，耳边铃声大作，眼前世界轰然消散开。
桑烁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心跳的频率快到无以复加，心脏也跟着快要跳到喉咙口了。
他看清了！
他看清那人的脸了！
那人是——
浴室的门被推开，洗漱完毕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见桑烁愣愣看着他没有下一步动作，便走过来，将桑烁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
“是你爸。”
“……”
“怎么只会傻傻看人了？”
“……”
“你再看我，我亲你了。”
桑烁依旧一动不动的。
下一瞬，男人那张同梦里分毫未差的英俊脸庞贴靠过来，在他眉头上亲了一下：“小朋友，接电话。”
桑烁眼睫连着颤了好几下，堪然回神，拿过电话。
他用力按了按里头依旧喧嚣的胸膛，方才接通了电话。
-
今天是周日，单凌风不需要去公司。桑烁却还是决定一个人回家。
桑达胜在电话里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回去。
隔着电波，却能感受到对面传达过来的低气压。
桑烁不想让单凌风莫名去受气，也隐隐觉得，如果单凌风在，很多事情也不好讲。
进院子的时候，桑烁习惯性往车库那边看了一眼。
大家的车都在，桑达胜应该是把所有人都叫回来了。
桑烁慢吞吞往里走去。
厨娘正站在门口那边低声和旁边的佣人阿姨说着什么，看到桑烁，圆圆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家里主人的低气压，很容易影响到下头的人。
尤其是厨娘这种工作了好多年的。
桑烁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了句“没事”，便推门进去了。
餐厅里，灯开得敞亮。
只桑达胜一人坐在餐桌前。崔敏君和桑天明两人，一人站在他身后，一人站在他对面。
一看到桑烁，崔敏君松开绞在一起的手，小碎步奔了过来：“桑烁，你来了。”
桑达胜偏头过来看了他一眼。
盛光下，男人头顶的白发，更为明显。
明明与上次见面才隔了几天，对方看起来，却给人感觉老了很多。尤其是那看过来的眼神，竟透着老人的神态。
桑烁心头一刺，难不成，事情已经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么？
心脏兀地绞紧，双-腿也有些发软。
正想要叫一声“爸”，对面的桑天明开口了。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
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凌乱的领口，以及撸出来的半边脸上的红痕，清楚透露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桑烁继而看向崔敏君。
察觉到他的视线，女人讨好地笑了一下，总是妆容精致的眼睛下方，有着斑驳的脱妆痕迹。
看样子，桑达胜动手打了桑天明。
崔敏君去劝的时候，也哭了。
“都到这份上了，还觉得没错，”桑达胜被桑天明的话气笑了，“那等哪天公司破产了，是不是你也依旧觉得自己没错？”
桑天明：“我——”
桑达胜被气的不行，朝桑烁挥了挥手：“来。”
桑烁快步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桑达胜压着怒意，给桑烁大致说了一下眼前的情况。
一般，进行海外投资，是需要经过信托公司平台的。桑天明一开始投资的几笔，确实是经过合法手续的，桑达胜监督了几次，觉得没问题了，后面就放手让桑天明自己去做了。
却不料，他因为急于求成，后续没有经过任何机构直接进行了私人投资。
就在上个月，对面突然失去了联系。派人去查之后，才发现其中好几笔都是非法集资。随后，非法集资的几家公司很快宣告破产，可投进去的钱却如砂砾进海般，再也拿不回来了。
因为大量资金外流，眼下，公司就像一个空壳一样，勉强运营着，根本经不起任何风波。
桑烁暗暗心惊。
他虽一直盯着桑天明，但黄大仙到底不是专攻经济的，也没有真的接触过当事人，并不知道事态已经变得如此严重了。
桑烁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他蹙起眉头：“爸，那上个月签的那个歌剧院的合同怎么办？咱们还能造么？”
上次决定开店，回家时候桑达胜给他看的，便是那份合同。
市政工程的钱，一般都是以3-3-4这样的配比给建筑商。动工后，给百分之三十的款项，等建筑彻底完成，通过检测后，再给百分之三十。最后的百分之四十，一般都是在完工的第二年年底，才能彻底转给建筑商。
这样还是依托在市政府比较有钱的基础上。
要是财政困难，剩下的百分之七十的钱，会被无限制的拖延下去。
合同上，歌剧院的预算是三亿，工期约莫在两到三年的时间。
如果政府一开始只能给百分之三十的话，后续两三年里，他们需要自己填补两亿多的资金。
桑家根基稳健，家庭关系也不复杂，若是以前，哪怕前期一毛钱都不给，建造完这整个工程都没有问题。
但现在——
桑天明竟连桑莹的钱都想要了，那也就代表着，公司是真的没钱了。合同已经签下去了，若是此时放弃，违约金更是眼下他们赔不起的。
客厅里门窗紧闭，也没有开空调。
有刺骨凉意从脚底上下，钻至五脏六腑，所有血脉之中。
上一世应该也是这样的。
桑天明的胡乱投资，引发了后续一系列海啸效应。然后，在有心人的挑拨下，桑家彻底破产。
桑达胜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歌剧院必须得造。天明，你也坐下，好好跟爸爸说说，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从大学开始进入公司工作到现在，一直都是那种稳扎稳打的那种类型，极少冒进。这也是为什么，你从去年底开始频繁投资，我一直支持的原因。我觉得你是一个有分寸的好孩子，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让人很放心。可这样的你，为什么会突然如此盲目？”
“你问我为什么？”桑天明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
桑烁这才发现，他脸颊两侧都是巴掌印。
一大一小两个。
崔敏君竟也打了他。
他一开口，崔敏君立刻挨过去：“天明，你好好跟爸爸道歉，别一时用气，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要吵架。”
桑天明甩开崔敏君抓着自己的手：“一家人？”
他突然笑了起来，“你们何时将我当成了一家人？尤其是你——”
桑天明看向桑达胜：“我这里叫你一声爸爸，但其实，你根本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儿子吧？”
桑达胜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声音冷肃：“你什么意思？”
“还有你——”桑天明没有回答，而是转向崔敏君，“懦弱无能，丝毫不敢为自己的孩子争取该有的权益！”
话音落，崔敏君本就憔悴的脸瞬间变得死白。
“最后是你——”桑天明转身过来，伸手指着桑烁，“别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你才是罪魁祸首！”
他突然给屋子里其余三人定罪，形容癫狂。
桑达胜被气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扬起手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在对谁说话？”
崔敏君立刻挡在桑天明面前：“求求你，别再打孩子了，孩子这么大了，打也不是什么好的办法。”
桑天明推开她：“让他打，反正在他心里，我从来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桑达胜身形猛地顿住，震惊地看着他：“你已经知道你是我和敏君的孩子了？”
桑天明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方泽原整理过去的档案时候无意间发现，并且告诉我的。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了，你是准备就这么一直瞒下去了？”
桑达胜双唇颤-抖着：“我……”
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想过要将这件事告知桑天明，可又害怕长子质问他，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有的事情，一步错，后面再怎么样，都很难去解释。
犹豫着，时间就过去了。
桑天明走到他面前，垂眼看着他。
“你不用解释，我很清楚你的想法。这几年里，你让我在公司里为你做牛做马，然后等桑烁大学毕业回到公司之后，将所有一切都他？毕竟，我妈不过是一个填房的，只有你那个正房老婆生的孩子，才可以继承公司，对吧？”
“正如你说的，我行事向来稳妥，自然在投资之前，已经将那些公司彻底调查清楚了。我知道那些钱会有去无回，但是我不在乎。因为我得不到的东西，桑烁也别想得到！”
他身量和单凌风差不多高，往下看的时候，气势十足，配上残酷的话，震得桑达胜连着退了好几部。
中年男人脸上血色褪尽，双唇剧烈颤-抖，却除了死死盯着桑天明，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爸爸从没这么想过！”
桑烁终于听不下去了，他直视着桑天明，回以凌厉的目光，“你与我是血缘上的亲兄弟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知道的。”
桑天明的眼瞳剧烈收缩了一下：“你都知道？”
桑烁点头：“我知道你是我血脉上的亲哥哥，也知道当初母亲过世的原因。你现在知道的这些，我很早就全都知道了。”
“不光如此，我还知道，父亲让你早早进公司，是因为他很清楚，我根本没有掌管公司的能力，也没有兴趣。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没想过要继承公司。所以，他一直都是将你视为公司继承人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学经济？你学你的艺术不挺好么？”
桑天明转向他，一步步走过来，“你知道么，我一开始知道真相的时候，其实是很犹豫的。毕竟这些年来，你一直像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一样，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副没用的样子。直到你突然说要转系，要学经济，身边还多了一个单凌风帮你。”
“是你帮我下定了决心，所以我才会说”他走到桑烁面前，盯着他，话如利刃，“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桑烁看着面前的人，突然觉得很累。
那不是一种身体上的疲惫，而是一种从心脏里面产生的，席卷全身所有情绪细胞的疲惫。
他废了那么多劲，想要来弥补，却从未想过，原来所有悲剧的开端，是系在自己身上的。
就像桑天明说的，他是——
罪魁祸首。
这种被否定的感觉，像一把沉沉的锤子，重重砸在他的胸口。
胸口好疼，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崔敏君又冲了过来，似乎想要拉走咄咄逼人的桑天明。
桑天明不肯，母子两人小声争执了起来。
桑烁却听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了。
他垂下头。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绝望，无助，永远不得挣脱。
桑烁闭起眼睛，如当初那样，在无尽恐惧中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宿命。
突然，一张熟悉英俊的脸庞在一片漆黑中出现了。
他伸手过来，揉了一把桑烁的他头发。
然后开口，声音无比温柔好听。
“你这么好，想做什么就去做。”
“不管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桑烁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怕现在再失败，依旧没有能够救到桑家，他回来起码也是有意义的。
起码，他彻底拥有了单凌风。
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最在乎他的男人。
桑烁突然又拥有了勇气。
“不，我不是罪魁祸首。”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桑天明，“罪魁祸首是你。你以小人之心质疑我和爸两个人，爸爸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只想着要把公司给你。他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原因，没有将真相告诉你，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想着要弥补你。至于我——”
桑烁深吸了一口气：“我学什么都是我的自由，你自己做的错事，不要推到别人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投资部分和市政工程部分是剧情需要，经不起专业推敲，不用纠结bug哈~
下章大概率可以解决这个危机的
然后意意就要开始收尾啦~
感谢在2021-10-26 02:00:57~2021-10-26 22:1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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