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二月的春天，万物还来不及复苏，但季沐的暗恋却未曾冬眠，因此一直生机勃勃、不分四季轮回的拼命长大。
早晨6:30，南舟市还被笼罩在一片似明非暗的天空下，景明小区里的路灯似乎感应到了天亮，全部散发着微弱的光。
冷冽的寒风迎面吹来，让走在路上的季沐狠狠打了个冷禅，将穿在校服外面的白色大衣又裹紧了一些。
放眼望去，小区里除了和季沐一样赶着去上学的学生，再也瞧不见其他人。
季沐一个人默默跟在两个同校学生后面，慢慢走着。
听着他们不怕被人听到的、大声的抱怨，心里也暗暗支持他们的说法。
只听其中一个女孩无不遗憾地说：“元宵节还没过完，就开学。痛苦啊。”
走在旁边的伙伴紧接着回应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这还算好的，我听说附中前天就开学了。而且我们学校高三的都已经上一星期课了。对了，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还没有，反正开学一个星期以后才收，……”
后面的话，季沐没有听清，因为她要去的地方到了。
看着两个女孩走远，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季沐才抬起头，望着六楼那扇透着橘黄色光晕的窗户。
清晨，整个5a栋的单元楼都隐匿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笔直地矗立在季沐的面前，零零散散的灯光透过窗户，宣告着它们强烈的存在感。
但这完全不会干扰或影响到季沐，她已经靠着熟练的肌肉记忆和反复的练习。每次抬眸都会直接定位到那扇熟悉的窗户。
想象着……
窗户里的那个人现在在干吗？
有没有吃早饭？
会不会来给自己开门？
……
然后怀着雀跃的心情，迈着轻松的步伐，走进单元楼，等待着打开今日份的好心情礼包。
没错，对季沐来说，每天元气满满的生活就是从遇见许知行开始。
可……
今天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熟悉的光晕，季沐却没法像往日一样开心。相反的，整个人的气压有点低，像是泄了气的气球。
丧气满满地走进电梯间，因为是时间太早，电梯间里没有人。季沐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移了视线，又开始盯着眼前的楼层按钮发呆，呆了几分钟，才察觉到自己忘了按楼层数。
懒懒地伸出右手按了六楼，抬手的同时，胳膊带起了蓝色书包带，在眼前一晃，季沐伸手拽了拽。
回了神的季沐，像是回应又像是自言自语，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可是有人被保送了啊，都不用去学校上课。”
语气里裹挟着委屈，口罩也掩不住眼神流露出的情绪、像一只被偷了猫罐头的小猫咪，心酸极了。
可想而知，口罩下的那张脸此刻是有多么纠结。
“叮咚，叮咚，叮咚”
三声门铃后，季沐将口罩摘下，露出一张清秀可爱的脸蛋，除了那双格格不入黑珍珠似的大眼睛，五官剩余的部分都是小巧精致的，像极了摆在橱窗里的会眨眼睛的洋娃娃，甚至比那些洋娃娃更生动漂亮。
在等待开门的间隙里，季沐伸手开始凭感觉整理自己的头发，其实刚才在电梯上就已经对着反光的电梯壁整理过了，但俗话说……
“咔”
行吧，俗话还来不及说，眼前的门就被雷厉风行地打开了。
季沐通过观察防盗门被推开的速度，就知道今天开门的绝对不是，让自己整理了三遍头发的人。
门被打开，一个身上穿着白毛衣、嘴里还叼着一片吐司的少年探出头来，紧接着整个人都从门里挤出来，出现在季沐面前。
还没待季沐反应，少年就将咬着的面包拿下来，左手比出□□的姿势，直对着季沐。
待季沐将眼神定格在那只手上。
少年就摆出一副地痞流氓像，吊儿郎当地说道：“缴枪不杀，双手抱头。”
季沐无语地连白眼都懒得翻，谁能想到这家伙大早上就犯中二病，不过经这么一提醒，季沐收回了停留在脑袋上的双手。
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语气颇严肃地说道：“顾合一，新年刚过，你病情又加重了，记得吃药。”
少年也收回手，顺势咬了一口面包。混不吝地说道：“谁让你大早上，就来个双手抱头的戏码。我以为你想通了，打算加入我们美妙的二次元世界，开启角色扮演的日常，it`ssointeresting”
说完，还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季沐的肩膀，接着又凑到季沐身边，挤眉弄眼地说了一句“加入吗？”
那姿势、那语气像极了演唱会门口，黄牛卖票的样子。还有更多年前，售卖小黄片的商贩子，悄悄摸摸展开军大衣，问一句过路人，“要吗？”
“沐沐来啦，快点进来。”
听见顾姨的声音，季沐嫌弃地用食指推开挡在门口的票贩子，径直走进了房间。
被嫌弃的顾合一，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将剩余的面包都塞进嘴里，跟着进了房间。
季沐一进门就以最快的速度，将房间里能看到的角落都扫视了一遍，然而并没有发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或许还没起吧。毕竟都被保送了，也不用去学校了。想到这里，季沐低落的心情更下一层楼了。
原本想着，在学校里肯定是见不到了，只能借着叫顾合一去学校的机会，在早上悄悄看一眼，补充今日元气值。
可现在这个愿望也八成落空了。失望和伤心像一张大网越收越紧，将季沐控在里面，无法自拨。
“沐沐，早饭吃过了吗？要和我们一起吃吗？”顾妈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碟小笼包放在桌上。
季沐强打起精神，微笑又礼貌地着说道：“阿姨，我吃过了。你们吃。”
“你……”女人话还没说全，就被打断了。
“妈，我也不吃了，时间有点来不及。”
顺着说话的声音，季沐和顾妈妈同时转向声音的源头，不知什么时候，顾合一已经将校服外套，书包穿戴完毕。
顾妈妈看了眼桌上的时钟，说道：“那你带几个包子，路上吃。”
顾合一走路带风似地从餐桌上拿了几个包子，对着季沐微微一招手，就朝门外走去。
补充元气值的愿望彻底破灭。顾合一已经出去了，季沐也只好仓促地和顾妈妈说了声再见，磨磨蹭蹭地也跟着出门了。
临到门口时，又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的卧室门。
连个缝隙都没有，更别说人影。
顾妈妈走到门口，挡住了季沐的视线。
“沐沐，合一，路上小心。”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顾合一留下一句“妈，我走了啊。”
季沐踏进电梯，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眼睛却不死心地、绕过顾姨的身体，从缝隙中观察着那扇卧室门，期待着奇迹的发生或者是心灵感应。
恰如其分的，一个扎心的想法突如而至：心灵感应只会发生在互相喜欢的情侣之间，单恋的人不配。
季沐灵魂的主宰者，季灵魂义正言辞地回道：“我相信奇迹行了吧。”说完不解气似的，又补了一句，“有病。”
黑色小恶魔被骂了之后，讪讪退场了。然而残酷的事实就是，直到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季沐也没等到，奇迹降临。
“哎，兄弟，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顾合一在短短的10分钟之内第三次被无视。
他也发现了，自打出了自家门，季沐就跟老神入定一样，只知道面无表情，一脸颓然地往前走。
不对，偶尔还会四十五度抬头，仰望天空，思考人生。
此刻，实在忍不住出手在季沐面前晃了晃。
季沐没有理顾合一，拍开顾合一挡在面前的手，继续往前走着。
浑身的气场散发着八个大字，‘我不高兴，别来惹我。’
顾合一见惯了季沐活蹦乱跳、张牙舞爪的样子，受不了现在季沐一脸颓靡相，为了调动起季沐的情绪，他胆大妄为地伸手在季沐头上胡乱揉了一通。
一边揉一边欠揍的说道：“季爱阳，你不要以为你剪个非主流的头发，我就怕你。”为了达到效果，加了一句近期最找揍的网络用语，“有本事你打我啊。”
这一作死成功激怒了季沐。
初中的时候，季沐身高很矮，班里有同学叫她小矮子。季沐很生气，为了长高，让父母买了好多钙片，但不管用。
有一次听奶奶家的长辈说，摸头会长不高。季沐从小就发质软顺，谁见了都喜欢摸一摸。从听见这句话的那刻起，季沐就再也不让别人摸她的头，连父母摸一下，季沐都要躲开。
摸头的人少了，季沐在初三的时候，竟然奇迹般地长高了5厘米。季沐从此对摸头会长不高这一经验总结深信不疑。
因此，季沐一向最讨厌别人碰自己的头。上次这么欠揍的人也是顾合一，不过那已经是高一军训时候的事，当时和顾合一认识，就是因为摸头，不打不相识，不过说起来应该算是单方面的殴打输出。
自打那以后，顾合一不敢在随便摸她的头，全班同学见证了那场暴行，也不敢在老虎脑袋上顺毛。
冷冷的声音夹杂着明显的怒气传到顾合一耳朵里。“顾合一，你想死吧。”
听见这一句，顾合一知道，这是季爱阳被激怒的表现。按以前的经验，此时此刻就要赶紧逃跑，不然被季沐抓着，肯定免不了一顿好揍。一年半前被揍的感觉，顾合一永久难忘。
但今天……
顾合一跑了几步，没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过头，就发现季沐已经将头发整理好，依然低着头、慢悠悠地走着，完全没有兴趣来抓自己。
‘天哪，这是遭受了什么？连原则底线都不要了。’
顾合一一阵心惊，看着死气沉沉的好友，察觉到今天的季爱阳格外不对劲，在原地等着。
季沐终于龟速地移动到顾合一身边，试图绕开挡在路中间的拦路虎。
顾合一一个大步跨到季沐身边，挡在季沐面前，长腿半弯曲下来，双手压着季沐的肩膀，平视季沐的双眼。“你今天怎么了？一脸我很丧的表情，谁偷你压岁钱了？说，哥帮你偷回来。”
季沐看着眼前这张脸，虽说是双胞胎，可这两人长得完全不一样，不仅外貌不一样，连性格也相差十万八千里。
睹人思人是不可能了，或许可以曲线救国，聊一聊和那人有关的事。
季沐艰难地开口问出了一个既定事实的问题，“知行哥已经被保送了，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来学校了。”
顾合一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许知行身上，只是实话实说道：“他已经去学校了啊，高三比我们早半个小时到校，你不知道？”
这句话里的惊讶完全大过疑问，毕竟放在平常，季沐对许知行那一级的学科活动、文艺活动、趣味竞赛等等举办的时间、地点、参赛人员、评委老师都尽数了如指掌。
甚至更夸张的是，连许知行他们班举行小型考试的时间、班级排名等都可以倒背如流。
顾合一狐疑地窥察着眼前人，心里疑云窦生，这今天是怎么回事？开学第一天，消息闭塞了。
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还能听到意外之喜，季沐黯淡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急切地继续问道：“为什么？他不是已经被保送了吗？”
顾合一微抬头，眉头微蹙，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哥的话，讲道：“他说他喜欢在学校做奥数题的感觉，然后想体验一把高考的氛围。还有……”
“还有什么？”季沐一副迫切想知道的样子，连忙追问道。
“还有当然是他舍不得我，他的亲弟弟。不忍心留他弟弟一个人在学校受苦受难，早起晚睡。哎，这就是是亲情的羁绊啊。”
季沐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人，直白地揭穿道：“这一句，你瞎编的吧。”
顾合一摊开双手，声情并茂地抒情道：“谎言就是容易被拆穿！”
其实许知行只是想走完正常的高中生活，什么年龄做什么事，一直是他哥的人生信条。
季沐没有理顾合一，自顾自拆解着顾合一的话。
‘待到高考，就是以后也可以在学校见到他，就是以后也可以见到许知行。’
得到这个结论，季沐一扫先前的坏心情，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像换了个人似的，步履轻松又迅速，往学校赶，嘴里还哼着歌。
另一边，顾合一像是现场看了一场川剧变脸，尤其是季爱阳站在原地傻笑的样子太诡异了。
还有为什么要在开学的时候哼‘今天是个好日子’。
不理解，不明白。
顾合一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仔细想想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从自己说‘许知行去学校了’开始发生变化的，所以和许知行有什么关系？
单细胞的直男还没有理清头绪，好不容易揪到个接近真相的线头，季沐远远地叫了一声，顾合一就断了思路，跑了几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