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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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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南星醉了,也没完全醉。

    她知道沈沂来了酒吧,也知道沈沂把她带回家,听见了沈沂对商未晚的解释,也在他为自己脱鞋的时候心软得像一团棉花。

    于是刻意的、又欲盖弥彰地等待着什么。

    然后借由这一场情爱发泄掉这一夜的惴惴不安和难过。

    难过什么呢?

    她想不通。

    只是在沈沂喊她的时候,她忽然很想哭。

    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只会让人看笑话,所以她把眼泪悉数憋回去。

    迷蒙之间,她感觉自己如浮云端。

    温水在她身上掠过,她整个人浮浮沉沉,尔后再无意识。

    —

    再次醒来时,卧室里有光。

    昏黄的床头灯映在墙壁上,平添几分安全感。

    她睡觉是一定要开灯的,就像小时候,打雷时是一定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的。

    现在没那么害怕打雷,却保留了开灯的习惯。

    但她自己偶尔会忘掉。

    平日里从医院回来,因为太熟悉这个家,直接从客厅去盥洗间洗漱,结束之后就摸黑回房间,没多久就会睡得昏沉,但总会在睡醒来以后看到一室漆黑,莫名把自己吓一跳。

    这灯应当是沈沂留着的。

    赵南星掀开被子看了眼,腰上有几处淤青。

    她皮肤白,还嫩,之前当规培生的时候还被大家开玩笑说是医生最喜欢扎针的那类,因为血管明显。

    后来大家还研究了一下,发现其实不然,因为她的血管细。

    而她又是极易受伤的体质,平日里有个磕磕碰碰,好几天都消散不了。

    昨晚也不知做了多少次,总归她后来没什么意识。

    就像是在森林深处起了大雾,而她走失在迷雾之中。

    赵南星低敛着眉眼发了会儿呆,醉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酒意上头之后做过的所有事情都记得。

    便会在酒醒之后,不停思考:昨晚的我是个傻逼吗?

    赵南星有些懊恼。

    就像几年前跟沈沂醉酒后发生关系的那次。

    不过那次她并没有现在这般轻松,她那次第二天没逃跑是因为太累了。

    浑身上下像是被碾碎了似的,翌日早上先沈沂一步醒来,却在刚下床打算逃跑时,狠狠摔倒在地,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大抵也是个人特质。

    反正她从未听过有人和她有一样的经历。

    等到发完呆,赵南星思绪逐渐回拢,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过床的另一侧已经没了人,房间里空荡荡的,恍若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床的一侧分明皱得发乱,甚至一旁的枕头上有一根黑色的短发。

    发丝很硬,亦如他那个人。

    赵南星伸手将那根头发捻起来扔进垃圾桶,这才慢吞吞地穿衣服。

    孰料她刚拿了件小背心从头上往进套,门吱呀一声打开。

    她发怔,沈沂亦发怔。

    于是两秒后,她转过身,沈沂亦转过身,甚至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

    略显尴尬。

    但赵南星终于清醒。

    她动作飞快地换了衣服,又拿了根皮筋随意把头发扎起来,拉开窗帘关上灯,让这个房间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这样仿佛就能遮掩掉昨晚的痕迹。

    然而两分钟后,沈沂推开门进来。

    白衬衫穿在他身上格外挺拔,袖扣没扣,随意地卷了一圈,最上边的扣子却扣得严丝合缝,差一条领带。

    他的身高站在门口,让门也显得矮了许多。

    赵南星正在将乱糟糟的被子摊平。

    居家服袖子挽上去一半,一张脸素淡白净,看见沈沂后愣怔两秒,随后立刻低下头,佯装无谓地继续做手头的事,但手上动作明显慢了许多。

    沈沂却问:“我领带放在哪里?”

    赵南星恍惚片刻,好似他们回到了刚结婚没多久的生活。

    她是个收纳狂,也可能是所有洁癖的通病,所以常常会把沈沂的东西好好收纳,但沈沂会找不到他的东西,便来问她,她会拉开房间的某一个抽屉,那里会整整齐齐地出现沈沂的物品。

    或是手表,或是领带,也可能是他的皮带。

    听他这么问,赵南星愣怔,随后才道:“你不是都拿走了么?”

    “没有。”沈沂说:“我只带了几根走。”

    好多都是他到宜海之后新买的。

    赵南星听他一说,回忆才慢慢涌回来。

    当初他离开云京时,她正在医院值班,回家以后发现家里空空荡荡,连他行李箱都不见。

    而她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

    于是当时越想越生气,把他的所有东西都打包起来扔到了杂物间。

    ……

    赵南星打开杂物间的门,许久没进来过,这里的尘埃比书房更甚,一进门就呛得赵南星打了个喷嚏,腰往后躬,却不小心撞到了一块硬东西。

    她一回头,沈沂就站在她身后。

    赵南星:“……?”

    “那三个。”赵南星指着三个大纸箱说:“你的东西都在那儿。”

    没有带走的衣服,还未拆封的内裤,收藏的名表以及领带、袖扣。

    统统都在。

    沈沂盯着那个沉默几秒,又转过头无言地看了眼赵南星。

    赵南星靠着门,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隔了会儿又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沈沂却没看到,他已经走进去搬自己的东西。

    但他的手受了伤,纱布是新换的,因为那个结打得很潦草,并不是赵南星常用的打结手法。

    他尝试单手去抱,没抱动,便将那只受伤的手也伸出去。

    赵南星立刻道:“停。”

    沈沂半蹲着,一条腿快要挨到地,胳膊随意搭在腿上,微仰起头看向赵南星,“嗯?”

    只一个单音节,却发出了他所有的疑问,似是认定赵南星会懂。

    赵南星无语,但她确实懂了,是在问怎么了。

    她走过去把他拨到一边:“我搬吧。”

    沈沂瞟了眼那庞大的箱子,好意提醒:“有点重。”

    赵南星没放在心上:“我搬进来的,我不知道?”

    沈沂:“……”

    然而赵南星并没抱动。

    那箱子就像是在跟她故意作对似的,分毫不动。

    “你搬的?”沈沂挑了下眉。

    赵南星:“……”

    “家政搬到客厅,我推进来的。”赵南星说。

    沈沂低笑了声,却又很快收敛。

    赵南星不服气:“你笑什么?”

    沈沂已经恢复正常,“没有啊。”

    “分明就有。”赵南星看向他:“不就是笑我劲儿小么?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赵南星不服气的时候,话贼多。

    她可以为了证明自己写八百字小作文,也能在感冒到嗓子干哑时跟沈沂打一场辩论赛。

    没别的,就是为了赢。

    这个东西仿佛就刻在了她的dna里。

    包括在吵架的时候也是。

    赵南星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问题的呢?

    结婚以后。

    她和沈沂吵架时,几乎是她单方面输出。

    她赢得彻彻底底,输得也彻彻底底。

    因为无论她怎样,沈沂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很冷静、很冷淡地看着她,等她一个人结束这场独角戏。

    而赵南星会越来越生气,气到七窍生烟的地步。

    好似也只有在沈沂面前,她才生过这么大的气。

    赵南星只是单纯地辩驳,却不自觉带上了亲昵,似是撒娇。

    她甩了甩胳膊,再次尝试,结果胳膊刚伸过去就被沈沂拉住。

    “干嘛?”赵南星问。

    沈沂瞟了眼她的腰,“药在茶几上,擦一下。”

    赵南星一怔:“什么药?”

    沈沂抿唇,转身一把抱起了箱子,怕浮尘飞到赵南星身上,刻意转了个方向。

    他声音清清冷冷地,“消肿化瘀的。”

    赵南星:“……”

    原来他还知道自己干的好事啊。

    —

    一早起来确实尴尬,但沈沂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之后,刚打算收拾就接到了电话,似是有什么紧急情况。

    他翻开箱子看了眼,都是他的领带。

    赵南星站在那儿没说话。

    这些领带放了这么久,已然不能穿,但还是要清洗出来。

    沈沂买领带和西装的样式都很相似,所以无论放了多久都不过时。

    况且沈沂时尚的完成度一向靠脸。

    他也不至于奢靡到一回来就换掉所有衣服,但他此刻又没时间,只能寄希望于赵南星。

    “你把这些送到干洗店吧。”沈沂顿了下:“费用我转给你。”

    赵南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行。”

    本身就是她做的,她自然可以负责。

    况且她今天不用值班,待在家本来也打算大扫除。

    赵南星痛快应下,结果沈沂在出门前被她又喊住。

    “你等等。”赵南星让他停下,匆忙跑回书房里拿了医药箱,朝他招招手:“过来。”

    沈沂:“……”

    恍惚间他看到了幼时的赵南星,像是在招跳跳过来。

    沈沂犹豫几秒,这才不太情愿地走过去,低声说:“时间很紧。”

    赵南星把他手拿过来,语气认真:“我很快。”

    沉浸在工作当中的赵南星一言不发,冷静而自持。

    她飞快地把沈沂的伤口处理,但在给他重新包纱布的时候冷声道:“伤口沾水次数太多,有化脓趋向,明天去趟医院吧,我值班。”

    医院的药比较全。

    沈沂在她的专业上没反驳她,应了声好。

    赵南星干脆利落地给他伤口打了结,低头去收拾药箱。

    沈沂看了眼伤口,呷着笑道:“赵医生手法不错。”

    赵南星将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手指一顿,随后话锋一转:“你要离婚吗?”

    僵硬而直白。

    沈沂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赵南星的语气很轻,头也垂得很低,声音闷闷地:“沈沂。”

    她认真喊他的名字。

    沈沂应答:“嗯?”

    “如果你要出轨,那先离婚。”赵南星说:“你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

    沈沂:“……”

    沈沂正想说什么,电话又一次响起。

    那边儿催得急,说是当事人已经情绪不稳定快进急诊科了。

    沈沂直接挂了电话。

    赵南星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沈沂也随之起身。

    他盯着赵南星看了会儿,不知该从哪里开这个话题,好似不管从哪里开,都在揭赵南星的伤口。

    电话铃催命似地响起。

    沈沂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在看到赵南星往书房走的时候,他忽地喊了声:“赵南星。”

    赵南星侧目,一缕头发垂到脸侧,她伸手撩到耳后,“嗯?”

    沈沂微顿,语气沉重:“我没喜欢别人。”

    —

    六个字就是沈沂能给出的最大解释。

    但也足够。

    可等他出门以后,赵南星才后知后觉地想:他昨天对商未晚解释得也比今天多。

    怎么到她面前总是没话呢?

    跟她没有共同语言?

    也倒是有可能。

    她俩喜欢的东西向来是背道而驰的。

    她是医生,但沈少爷最不喜欢闻的就是消毒水味。

    她喜欢白色,沈少爷柜子里一水的黑灰色,除了一些白衬衫。

    她喜欢开着灯睡觉,沈少爷是有光就睡不着的人。

    不过后来沈沂拗不过她。

    因为她要抱着被子去客房睡,起初那段时间沈少爷便将脑袋埋在她发梢间。

    赵南星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随后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意沈沂的想法。

    他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自己对他也没要求。

    家里太大,赵南星一个人打扫不过来,便从网上找了两个家政阿姨,她和沈沂的衣服都由她来清扫。

    而在她把领带都整整齐齐拿出来的时候,手机微震。

    沈沂给她转了十万块钱。

    赵南星没数错,就是五个零。

    赵南星:【?】

    沈沂:【请个保姆吧。】

    赵南星:【……?】

    沈沂没再回复。

    赵南星觉得他离谱,果然是沈少爷,有钱人家的做派。

    她最多只找个家政。

    沈沂的衣柜已经被她的衣服占了,所以她现在需要把自己的东西重新规整一下。

    但是当她打开衣柜的时候,发现了昨天周悦齐带她去的那家内衣店的logo衣服袋。

    打开以后是昨天周悦齐说要送她的那两套内衣。

    ……

    赵南星站在那儿反应了许久,然后把衣服袋拍照发给沈沂:【做什么?】

    沈沂:【送你。】

    赵南星:【我的意思就是送我做什么?】

    沈沂那端发了一串省略号,但又很快撤回。

    几分钟后,沈沂说:【赔罪。】

    赵南星:【你做错了什么?】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很久,而赵南星后知后觉——

    【你什么时候从我黑名单里跑出来的?】

    沈沂:【昨晚。】

    赵南星:【……你动我手机?】

    沈沂:【没。】

    赵南星:【那是为什么?】

    片刻,沈沂发来一张图片,是他掀起了衬衫下摆,稍稍将衣服撩起来拍的照片。

    块状的肌肉上是一排牙印,似是有强迫症一样,每个都相同大小。

    赵南星:“……”

    赵南星站在衣柜前,恨不得把自己塞进衣柜里。

    看来以前还是喝得不够多,昨晚喝得太多,确实断了片儿。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做过这么无!耻!的事!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偏沈沂火上浇油。

    【让你咬够了,就放出来了。】

    赵南星:“……”

    盯着屏幕,没忍住反驳:【说得好像我跟只狗一样。】

    沈沂:【我不会让狗这么咬。】

    赵南星抿唇,靠在衣柜门上,将这句话读了一次又一次。

    总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却又不确定。

    只是这一丝不确定也让她心情好了许多。

    赵南星:【狗也不会咬那里。】

    沈沂:【嗯,是。】

    赵南星:【……】

    沈沂没再回复。

    赵南星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总算破冰了。

    她对沈沂回来打乱她原有生活节奏这件事没再感到害怕,逐渐适应,也在探索和沈沂的新相处模式。

    毕竟于她而言,在他离开云京前吵得那一架还没完全忘却。

    可能已经忘了当时因为什么而吵,却记得吵得多激烈。

    她相信沈沂也没忘,毕竟那人向来睚眦必报。

    只是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方式“报”回来。

    赵南星一边乱想着,一边翻腾纸箱,把所有领带拿出来以后,在纸箱最下边看到了一个蓝色信封。

    看上去有些念头,但是上边的字很好看。

    ——致顾朝夕

    是沈沂的字,字体很漂亮。

    他写得一手漂亮行楷。

    赵南星翻了翻信封,一张纸就那么轻飘飘地掉出来,落在地上。

    陈年纸张已经泛了黄,赵南星弯腰捡起来,顺手打开,只见上边写得是——

    [顾朝夕,做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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