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于成的故乡

    于成的故乡曾经以它的面包，姜饼与曲奇在临近的几个小镇里富有盛名。

    每在其他小镇的居民前来拜访于成的时候，总是会赞不绝口的称赞这里的谷物制品。

    于成曾经为此感到骄傲。尽管他只是一个教师，好吧，那时他还得自称是一位在等待给自己素未谋面的学生上课的教师。

    事实上，于成甚至不晓得如何做饭，也从未做过饭。他对那些制作面包，姜饼和曲奇的工序一窍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听别人称赞自己的故乡。

    其实还可以再夸的更多一些，比如这里的气候，很适合小麦生长的缓和气候，比如故乡的花，而这里的空气好像也比其他地方要清新一点。

    总之于成太喜爱自己的故乡了。他爱自己的职业，爱自己的故乡。

    也爱他的国。

    而在以后的生命中，他同时失去了这些自己曾引以为傲的东西。

    这怎么会是好事呢，于成有点讽刺的在心里想。因为谷物，小麦还有那些面包，姜饼以及曲奇而被大家称赞的这件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他的故乡正是因此而被远征军给惦记上的。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于成一直讨厌面包。

    在很久以前，他的故乡被反抗军的贪婪一步一步摧毁的时候，于成只是一个出生于普通小资家庭的独生子。

    他父亲是个木匠，母亲有时候会给别人代写信并以此换取酬劳，而他自己，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师。

    不管于成愿不愿意，他就是这么无能为力的看着自己的故乡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

    在小镇死去以后，远征军纵火烧掉了它的尸体。

    于成在那时被一位隶属于反抗军的老人发现，在得到老人的救助以后，于成自愿加入了反抗军。

    不管后来发生过什么事，但对于成来说，故乡始终都是美好的。像一位始终仁慈的母亲。

    在很久以前，于成爱着这位母亲的作物，爱她的风，也爱着在此时已然遥远的故乡中一起生活的人。而在母亲受难以后，于成仍然怀念着她，眼神好像在看着一块已经遗失的宝物。

    于成在白玉眼里看见过同样的东西。

    眷恋，悔恨，怀念。

    甚至还有些别的什么情感连于成也看不分明。

    在于成曾问起白玉为何要参加反抗军的时候，白玉眼里的就是这些。

    他不说话，但于成那时也不是一定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个答案。何况，白玉那时不曾提起的事情，他的眼睛已经替他说了。

    于成几乎可以确定，面前那模样尚还稚嫩的孩子，也一定在其生命中曾失去过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人。

    于成又恍然想起，自己在白玉这个年纪的时候，好像还在念书。那时自己经历过最痛苦的事，也只不过自己家里养了七年的小狗死去。

    那条狗没有名字，死的没有痛苦，也算是寿终正寝。

    但那对于于成来说，终究是生离死别。

    生离死别。

    ——总是生离死别。

    事实上，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好像一直在经历着这些。关于生离死别这件事，于成经历过无数次，集训所内所有的幸存者至少也经历过一次，白玉曾经经历过一次，以后还要再经历无数次。

    于成不知道白玉曾经具体经历过什么，左右无非也是这种生离死别的事。

    白玉的眼睛里很少能看见什么东西，可能是因为他年纪还小的缘故，白玉不太理解情感，而他自己平时也很少表现出这些。

    他对于很多事情的态度都有些逆来顺受。不，比起逆来顺受来说，白玉更像是将理智游离在自己的躯体之外，高高的，漠然注视着自己的身体被命运推动。他不在乎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就好像自己的事情与他完全无关一样。

    但于成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劝不住他。

    因为在提起那些事时，白玉的眼神是执拗的。

    正如他先前所说，比起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白玉给他的感觉有时更像一个无感情的瓷偶。但每在白玉的眼里出现什么东西时，谁都阻止不了他。

    白玉不愿意吃除去甜品以外的其他食物，于是在集训所无法提供给他自己想要的东西时，他仗着伊甸之森内的独有法则，就真的整整一个月都不曾进食。

    于成一开始在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还以为知青在给自己开玩笑，但回忆起白玉之前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如果是白玉的话，或许真的能做出这种蠢事。

    实在是被白玉折腾的没了脾气，但于成教官又不可能真的放着白玉的身体状况不断恶化而不去管他。因此，他事后甚至还自费找外界接应的人给白玉买了罐糖回来。

    尽管这件事情对于他本就糟糕的财政情况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那罐糖最后也没有送到白玉手里。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那罐糖似乎是被十七医师给半路截胡的。

    在于成教官得知此事的时候几乎气的吹胡子瞪眼。

    于成教官一面回忆着这些事，一面缓慢翻阅着自己的备忘录。

    最新一页的备忘录上面提示他不要忘记在今日七点时，还需要赶去授课礼堂给学员们上课。

    于成教官看了一眼时间，得知现在距离正式开始上课还有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于是他将自己面前的文件一把推开，准备在今天的课程开始之前再复习一遍自己的教案。

    但明非导师那时的提议却并非毫无道理的，凭心而论，于成自己也不觉得放任白玉参加反抗军是一个好主意。

    或许在下课以后他需要再和白玉谈谈。

    当然，除此以外，使于成教官感到忧虑的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虽然不太清楚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隐秘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于成无论如何都不认为，让这些只进修过三个月神秘学知识的学生直面战场是一个好主意。

    而事到如今，在经历了那场可怕的袭击与一个月左右时间的学习，此时仍然给这些学员留下的，只剩下大概一个月半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