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枚吻
徐之洲说时脸上的认真不假,甚至姜漪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读出了一种迫切的求证。
她对视着,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心跳的频率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粉唇微张,却又迟迟无言。
好在车已经稳稳停下,抵达了目的地。
姜漪松开手,一下搭在自己腿上,手指微微蜷起的动作出卖了她方才的慌乱。
“你……你单身你自己知道就行。”姜漪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极其没道理又霸道的话,仿佛一开始造谣的不是她。实际上她已经不清楚自己到底回了徐之洲什么话,而后飞快地解开安全带下车,“砰”的关门声彻天响。
徐之洲感觉自己碰了一鼻子灰,无奈低笑,又瞥见仪表台上还放着那被一波三折“嫌弃”过的牛奶,揣过就下车,对着那背影喊:“姜水水,你的牛奶——”
姜漪这时候哪管牛奶不牛奶的,只当做没听见,直接把徐之洲甩在身后,火速上了电梯。
胆子大到直接把几步之外的老板关在电梯外。
上班的第二天,和老板一起迟到。
她到办公室坐下之后,在日历上的今天画了个哭哭脸,还有“钱钱飞飞”的表情包。
姜漪虽然不会画画,但画一些可爱的小人物或者是搞笑的表情包总是画得非常传神,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徐之洲跟在姜漪后面上来,多等了一趟电梯,大步流星地进了她的办公室。见人一上班抱着日历涂涂画画,便把牛奶压在文件上,用手指弹了下日历,提醒道:“记得喝。”
姜漪立马把日历往怀里抱遮住,讪讪地“哦”了一声,等他走后又拿过牛奶,咕哝了一句:“不喝我喝。”
这段时间公司上下的氛围肉眼可见地变得慢慢轻松了起来,而“随心随行”测试阶段正常,预备正式运行,这时候累到连轴转的倒变成了市场运营部了。
姜漪的业务也逐渐变得熟练,之前在段氏她只是做一名实习小职员,如今当徐之洲的助理当得愈发得心应手。就是天天安排和报告行程、打理琐事,总感觉自己已经成为了徐之洲的“老妈子”了,前半辈子都没和他唠过这么多话。
“这里有市场部两份文件需要您批阅,这是他们提供的推广方案,需要您过目。”姜漪把文件放在桌上,“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最近在办公室里穿高跟鞋穿得脚疼,实在不想久站。这层楼大家都是清一色的职业女强人画风,姜漪不想让自己的画风被排除在外,于是含泪买了一双细高跟,但是最多只买5cm,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等等。”
徐之洲从抽屉里拿出一板创可贴,朝她递去:“看你难受好几天了,明天上班换双鞋吧。”
姜漪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挪着小步过去拿走那创可贴,低声道:“……谢谢。”
“对了,我明晚上要去一场晚宴,你陪我吧。”徐之洲的手指在文件上圈着,显然心思不在其之上,同她说时目光如炬,甚至怕她不答应,又添一句,“算你加班费。”
“什么晚宴?”
姜漪打心底有些抗拒,不是想推拒,像应酬、酒局也不是没去过,只是晚宴人多规矩也多,一晚上都要被束缚着。
更何况自己从来没参加过,她和徐之洲尽管是青梅竹马,但家庭背景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是陆家的,老爷子命令要我回去,我也推不掉。”徐之洲神色郁结如临大敌,眼神往姜漪身后瞄去一眼,见人把办公室门带上了,便安心地朝姜漪进行“可怜”攻击,“帮帮我,实在找不到女伴。”
徐之洲耍起“娇”来很有一套……姜漪蓦地想起之前长湖市收留他的那一晚,她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即刻在她身上奏效。
“一定要?”她问。
只见面前的人连文件都不看了,用力地点点头。
“好吧,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是什么性质的晚宴?”姜漪清咳一声,随之正色,瞧起来就像是为了履行助理职业而答应的。
其实真正的答应原因,也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也没什么,我就是纯过去摸鱼的,你跟在我身边就好了,时间一到我们就走。”徐之洲见人答应了之后就立刻管理好表情,变脸速度令人为之咋舌,“主要就是我那小表哥从国外回来了,估计为他铺铺路。”
剩下的话徐之洲没有再说,姜漪也凭着从徐之洲之前偶尔说的陈年旧事中分析出来听懂了。
陆家的根基一直在宁河市,主脉到这一代子嗣单薄,陆家老爷子唯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幺女陆敏恩,她有一子便是徐之洲,另一个是长子陆邈恩,陆邈恩有一双儿女,女儿陆紫茗无心商场,倒和她姑姑有几分相似,早年在陆敏恩手下偷偷学画,之后去了加拿大留学。小儿子陆方藤与徐之洲同岁,是从英国留学回来,学的金融,这次回国之后基本是准备进入陆氏内部,着手学习接管的。
“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去的。”徐之洲淡淡道。
姜漪忽然觉得明明是天光大亮的宽敞空间,倏忽变得昏暗小隅。
她是有听过那些大院里的传闻,陆敏恩其实是下嫁给徐父的。徐父白手起家,与陆敏恩谈恋爱当年就是一穷小子,门不当户不对,但爱哪里讲究这些,更何况陆敏恩从小就颇有种叛逆的潜能在,从陆老爷子反对她学艺术开始,就埋下了倔强的种子。看起来温和恬静,但实则也是坚韧固执的人。
陆老爷子的妻子病逝得早,他也未曾再娶,一边经营着家族企业一边把孩子拉扯大,因为太过关爱孩子控制欲又极强,所以最终是陆敏恩出逃陆家,擅作主张和徐父结了婚,两败俱伤,多年不再往来。
在姜漪眼里,陆敏恩虽然是从大世家中出来的千金小姐,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她,姜漪更愿意以大胆的、极具浪漫情怀的艺术家来形容她,不仅对爱,也对生活。而徐之洲在她的教诲下一直都是自在如风的少年,或许血缘相亲的陆家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缠绕不断的负担。
“但我妈告诉我,她是她,我是我,不应该因为她的事让我对姥爷介怀。”
徐之洲当年在满是灰尘的角落里找到了陆敏恩的笔记本,里面记录了陆敏恩离开陆家之后的生活,尽管里面写满了很多陆敏恩和徐父那爱意不灭的生活记录,但其中也不乏一些糟心事——陆老爷子为了逼她回来用尽一切办法,甚至差点伤到了徐父。哪怕招数穷尽之后也没能想起,陆敏恩其实不是外人,而是她的女儿,他根本没必要这样步步紧逼她的女儿。
虽然陆敏恩面上不显,两人作对多年之后。在陆敏恩有了徐之洲,陆老爷子便再也不提起这件事,像是两人双双放弃了争斗和抵抗。关系缓和之后陆敏恩也不曾踏入陆家,只有徐父偶尔会顶着压力,带着徐之洲登门拜访,去看望他的外祖父。
“老爷子是对我挺好的,但我觉得他更应该把对我的好转移到我妈身上,我妈才是最难过的人。”
当年陆敏恩难产之后身体状况愈下,随后应该对母家郁结又深,得了轻度的产后抑郁,徐父几乎是推了一段时间工作专心在家调养她的身体、陪伴着她,还自作主张叫来了陆邈恩才让她逐渐好起来,但陆老爷子事已至此都没亲自来探望过一次自己的女儿。
“我本来想在把‘与水’扶起来之前,不想和陆家有任何联系的……”
他不想别人认为他的努力,是沾了陆家的光,但陆老爷子一直不这么认为。
他已经明确摆明了自己的立场,虽然能明白陆老爷子的心思,但他没理由接受也没办法坦然接受这种沾光的便宜事。
“没关系,我会陪你去的。”姜漪一字一句承诺,向他展颜,“笑一笑,没什么大不了,‘与水’是你自己一手带起的。”
“你很棒。”
姜漪双手撑在红木办公桌上,眸光亮盈盈的朝着他,都似春雪初融。
“所以,优秀的徐之洲小朋友,要喝咖啡加糖吗?你喝的美式怪苦的。”
姜漪一直品尝不来咖啡,这个东西在大学时于她而言不过是熬夜神器提神醒脑用的,但喝的也都是那种速溶甜咖啡。在自己当了一段时间的徐之洲助理后,发现他颇爱美式,有一天周末在家也作死地点了一杯,得出结论——喝不来。
徐之洲眉毛一挑:“喝过?我怎么记得你不爱喝这些。”
他一直都记得姜漪是个甜食主义者。
“是不喜欢,但也不能剥夺我品鉴的权力吧。”姜漪快站不住,手指点着桌面轻轻地扭了扭脚踝,直接用言语呛了回去,随后出了办公室报复性地给徐之洲迅速地冲了一杯甜咖啡。
她端进门的时候,徐之洲已经恢复常态,正在认真地看市场部提交的策划案。姜漪没吵他,悄悄把贴着便签纸的杯子那面摆正,放在桌上出去了。
等到徐之洲抬眼时,标签纸上超大又生动的大拇指明晃晃地闯入视线。
下面跟着圆圆的粗字体。
——你真的很不戳!
徐之洲低头轻笑,伸手把那张纸摘了下来,贴在了自己的电脑屏幕上,而后又拿着那杯已经温掉的咖啡抿了一口。
太甜了,不过像是姜漪会喜欢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