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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旧梦:雨神恰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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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是在下午来的。

    树林中先是传来她的笑声,在河岸的林荫下,她步伐轻快,披散的黑发带着绿叶湿润的香气,如此热切地叩响了石屋的门扉。

    “叶梓峰!”

    被她呼唤的男人打开门:“好久不见。”

    “是呀,祂们不让我来找你,一群堕落的恶神。伟大的胡纳伯·库看到了祂们的累累恶行也会出面阻止的,”女孩撅着嘴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仰头细细观察了一阵叶梓峰的模样,“不错嘛,你把那个ai献祭了?我早就说过它不值得你犯险,叶梓峰。”

    叶梓峰没有回答,他低垂着头,握成拳的手微微抖动,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女孩满不在乎地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眼神涣散的脸:“可惜,如果你要献祭自己的话,我就可以拿到一份属于你的鲜血。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眼睛,你的心脏也不错,你身体的每个部位我都好喜欢,我甚至去央求恰克在你祭祀之前下场雨,作为美好的赐福。但现在能看到你站在我面前,我也很开心。”

    她隐去了自己是怎么央求的过程,恰克总是很好说话,他是在十六世纪关于西班牙的那场信仰灾难中罕见幸存下来的仁慈之神,当泪水从他的眼睛流出,一场充沛的雨水就将降临,为人们带来丰饶。因此女孩很喜欢逗弄他。

    “走吧,”女孩微笑着抓住他的手臂,她微张的嘴唇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信徒们在庆祝丰收,我们去柯尔那悄悄旁观。”

    他们路过了庭院的墓碑,顺着河流走向田野,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领路,她长长的辫子一直拖到脚踝,眼下正随着她轻盈的步履左右晃动,

    “为什么要双眉紧锁?人类的烦恼和渴求真是永无止境,比‘淹没整个大地的洪水’还要难以揣测。你在为什么忧虑?人间吗?那个子嗣弑父而生,伴侣之间彼此猜忌,朋友背道而驰、拔剑相向,人们为邪恶哭泣的人间?要知道终有一天,第四个世界也将……”她回头瞥了叶梓峰一眼,吐出一个古怪的单词,“被水流浸没(hunyecil)。”

    “第四个世界?”

    “第三次洪水之后的世界,就是如今你存在的世界,”女孩耸耸肩,脸色闪过一丝疑虑,“我记得我和你解释过。”

    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猛地把视线射向叶梓峰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漆黑的巩膜映衬着那对深蓝色的虹膜,宛如幽幽的鬼火在黑洞深处燃烧:“我是谁?”她上前一步,凑到叶梓峰耳旁低语:“说出来——我的昵称。证明你的身份。”

    叶梓峰挣脱她的钳制,头扭向一边:“尼克特,别戏耍我了。”

    尼克特满意地眯起眼,脖子上系着的丝绸披巾在风中旋卷,透过一层轻薄的织料,上面斑斓鲜艳的图案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叶梓峰甚至看见一只红尾蜂鸟图案的翅膀轻微地扇动了一秒。

    “你瞧,我将我的可可卡巴告知于你,人类啊,你应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她狡黠地笑了起来,像是出于某种习惯癖好,她伸出食指,中节指骨暗示性地滑过唇缝,语调覆上了神祇的傲慢和威严,“拒绝神的荣光等于践踏自然。若你在你的心灵中竖起城墙,属于你生命途径的五月花必会纷纷凋谢。”

    叶梓峰没有被吓唬到,他冷淡地跨过脚下虬曲的树根,绕开她,无视了尼克特明晃晃的威慑。

    “无趣的人类,”尼克特恼怒地追上去,项圈上的鳄鱼牙齿碰撞出脆响,“你在ai的程序诞生之初就输入了服务你的准则,用虚假的情感蒙骗你自己,却对我真情实意赐予的礼物弃之敝履,难道一位神的青睐都满足不了你的虚荣心吗……”说到一半,她突然止住了话语,转了转眼珠,像准备实施什么好玩的恶作剧一般再度扬起嘴角:“等等,你的小宠物还不知道?”

    “它对你抱有好感,是提前设置好的程序。说什么不建立羁绊,还是忍受不了孤独一人,渴望着被人所珍重的你,连自己都骗。实在是太好笑了啊。”尼克特戳着叶梓峰的胸膛,笑嘻嘻地嘲讽道。

    “……我想他不会介意的,”出乎意料的,叶梓峰并没有恼羞成怒,他似乎从尼克特的字眼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者说,他就像认为自己可以代表答案似的,挺直脊背,用坚决的肯定打碎了尼克特想要的结果,“如果你拥有过像我和他彼此给予的温暖一样的真心,就不会这么急于出言讽刺了。设定好的又怎样,在他诞生后我们陪伴的时光才是真正的开始,他不是盲目的人,一件事只有是他自己想做他才会去做,就算是违背了程序。我们亲如兄弟,尼克特,这种感情无法作假。”

    仿佛是重新认识了他一样,尼克特收敛了笑容,做了个妥协的手势。她将一只胳膊搭向叶梓峰肩膀拍了拍,叶梓峰闻到她衣衫内飘来的一阵浓郁迷人的香气,红色油膏在她小麦色的皮肤上闪闪发亮,他猜测她往里面添加了黏性树脂来保持芳香。随着她的靠近,复杂精致的纹身一点点在她的肌肤下生长出来,从裸露的腰间蜿蜒延伸,自衣裙的领口钻出来,像寄生于废弃房屋的藤蔓,攀爬蔓延。

    美洲虎锋利的獠牙高高扬起,顺着她曲线优美的左臂弯曲至腋下,响尾蛇背部黑褐的斑纹布满了她纤细的腿,它蜷曲巨大的蛇尾,缠绕上她的膝盖,充满野性力量的绞杀姿势像是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骨骼,白额鹦鹉青绿的羽翼在她的一边锁骨上肆意展开,荡漾着神圣的金铜色。

    一种抽象神秘的符号在她躯体表面重复性最高,它有着圆形的外框,线条柔软,第一眼看上去好似小孩子的简笔涂鸦,细瞧又具有和谐流畅的构造规律。

    “它在玛雅语中代表着五月花,nik-te&39;,”尼克特指向自己腕骨处的铭文,大声介绍道,她的头高昂着,带着令人哭笑不得的炫耀语气,“就是我的名字啦,笨蛋。我们去柯尔要隐蔽,所以我得换个形态。”

    她举起双臂,缓缓趴伏在地,身上色彩艳丽的纹身流淌起炫目的光泽,她像蜕皮的蛇一般拱起背,轻轻扭动,一只熟悉的雪白猫咪出现在叶梓峰的视线中。

    猫咪跳上叶梓峰的肩头,尾巴尖慵懒地摆了摆,倏地直指溪流分岔口左边的小路。

    “祂们在发现我跑出去后会拿脚镣把我拴在神殿的角落,所以我们得赶紧加快速度了,不能按时回去的话,仪式结束了就没法带你出伊甸园了。”尼克特舔了舔爪子。

    “为什么要拴住你?”叶梓峰诧异地问。

    “你今日疑惑诸多啊。神祇们在那场浩劫过后就共同制定了无法收回的承诺,作为这片岛屿最后的主宰,我们会无条件驱逐外面世界的一切,同时也意味要将我们自身囚禁在此地,唯一和外界沟通的机会仅仅是残存的信徒奉上的祭品。然后你来了,虽然不知道你这样狂妄的人类是怎么从恶神的审判中存活下来的,甚至还想着颠覆造物主胡纳伯·库的权利……”皮克特斜眼打量了他几秒,胡须微微翘起,仿佛要尽力用猫咪的脸做出人类大笑的表情,“但我很喜欢你,过去你不让我太过接近,我们连交流的机会都如此稀少。祂们不希望看到我来找你,你在祂们眼里是个危险,当然,也是值得觊觎的玉石。自从……所有的神都沾染上了血腥暴力的失控阴影,我们渴望鲜血,渴望吞噬彼此的力量,觊觎你的时刻,我们亦在互相觊觎。”

    叶梓峰迟疑了一会,冷静地说:“我们一定要去柯尔吗?玉米地也没什么特别的。”

    “你怕了?我会给予你帮助的,在我的名讳下祂们至少也要掂量几分。纵使我们都很想篡夺对方的权柄,但是一般来说我们是不会动手的,我们并不残忍,叶梓峰,我们习惯在痛苦中坚忍,因而我们有与疯狂匹配的强大毅力,如果一旦开始了战争,很难看到除了两败俱伤的其他局面。”

    “不,我只是担心招惹麻烦。”

    “我只知道一条能离开伊甸的路,就在柯尔,无法绕过祂们,忍耐吧,动作放慢些,祈祷祂们不会注意到你。”

    穿过横斜的丛丛树影,视野陡然开阔,撞入一大片看不见尽头的金黄色玉米田。推开用简陋木棍搭起的篱笆,叶梓峰走入玉米地,高大的玉米杆几乎快遮住天际线,他的指腹偶尔磨蹭到玉米穗,细密的麻痒感总是逼迫他把手缩回去。

    “8月,雨季来临的时候,信徒们会用石斧砍伐树木和灌木丛,开辟出可以栽种的玉米地,再把玉米地精准分割成正方形,四角放上松散的石堆作为标记。我一般不参与这些的,我的领地在低地的恰尔图纳湖附近。”尼克特说。

    越往前走,玉米杆就大多是被人为折弯了的,它们的叶子在微风里摇曳,从整齐有序的沉默守卫变成饱满成熟到几欲枯竭的象征。

    “出口到底在哪?快点告诉我吧。”在不知道多少次费力拨开挡住道路的玉米杆后,叶梓峰忍不住催促道。

    “等太阳下山,”尼克特叫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叶梓峰的脸颊,“有点耐心,聆听玉米们的呼喊,自然的低语通过它们的摩擦传递思想。距离焚烧者点燃火焰的时间已经很近很近了。”

    白昼在缓慢地燃烧,太阳像巨兽猩红的心脏猛烈地颤动着,叶梓峰仰躺在堆积的玉米杆里,倦眼朦胧,庞大的落日在晃荡的视野中出现重叠相交的影子。当缄默的炎热散去,夜晚就将悄然显露出它冷寂的碎片,然而今天的日落貌似格外漫长与沉重。

    “将善良放在你的心底,迎接破碎的终结……没有痛苦,那会是一个安宁幸福的家园……”尼克特飘渺的声音在呼啸的北风里七零八落地闪烁,她眼眶中的鬼火静静灼烧着,滑落的泪水烫出一道刻痕,“所有的文明都会在岁月中流逝,伟大仁慈的父啊,你许诺给我们的明天在哪里呢……”

    “其实我们也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罢了,躲在地底苟延残喘……”她望着远方坠落的太阳,神色严峻地呢喃。

    尼克特转头看向叶梓峰,他已经睡着了,双眼闭合,前往睡神甜蜜的国度。

    “停下,看看我,一眼就好……”

    人类沉静地站立在树荫下,背影藏匿进清晨弥漫的薄雾深处,他慢慢像树林走去。

    “别走!”

    少年挣扎着起身,磕磕绊绊地跑起来,他使劲去伸手去抓人类的衣角,却觉得他们实在相隔太远,人类的剪影在他张开的指缝间分割成了无数份遥不可及的幻象。

    “叶梓峰!”

    听到少年喊他的名字,叶梓峰蓦地停下脚步,望着他的脸。

    “你……”

    一只手在摇晃他的身体,将他从梦魇构建的粘稠沼泽拉出来。他睁开眼,在清醒的那刻重新戴上了名为叶梓峰的面具。

    “走,”尼克特咬着他的袖子往前面扯,“仪式开始了,我们去走暗道。”

    玉米田不远处相对的两座山坡上,不知何时聚集了两群灰色的人影,祂们分别守候在不同的石碑后,像在默默等待什么。

    “太阳在13号石碑的正后方落下了,玉米地焚烧成了黑色的灰烬,恰克的雨水要来了。”尼克特叹息一声。

    云层低垂,狂风怒吼着在他们耳畔飞奔而过,盛怒的雨水驱散了大地上萦绕的呛人灰烟,带着刺骨的寒冷划过脸庞。在极速奔走的过程之中,叶梓峰用余光看清了肃立在玉米田中央的存在。

    那是一个高大的神明。他伫立在冰冷的雨幕里,阖着眼,像一个浸满了黑色潮水的梦,脸上侧开的巨大面具有着弯曲的鼻子与钩状尖牙。尖牙从面具大张的嘴里向下伸出,一个朝前、一个朝后,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滑稽感。他头上飞扬的发带打了一个优雅的结,镶嵌着玉珠、贝壳的腕带如星辰般闪耀,深蓝色的符文与图腾遍布他的皮肤,在他的下眼睑则有一道蓝色水滴图案的刺青,这使他看着像时时刻刻都在为悲悯众生而流泪一般。

    可他的举手投足又是凡人无法企及的威严,那种古老而深不可测的气息,就像他轻易召唤来的遮天黑云,就像毫不留情浇打在叶梓峰身上的瓢泼大雨,是不带任何偏爱的绝对公正,驱使所以依赖自然的生命臣服的法则。

    雨水沿着叶梓峰的眼睫滚落,一滴滴模糊了他眼中阴沉沉的世界。他用力眨了两下眼,操控调整安装在瞳孔深处的显微光学,虹膜逐渐向外发散红色的电子光束。他想要清楚窥视那个遥远的神灵。

    “不!不要去试图……”在他前方四足飞跃的皮克特扭头大喊。

    原本背对着叶梓峰的雨神恰克骤然旋身,打断了皮克特未说完的话语,他面具下那张完美的脸朝浮现出一抹梦幻的微笑,如同陡然冲破暗沉雨幕的月光般,轻柔地在叶梓峰的眼膜表面折射。在这样的笑容中,叶梓峰迅捷的动作变得迟缓,他犹疑地慢下脚步,停在原地。隔着迷蒙的雨水,恰克缓缓抬起眼睑,露出瞳孔的刹那,叶梓峰的双眸迸发出蓝色的人造血,显微光学被无形的力量轻易摧毁了,电流阻断的刺啦声在他颅骨内回荡。

    “不要试图直视神灵!”

    叶梓峰捂住流血的眼睛栽倒在地上,他的处理器不断闪过破碎的代码,皮克特担忧地瞄了他一眼,还是停下了步伐在原地等他。

    “继续领路。”叶梓峰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说道。

    他最后看向雨中的神灵,只见恰克嘴角的笑容扩大,一种邪异的疯狂在他的周围蔓延。

    “你应该庆幸你窥探的是恰克,如果死亡之神阿普切,我们就可以一起下地狱了,”皮克特嘟囔着,迈开步子跑起来,“现在,即使是这样的善神也具有了双面性的暴戾,还好你献祭了ai,否则祂是不可能放你出去的。”

    “祂知道我们要逃走?”叶梓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神情怪异,“祂不出面阻拦?”

    “你的祭品令祂们满意了,祂们会放你走,这只是一场交易。至于你的眼睛,那是对你个人的警告,你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

    他们跑出玉米地,皮克特带他来到一个椭圆形的穴口,它的外表被茂密的灌木丛覆盖,由两块扁平的石板上下遮掩着,只露出一道不平整的罅隙。皮克特立起上半身,前爪搭在石板边缘探头往里看:“就是这了,穿越通道里黑色的阴影,我们就能到达地面。把石板移开吧。”

    叶梓峰弯下腰跪在地上,把自己的身体挤了进去。在将移开的石板归位后,他们慢慢朝前挪动,潮湿阴冷的甬道越来越宽,路仍是狭窄迂回的,但叶梓峰逐渐从蜷缩手脚变成了直立行走。洞穴的墙壁和拱顶湿润粗糙,人为地斧凿出了许多怪诞离奇的浮雕,地面崎岖不平,走几步就会出现被水滴腐蚀的浅坑,为了不被绊倒,叶梓峰只好扶着石壁慢慢走。

    皮克特突然停下了,仰头注视墙壁上印刻的一句符文,用古玛雅语虔诚地念诵道:“自杀的人将上天堂……”

    她的脸颊上缓缓出现一个代表身体因腐烂而变色的黑色圆圈,墙壁也随之布满大大小小的红色手印。

    “我没想到祂们会把这些雕刻在甬道里,可能还是期望过有信徒来到此地吧。”尼克特轻轻叹了口气,这忧伤的情绪只持续了一刹那,很快她就跃过岩石上繁茂的植被,毫不留恋地走开了。

    他们陆续经过一些涂鸦了奇异壁画的墙壁,直到一座大约八十英尺的石丘遗骸阻拦他们的去路,石丘上的阶梯每层大约一英尺高,向上延伸,细碎的石砾和杂草从石阶的裂缝里冒出来。叶梓峰拾级而上,站在顶端高耸的山包眺望时,才发现通往前方大门的阶梯全毁了,变成一堆碎石残砾,只剩一棵足够粗壮的树木可以攀登。

    树木盘根错节的根须缠绕着殿门的墙角,巨大的树冠向叶梓峰所在的山丘蔓延生长,构成绿色的桥梁。皮克特在枝叶间轻巧地跳跃,她走得很稳当,不一会就到达了对面宽阔的平台。

    “小心点走,注意脚下。”她提醒道。

    叶梓峰用手臂死死抱住枝干,一点点往前爬,树冠已经非常繁茂了,但树叶间空荡荡的缝隙依旧是慑人的,如果抓住的枝条不慎脱落,脚底深不见底的空洞会让他粉身碎骨。

    在手掌接触到平台光滑的石头后,叶梓峰抓握住直角形态的边缘,想要翻身将重心从树枝转移到地面上。脚下的深渊呼啸着刮来一阵寒意彻骨的冷风,仿佛有双眼睛正在无声地凝视他,叶梓峰一惊,手中紧握的石块突然松动,带着他一起往下掉。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是什么使你发了疯,妄图揣测你没有资格了解的存在?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但好歹那个……孩子也付出了他的生命来换取你的自由,请对自己的性命珍重些吧,我不可能次次都能及时拯救你。”

    尼克特几乎是把他整个人甩到平台上的,叶梓峰的身体重量在她看来显然连一根羽毛都不如。

    “孩子?”叶梓峰挑起眉,紧盯着她说,“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别这么看着我,我对他没有感情,如果你指望我说什么好话,趁早打消。我只是觉得很有趣,你的造物在某种意义上居然和祂们有点相似,”尼克特咯咯地笑了起来,目光极尽嘲讽,“也许你会惊讶,但我们这所谓的神灵,很早以前也是和谐共处的,就算彼此敌对,也仅仅是出于万物共同定下的笼统法则,不可避免的相生相克,包括对于人类,对于我们可怜的信徒……是存在爱意的。只是这爱意在终极的目标面前显得那样脆弱,在岁月的流逝之中又被无数次篡改消磨。自然是无情的,我们也是,你的造物,或许更适合与我们为伍,如果他会活着,迟早他会放弃这个世界,不只是因为你,更是因为他无法忍受孤独的死去。”

    厌恶感从心底涌出,眼前恍恍惚惚又闪过那座栖息着蝴蝶的墓碑,叶梓峰想也不想便开口道:“他已经明白这种感受了……就算是神,也无法回溯时间。”

    “这是必然的。”尼克特微微颔首。

    恢宏的殿堂无声矗立,对立在门边的高大侧柱支撑起石质的门楣,柱台和柱头都是规整的长方体,圆柱形的柱身分别雕刻着两个人,人像的面容皆是凶恶荒诞,华丽的头饰用木头刻成骷髅的形状,羽冠上热带鸟斑斓修长的尾羽高高耸立,部分垂落到肩膀的位置。

    “阿·普切……”尼克特沉吟了几秒,嗤笑一声,“呵,连你都出来警告我了,看来你们真该早点杀死我才对。我会去地上的,然后再也不回来,你们就继续自我放逐吧,去期待那梦幻泡影般的希望从星空的彼端传来只言片语,明明深知一切让伟大的父回归的仪式不过是场笑话。自欺欺人。”

    “准备好离开这,”她扭头望着叶梓峰,伸出手推开了沉重的大门,“也做好永远不会回来的可能。我想你也没什么需要告别的了吧,这个美丽的伊甸园,只是虚妄的梦境而已。”

    上方坍塌的泥土哗啦啦滚下来,细微的光芒照在叶梓峰的脸上,他沿着阶梯向上走,每一步都踏得很郑重,当地面的第一缕风吹拂脸颊,迎接他欢欣的脚步时,四周朦胧的白光渐渐散去。

    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是无边无际的荒芜戈壁、沙漠,贫瘠却真实的土壤。

    他来到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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