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和天界神女作对的日常（14）
“那您……”赫连决眉头紧皱，不知道赫连醉什么意思。
“但既然使用了她的身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可以的。”
赫连醉接着道。
她是指凌云烈、海兰铃一事。
赫连决长叹一声。
“她自小便执拗，我常年在外，只想力所能及地给她一个安稳的所在，谁知将她送入了狼窝。”他苍老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声音里满是悲痛：“一步错，步步错。”
赫连醉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安稳的所在？”
“赫连决，都是修炼千年的狐狸，咱们没必要面对面吹聊斋。”她冷笑一声：“你忠于皇室，可以，毕竟这打下来的天下有你出的一份力。”
“但赶着自己子女、自己家族往火坑里跳，你也真的狠得下心。”
“与皇室联姻，你不知道这是掣肘你的手段？但你还是将你唯一的女儿嫁了，你只是在装傻而已。”
“整个赫连军皆是便于隐匿的黑甲，只有你一身花里胡哨、没有任何隐藏作用的银甲，上了战场就是个靶子，你也装傻。”
“皇帝草菅人命，颠倒黑白，你想也不想便替他遮掩。”
赫连醉声音越说越严厉：“但皇室从来都在忌惮你！你到底守护的是这江山，还是凌家？！”
“玩得一手助纣为虐，你还在自我美化是在效忠吗？！”
赫连决眼中掠过一丝苦涩，没有反驳。
他又何尝不知道？
他想要守护这天下，就必然要次次胜利。
他从不贪求常胜带给自己名誉，但……
“摆着副无欲无求的脸，给谁看呢？”赫连醉说话依旧不疾不徐：“你要是真的不追求功名利禄，大可在最开始就拒绝。”
“想要当一把纯粹的武器，却又毫不抗拒皇室给你的赏赐。”
“如此庞大的赫连家族，不正是那些你看不起的东西堆积起来的吗？”
“因为觉得自己不需要这些功名利禄，所以它们带来的，你都可以牺牲，是吧。”
“你的女儿也是，甚至你的整个家族都是。”
“只有你初心不改，因为你的初衷就是守护整个凌家江山。”
“反正修仙者的寿命悠久，只要江山还在，你的志向还在，一切就可以从头再来。”
赫连决脸上露出了一抹难堪与慌乱。
赫连醉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嗤笑一声：“哦，被我说破了。”
赫连决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但是，阿醉……”
他是真心希望阿醉好啊。
她是他在这个世间留下的血脉。
她有着极强的火系天赋，性格与年轻的他如出一辙。
她那么像他。
他也只想将阿醉嫁给未来的君主，好好守护凌国而已。
但原身那些痛苦的记忆，让他如何也开不了口。
“你确实爱你的女儿，但可惜，并不多。”赫连醉摇了摇头：“你知道她在城中的处境，知道她受的委屈。”
“但你又盲目地相信你的老友、你的皇帝好兄弟能护她周全，自己便在千里之外装什么也不知道。”
“发现事情过火了……”赫连醉的眼睛瞄向他的满头银发：“还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只知道整一副苍老的模样表达自己的不满。”
“就这？就这？”
“你不敢出声，皇帝就敢装傻，懂吗？”眼见着赫连决有些恼羞成怒的迹象，赫连醉冷笑一声，说出最后扎心的一句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对皇城、世家之间的暗流涌动选择视而不见，那你的女儿，你的家族，活该因为你的愚忠毁于一旦。”
赫连决怒目圆睁，身体颤抖，最终又陡然泄气。
没办法，打不过。
要是换个人这么踩他痛脚，他早就上去撕烂他的嘴了。
打不过也说不过，赫连决一脸灰败，选择沉默摆烂。
既然尊者选择了阿醉的身体，做的也是对赫连家好的事情，他没理由去阻止她。
更没必要自找事做去揭露她的身份。
这对他，甚至对国家都百害而无一利。
两人对视片刻，赫连决最终还是开口：“其实，我后悔了。”
那些在他脑海里翻涌的恨意犹如实质，分分秒秒都在动摇他原本坚定的内心。
在看到原身记忆里赫连家族轰然倒塌之后，他也并非是无动于衷。
看见自己心爱的女儿形神俱灭，爱而不得，赫连决的眼眶红了又红。
深切的疼痛如钝刀割肉般撕裂他的心脏，且他根本不怀疑这件事是假的——
他只是不说，不代表他傻。
皇帝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就在忌惮他。
要是真的有第三方势力新贵出现，更好利用，还毫无根基，他绝对相信皇帝会卸磨杀驴。
“哦，然后呢。”赫连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将原身隐匿于肉身的恨意宣泄出去之后，她感觉整个身体都轻松许多。
“我知道尊者的意思，也知道阿醉的心愿，那赫连家族从此便不会坐以待毙。此后……”赫连决沉声开口，却被赫连醉打断：“就这句话就够了。”
“什么？”赫连决迷惑。
“我只需要知道你的态度就够了。”赫连醉微微歪头：“知道你不会做我筹谋路上的绊脚石，就够了。”
“至于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我没有兴趣知道。”
她在对方怔然的眼神中转身离去：“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是没有的。”
话音一落，人已经消失。
最后一句话消散在风里：“还有，把你的样貌变回来，糟老头看着心塞。”
赫连决身体僵住，久久没有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苍老的叹息自他的胸膛中传出来。
四下无人，赫连决脸上浮现难言的痛。
-
赫连醉回去路上，等候已久的青鸟从她衣袖中钻出来，毛茸茸的脑袋上，两粒黑珍珠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醉醉姐，你这么早就暴露身份了，赫连决会不会把你抖出去啊？”
赫连醉将小鸟儿放在肩上：“他是个聪明人，今天的事情他会烂在肚子里的。”
“因为他没把握有谁能够与我匹敌，无端地招惹一个强大的存在，实在不明智。”
青鸟懵懂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干啥？”
赫连醉轻笑一声：“你难道不好奇，海兰铃提前觉醒灵力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青鸟的小眼睛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还能干啥，废了呗！”
灵力提前爆发，而且造成了如此大的破坏力，对修行者自身也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她自己没有四分五裂就不错了，但最少也是个筋脉尽碎的下场。
“而且她现在还被埋在大殿里吧，”青鸟抖了抖小翅膀，两只爪爪惬意地在赫连醉肩上蹦蹦：“肉体凡胎，内被灵力冲击，外被巨石碾压，还不死透？”
她自信满满，谁知亲爱的醉醉姐一边飞一边摇头：“猜错了。”
“？！”青鸟过于激动，以至于发出了一声鸟叫。
“去看看吧。”
两人说着，就已经接近了皇城，在城外落地。
凌国规定，入皇城不得御空飞行，否则视为对皇室的不尊。
青鸟又变成了可可爱爱的诗云小侍女一枚，跟在赫连醉身侧，两个人一时无话，朝着皇宫的方向去。
途中听到许多百姓在讨论今日皇宫内部的巨响来由，众说纷纭，人心惶惶。
还有人猜是赫连决和皇帝打起来了。
毕竟赫连家族在民间的口碑很好，希望赫连家直接问鼎皇位的人虽少，不代表没有。
赫连醉看了青鸟一眼，示意她不要去接茬，两个人从隐秘角落进入皇宫，转眼间便到了一片废墟的灵觉殿。
原本在此看热闹的王公贵族们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群驻守的守卫，神色蔫不拉几。
大概率是被那莫须有的刺客折腾得够呛，找得到会被骂失责，找不到会被骂无能。
痛苦的表情一时都写在了他们的脸上。
青鸟敏锐的鼻尖一下子就嗅出来空气中残余的雷灵力，此时在他人血肉的气味刺激之下，她忍不住打了个摆子。
“不对啊。”她传音道：“为何海兰铃身体里的雷灵力血腥气这么重？”
“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不是沾染的血气。”
见赫连醉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青鸟皱眉：“这中间是有什么玄机？”
她探出灵识去感知废墟之中的生命气息，意思也无。
但没人会觉得海兰铃就这么死了。
她身上的秘密有点多，加上是重生来的，这么死了属实憋屈。
“皇帝派人将她挖走啦。”青鸟踢了一脚瓦砾，说出一个她觉得比较合理的猜测。
毕竟海兰铃是导致凌云烈不顾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种不确定的雷点还是掌握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赫连醉摇头：“皇帝现在给凌云烈救命都来不及。”
“他要是真的将海兰铃挖走了，也不会派这么多人来守着废墟了。”
“而是让工部和御医过来收尸，打扫废墟。堂堂皇宫，最为核心的建筑之一，灵觉殿就这么成了碎砖瓦砾，还和自己儿子犯错有关，当然是越早清理，越早重建越好。”
青鸟正想习惯性地问还有谁有这种能量，能够避开一大波人将海兰铃挖走，就看见了赫连醉期待的眼神。
她才意识到赫连醉是在刻意培养她的思维。
当即住嘴，两根细细的眉毛拧起来，开始思索前因后果。
待捕捉到某个差点被忽略的片段时，青鸟眼睛一亮！
“是他们？！”
没有明说，却换来了赫连醉赞许的点头。
两个人心照不宣。
海兰铃背后的势力出手了。
是他们无声无息地给了海兰铃曾经第八重天无相妖君的天衣，甚至于有可能海兰铃的重生，都是他们一手促成的。
而他们的目的尚未可知，如果说是为了让海兰铃成功飞升——
那赫连醉也希望有个不计后果帮助自己的势力呢。
所以他们对海兰铃肯定有所图谋。
赫连醉的眼睛眯起来。
她甚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们，对“赫连醉”有所图谋。
这个“赫连醉”，指的是与她同名同姓的，在九重天万千位面上的，所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这么一想，她就不可避免地将那个神秘势力与万年前的那场大战联系起来。
为什么，偏巧海兰铃身上，是自己熟悉之人的法器？
自己先前接取任务，不知为何也总是与影魔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是所有的“赫连醉”都会遇到此等状况，还是他们……早已经盯上自己的行动轨迹了？
曾经的任务位面，那些“赫连醉”，又如何了？
收回思绪，赫连醉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希望一切只是巧合，不然整个布局，庞大得令人心惊。
青鸟伸手虚虚一探，便将海兰铃残余的灵力抓在手中。
随意捏诀，一道清晰的灵力轨迹便呈现在两人眼前。
她回头期待地看着赫连醉，就等她一声号令。
赫连醉总觉得整个事情透着一股诡异的顺遂，如果真有一个庞大势力在帮助海兰铃，这种灵力痕迹属实是低等错误中的低等错误。
但事已至此，她必须要去一探。
现在她的行动，早已与原身的愿望无关。
心中一有成算，赫连醉拉起青鸟的手，飞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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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飞行竟是花了不少时间，两个人直直地飞到接近东海陈国的边界。
等赫连醉落地，已经站在一处悬崖峭壁之上。
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其中云雾缭绕，落石无声。
整个深渊是一道极宽的裂缝，像一道微微咧开的嘴。
深渊中的黑暗凝视久了，甚至有恍惚之感。
青鸟满脸疑惑，嘟囔道：“这地方这么偏，是他们的根据地吗？”
赫连醉：“……”
她落地便发现了，这里是凌云烈曾经遇险，遇到海兰铃的地方。
也就是说。
“这悬崖下面，是海兰铃出生的小山村。”
青鸟大惊：“难道整个海兰村都是这个神秘组织？！”
“不是。”赫连醉摇头：“我并未在下面感觉到过多的灵力波动，倒是……”
“那就妥了！去找海兰铃去！”青鸟感觉自己离立功近了一大步，脸上满是兴奋。
小脚在虚空中一点，身子从崖边飞出，开始自由落体。
几息时间便坠入云雾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