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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便宜牛排;宋代厨娘;铁窗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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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的3月,苏潼青的生活中发生了四件大事。按时间顺序,一是每天打卡健身饮食的美丽群聚会因为疫情,在半年多的一拖再拖后终于成行。每礼拜一起在网上跳舞的姐姐妹妹终于在初春的植物园见面,戴着口罩,也难掩欢声笑语。二是苏潼青受邀参加一个以塑造女性柔美线条而闻名的一线高订品牌客户翻译考试,区区三四百字的翻译,苏潼青准备了两天,突击恶补了有关品牌、设计以及缝纫的历史、理论和词汇,最终考上中文首选翻译。小时候以为的长大了就再也不用考试了一点儿不对,起码对于苏潼青来说是活到老考到老,而她完全不是考试型选手。三是蹲家整一年之际,州长宣布华盛顿州所有县将在2021年3月22号一起进入安全重启复工计划四阶段的第三阶段,对于苏潼青来说最直观的就是发现经常去的商场有一天保安在揭地上各种与新冠相关的指示胶条。四是经过漫长的练习和等待,苏潼青终于在第三次腌咸鸭蛋时感受到了流油的惊喜与惊艳。黄澄澄,亮晶晶,猝不及防,代价是好几年都喝不完的二锅头和白朗姆全都消耗完。

    自从背心儿迷上各种与美食有关的频道,吃饭的时候也抱着看,睡觉之前也抱着看,而且很有代入感。苏潼青即使最发烧的年代也只不过每天刷n多菜谱而已,除了韩式裱花需要看一下过程,从来没有看过教做饭的视频,因为她没有那个耐心。看菜谱的速度自己可以控制,视频控制不了。就像遇到喜欢微信留语音的朋友,苏潼青都把语音全部转换成文字,因为文字几秒钟可以看完语音说60秒的话。背心儿看各种做饭的视频,除了偶尔自己操练一把,也时不常给苏潼青分享一些小秘方和小窍门。国内流行“妙招”这个词的时候,这边的各种“hacks”也正大行其道。就像两边差不多同时流行“氛围感”和“vibes”以及很多年前的“老酸奶”和“greekyogurt”。

    背心儿迷恋牛排有些日子了,最近发现了一个专门用便宜牛肉做牛排的频道,给苏潼青写下几个部位的名字,让她买菜的时候顺便看看。便宜是真便宜,煎出来好像也还可以,据背心儿说,虽然不如贵牛排销魂,吃起来也还好,差距并不像价格的差距那么大。苏潼青刚看过一篇妈妈发给她的文章,《见识宋朝的职业厨娘》,有点儿意思。从古至今,职业厨师都是男性居多,唯独宋朝是个例外,竟然有个专门为达官显贵提供烹饪服务的职业厨娘行业,规格高,地位高。她们的面容要友善姣好,发髻要光洁高耸,服饰要整齐干净,厨艺要娴熟精湛,此外还需要知书达理,举止有度,总之全方位优秀。她们看上去会让人误以为是大家闺秀,没有半点职业厨娘的痕迹,“容止循雅,红裙翠裳”。职业厨娘外出做饭,除了要负责采购所有原材料,各种厨具和餐具也都自备。准备过程极其挑剔,十分的原材料厨娘只需要一两分,加上精心考究的烹制,最后端上一桌珍馐美味,“馨香脆美,济楚细腻,难以尽其形容“,当然,价格也是不菲的。所以,也只有生活富裕而优雅的宋代才会出现并且成就这样的行业。苏潼青一边看文章,脑子里出现了黎飒,所有宋代职业厨娘的优点她都具备,但是又没有那么铺张浪费。材尽其用,精致健康,好吃、美丽、科学和预算实现平衡才是更优的解决方案。那个时代的风雅可以保留,还可以更进一步,如果能把所有普通材料都做出美妙滋味的,才是真的高手。

    门口一辆熟悉的黄色小面包车停下,又有一拨国内的好东西寄来,这是苏潼青最盼望的时刻——拆!快!递!今天这个包裹小,主要是上礼拜爸妈去北海,看到有卖西游记木偶的,买了一些送给正在念《西游记》的背心儿和丸子。现在这些小玩意做得真精致,形象生动,图案清晰,木制的玩偶,边边角角都很光滑。除了师徒四人,还有几个面容姣好,凹凸有致的美女:白骨精和铁扇公主,更加证明了之前曾经总结过的:妖精是女的,而且都很好看,妖怪是男的,而且都奇形怪状。

    背心儿前一阵子念《西游记》的时候,把“铁扇公主”念成“铁窗公主”,苏潼青对着这俩字儿相了半天面都不太能理解“扇”和“窗”这两个字到底长得像在哪儿了。好吧,换过来想,有时候苏潼青觉得两个英语单词长的或者发音很像,背心儿和丸子也会跳着脚地不能理解。苏潼青跟背心儿说,“铁窗“这个词在中文里更多会用到的是引申的意思——监狱,一般文艺作品用得比较多,然后就聊到jail和prison的区别,因为对应的中文都是监狱。背心儿说jail通常是指在城市里的监狱,关押时间比较短,而prison通常是指建在荒郊野外,关押时间比较长的那种。但是jail也不是看守所,因为看守所有专门的名字detentioncenter,法律程序上这俩地方也是不同的阶段。苏潼青对看守所和监狱倒是比较熟悉,在国内的时候,工作关系曾经有很多年经常跑监狱和看守所,所以对这个话题也更加有兴趣一些。苏潼青最近发现越来越喜欢跟背心儿聊天儿,因为他们之间的对话终于从无序或者毫无意义的拱火儿变成有意思的讨论,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笑点和收获。

    苏潼青从背心儿屋里出来的时候,照例端出一个盘子俩杯子,另一只手里是地上捡起来的两只袜子,这已经不错了,因为还有可能是单数。疫情回家以来,苏潼青每次进出背心儿的房间就像个roomservice(客房服务),满眼都是活儿。除了收拾屋子,每次出门都会带出一些应该放在别的地方的东西。她并不介意这些活儿,也不愿意跟孩子分得那么清楚,其实也收拾不了几年了,等到该他自己做的时候,自然就会做了。苏潼青发了个客房服务的朋友圈,说自己不但要提供服务,还得倒贴。很意外,好几个没有交集的回帖竟然完全一样:能让你进屋已经很不错了!完全超出苏潼青的期待,而且其中一个这样说的是苏潼青的中学同学,大学毕业后就在中学当老师,一直到现在的重点中学副校长,所以样本儿算是比较大了。她说中学生,尤其是高中生,特别是高中男生,都很抗拒家长进自己的房间。仔细想想,如果一进孩子的房间就是到处指责这儿乱那儿乱,命令ta马上收拾干净,坐下来就开始问成绩,讲大道理的话,可能确实不太容易营造和谐气氛,直接把天儿聊死。所以还是那句话,孩子的反应其实反映的是大人的问题。

    每年的三月下旬到四月初是西雅图的樱花时节。对于在北京生活了30年的苏潼青来说,樱花并不是她熟悉的物种。不过跟樱花关系也不大,花朵本身就不是她的强项,能叫出名字的两只手能数的过来。直到疫情开始以后跟谭越一起外出拍照,苏潼青才突然发现竟然有那么多的花,也挺好看。

    樱花时节的西雅图,柔情似水。刚刚走出浓云笼罩下漫长寒冷季节的城市,一下子被这清雅纯净的色彩所浸染。大街小巷,樱花随处可见,有的高,有的矮,有单瓣,有复瓣,枝干有力,花朵清透,远远望去,或浓或淡的粉,像雾,如烟,似云。西雅图赏樱最著名的地方当属华盛顿大学的quad,有些规模的樱花与绿地、拱门、木椅、建筑、石径以及学院气息混合在一起,舒畅大气,站在其中,又何止是赏花。社交媒体让人们的脚步更远,更深,什么犄角旮旯的景致也能被挖掘出来,所以西雅图赏樱的地方也远不止一个华大,可以在居民区,可以在湖水边,可以在小镇里,可以在城市中。也因为各种背景,所以各有各味。

    就在孩子砸在手里13个月、即使非常热爱做饭的苏潼青也被耗得要技穷的时候,2021年4月9号,他们终于回学校去上课了。当然,这是学区在漫长的观察、讨论和决策的过程后才有的结果,而且还附带了很多条件。首先,不是所有孩子或者孩子的父母都愿意孩子回学校上课,多数人疫苗还没打上,疫情依然没有结束。另外,很多人觉得再有两个半月就又放假了,已经蹲了13个月,不在乎再多蹲俩月,如果在这俩月里中了招,不划算。即使愿意回学校上课的学生也不能大家一起,为了保持安全距离,学校把愿意回学校上课的学生分成ab班,轮流去学校,这样就又稀释了一半。即使去学校上课,也是半天,因为不能在学校吃午饭。所以这么算下来,这一年,左一点儿右一点儿的,少上了很多课,即使上过的那些网课,效果也得打不少折扣。想想也没办法,谁让赶上了。

    背心儿和丸子都很想回学校上课,苏潼青从去年开始就觉得病毒虽然讨厌,但是远离正常社交对心理健康的负面影响要比病毒更加严重和深远,所以只要学校把预防措施做足,孩子戴好口罩,遵守纪律,老师和员工凡是能打疫苗的也都打了,每礼拜去上几天学是利大于弊的。汪洋虽然一直都是最谨小慎微的那一个,在这个问题上竟然跟苏潼青意见一致,非常罕见,也很意外,因为跟他一直以来的那些个“认为”都是相悖的。

    4月9号是个星期五,是背心儿和丸子重新背上小书包,高高兴兴去上学的日子。当然,高高兴兴的还有苏潼青。平时没事儿的时候,送孩子上学都是她最喜欢的一件事,更何况经历了疫情这一年多,几乎没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不求大喜,普普通通,心绪平静也是可以的,偏偏连这也做不到。其实最让人郁闷的不是现在的难受,而是看不见希望,没什么盼头儿。虽然孩子已经不再让她闹心了,可是又出现了更多更闹心的事情,总之就是不能让她好过了。

    其实昨天已经开了一天学,是另一半学生。学区考虑得还挺周到,凡是家里有两个或者以上孩子在同一所学校上学的,都安排在同一组,省的大人每天都得去学校接送。就这样,苏潼青盼望的两个孩子在初中有一年交集,莫名其妙被半路杀出来的妖魔鬼怪吃掉了大部分,只剩下两个多月,而这两个多月还给打了对折,而这打了对折的两个多月还包括一个春假。所以苏潼青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春假前的两天开学,一组上一天,然后放一个礼拜假,假期以后的一个星期所有人全部隔离在家上网课,再下个星期才又回学校开始正式的ab组回学校+居家网课。有人说这两天是为了彩排一下,有人说学区迫于来自各方的压力,能早一天是一天,因为小学早在2月份就开始回学校上课了。

    刚拐进学校园区,远远就看到一个由红蓝色气球组成的拱门立在侧门门口,那是学校家委会为了迎接学生返校做的,前两天刚在微信群里招志愿者去给气球充气。按照规定,背心儿所在的8年级学生都从这个侧门进,苏潼青踩了脚刹车,背心儿拎着电脑包和水瓶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进了门,留下苏潼青举起手机,拍了个背影。苏潼青把车往前蹭了几步,丸子下车,6年级学生从正门进,上初中都快一年了,这才第一次真正走进中学的楼。丸子很合作,走几步回个头,看苏潼青还没走,正在举着手机对着她,戴着口罩,从眼睛看应该是给了个笑脸儿。正门门口的柱子上也有一些红色和蓝色的气球,入口的地方加了栏杆,引导学生排队,有老师负责安全距离和戴好口罩。很日常的一切,今天在苏潼青,相信也是所有送孩子的大人眼里,都格外明亮可爱。

    苏潼青送完孩子回到家,看到汪洋正在开车库门,要去上班。微软总部园区在疫情期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正好借这个四处无人无车的机会大兴土木,大到有些马路要消失,很多新楼拔地而起的程度,宛若一个新城。虽然没有大面积开放,咖啡厅等公共设施也都关闭,但是疫情期间也一直有人进出办公室和实验室,不多而已。去办公室需要提前申请,等待批准才可以,因为很多是一个人一个办公室,所以距离是可以保持的。汪洋最近半年来每一俩礼拜会去一次,因为实验室不能搬回家,而且就他一个人,所以没什么问题。据他说,每次去办公室,都会看到固定几个熟悉的面孔,感觉他们是经常去。也是,如果自己有个可以去上班的地方,比家里清净的,谁不愿意恢复平静的日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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