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谋权篡位囚禁国师（十七）
纤细的手臂从腰侧攀爬至背后，藤蔓一般死死缠住他，几乎要将人嵌入血肉，温热的呼吸喷在耳侧，又急又狠，身体却还在微微发着抖
陆子吟挑在手中的灯晃了晃，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最后一丝光亮熄灭，偌大的宫殿陷入一片漆黑
半晌，漫长的黑暗中似乎是谁轻声叹了口气，摔了灯笼的手犹豫着落在女帝削瘦的肩头，轻声道：“陛下，您认错了”
“草民不是国师”
听见动静外间侍从战战兢兢的入内，手里提着的宫灯勉强照亮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粗布麻衣的少年蹲下身去，女帝宛如惊弓之鸟，下意识的握住他的肩头，五指深陷着细细发着抖，似乎只是这么一个动作，这个人都随时可能消失不见
他却只是弯下腰去，提灯的侍从款款而来，终于看见那男子另一只手里拎着的是一双鞋袜
醒来发现那人不见，慌到四处寻找生怕是一个梦境，又怕他再次逃走的人，甚至没来得及穿上鞋袜
女帝的小腿修长，只是有些太过清瘦了些，捧在手里冷的像块冰，然而线条却是极为流畅的，从小腿到脚踝再到足尖，没有一丝瑕疵，苍白的肌肤下隐约藏着浅青色的血管，赤裸的足弓莹润如玉
踩在深秋冰凉的砖石上不知是不是冷的，微微轻颤
那少年半跪在地，将女帝的足放在膝上，拿过鞋袜细致的给女帝穿好，最后又整理好了衣摆，正要起身时发现女帝的手还牢牢按在他肩头，阻止他站起
不得已，只能抬头
灯火憧憧，女帝长发如瀑凌乱披散在肩头，沿着光洁的脖颈往下，一直漫过腰身，脸色却极为苍白，瘦到近乎有些脱相，此刻低头看着他，目光沉沉，像是一滩幽深的湖水
看着竟然有些让人心生恐惧
抓在肩头的手又用了些力，花若瑾的目光仿佛燃着火，看的人让人一阵心悸
“你怎么知道孤的腿脚不好，受不得寒？”
声音森寒，陆子吟正准备解释，扣在肩上的手突然撤了去，往他脸上抓来，电光火石间陆子吟偏头险险躲开，让花若瑾扑了个空
“你怕我？”花若瑾的手缓缓攥紧，脸色也一寸一寸阴沉下来
这是个躲避的姿势，甚至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几分
“不”陆子吟垂下眼帘，“草民容貌丑陋，怕污了陛下的眼”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在空旷的大殿内甚至显得有几分讥讽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
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其中煎熬非常人所能想象
冰凉的手指在他脸颊一侧游移，一寸一寸描摹木质面具的边缘，似乎下一刻就会突然揭开来，陆子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在心里对系统咬牙切齿：“你死了？”
“还在，”系统默默给他加了个屏蔽痛觉，忧心不已，“一个月一次，这一次熬过去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痛觉暂时屏蔽，陆子吟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脸上那冰凉的手指也终于结束了折磨，撤回了去，只是悄然摩挲了一下他的唇角，有些贪恋的细细描摹他的五官
太医已经退下了，说是查不出来为什么突然晕倒，都是些废物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的晕倒？
花若瑾阖上眼冷静了许久才勉强压下心中汹涌戾气，有些眷恋的靠近无声沉睡的人
他瘦了很多，这半年里大概吃了很多苦，搜集的情报说他日子过的很是清苦
说是在半年前突然出现在一处人烟稀少的荒村里面的，对外说是饥荒逃难至此，毁了一张脸，嗓子也毁了，偶尔上山采些草药变卖过活，懂些医术，经常帮村子里的老人孩子看诊，勉强渡日
日子虽然清苦但也平淡安宁，半个月前却突然揭了皇榜北上皇城
或许，是听见了自己病重的消息
花若瑾喉咙里泛起一阵痒意，又怕吵醒人，硬生生忍住了，捂住嘴，竭力压低声音咳了两声，她眼中晦暗不知想到什么，手有些哆嗦的拿了两颗药丸服下才渐渐止住咳嗽
半年前那场大火是自己亲口让禁军放的，他那么傻，一直以为自己想烧死他，可哪怕这样他都还是愿意回来不是吗？
是自己把他逼成这样的，若是他脸上的伤是不能揭开的伤疤，那自己自然不能再伤他——哪怕自己朝思暮想，再见他一面
花若瑾死死压抑住自己揭开他面具的冲动，以极大的毅力收回手来，只是在他睡梦中贪心的摸了摸他的唇角
温热的，好好活在这个世上的人，而不是一个模糊的泡影
他还活着就好
陆子吟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在一辆马车里，花若瑾身子骨孱弱，受不得寒，马车宽敞的抵得上一个屋子，摆了一张上好的软榻和一张檀木桌，茶水点心摆在桌上，四角都用毛毯细细塞住不露一点冷气
花若瑾正在批上呈的折子 ，靠在榻上挨着他，抬眼瞥见他醒过来笔锋一顿，半日的惊惶不安仿佛是看见这人的瞬间安定下来，兴许是无意识的就弯了嘴角
“陛下，”那目光太过炽热，陆子吟下意识的避开，车窗半开着，透过缝隙能看见窗外群山大雪覆盖 ，银装素裹一片静谧，而马车正缓慢朝着群山深处而去，“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今年的第一场雪竟然在他昏睡中悄然到来
又是冬天了，大雪簌簌而落，他还有些不甚清醒，悄悄打了个哈欠，许久方才发现花若瑾正静静看着他
“困就再睡一会儿，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到了我再叫你就是，里面也早就吩咐人收拾好了，如果还是觉着困，过去可以接着休息”
“这是去郊外行宫的路上，那里有天然的温泉，爱卿知道孤畏寒怕冷，去那里过冬再合适不过，你是过来给孤看诊的大夫，跟孤一道不是应该的吗？”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相比起不久前在明光殿里阴翳偏执的模样判若两人，但陆子吟还是瞬间觉得脊背发冷
郊外行宫长公主管不到，朝臣顾及不周，文书奏折不重要的可以长公主代为决定，严重些的可以快马加鞭送来，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有马
换一个角度来想，郊外行宫与世隔绝，尤其是在大雪纷飞的时候，被困深山，除了官道没有其他出路，要出来需要备马还需要女帝亲令
像是海中的孤岛，唯一的出路被人牢牢把持
陆子吟眼神复杂，花若瑾瞧着他，眼神一刻也舍不得离开的样子，见他一言难尽的脸色亲手去倒了杯热茶喂过来，神色关切：“是醒过来不舒服？喝口茶醒醒神？”
“草民自己来就好”陆子吟半撑起身子，不敢劳烦他喂给自己，接了茶啜了一口，花若瑾脸色寒了一瞬，又极好的掩饰过去了
茶水清冽，哪怕是在动荡的马车里也没有丝毫倾洒，陆子吟喝了两口，遥遥算计着离皇城的距离，心口隐隐有些疼痛，闭目养神不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行宫建在半山腰上，以前都是秋天围猎所用，冬日启用匆忙还没来得及拾掇，大雪纷纷扬扬落满天地，天地一片莹白，唯有院墙内伸出数枝白梅，凌冽的香气扑鼻
陆子吟看的微微一怔
有人靠近了来，花若瑾肩上披了一件白色云纹的白狐披风，深若寒潭的眼在这寂静风雪里显得格外透亮，身体和脸色看着虽然都不大好，精神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你也喜欢白梅吗？”花若瑾浅浅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来，低低咳嗽了一声，“我心上人也很喜欢白梅，我为他搜罗天下珍奇品种，在这行宫里种了三年，今年好不容易才开花，你看着可喜欢？”
面上如此风轻云淡，若不是胳膊还被死死攥住陆子吟恐怕就信了
“陛下心上人当真是好福气”陆子吟嘴角抽了抽，礼貌性的夸了一句
“你喜欢就好”花若瑾自顾自的接话，眼神清亮，带着笑意看着他，温和的让身侧服侍的侍从都要忍不住落泪
这恐怕是这半年以来陛下心情最好的时候，今天突然性格大变，如此温柔体贴，看来这位大夫果然是医术高明
花若瑾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声音和煦：“这里是皇城外的深山，离皇宫足有几十里山路，今年雪下的格外大，大雪封山，山路险峻，出去不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药材跟孤说就好”
陆子吟噎了一下，也就是说不识路贸然跑出去可能会被冻死，如果非要跑出去也肯定会被抓回来
花若瑾回头看着他，声音愈发柔和，眼底却有幽幽寒芒浮现：“爱卿还有什么想对孤说的吗？”
赤裸裸的威胁
她目光灼灼，这几乎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看看这人还有什么想说的，是愤怒或者认命，恨她还是想拼命逃走？
陆子吟认真想了想，第一次迎上女帝的目光道：“陛下下次出去记得穿鞋袜”
她的腿脚，确实是受不得冻了
花若瑾愣住，呼吸都是一顿，半晌却是勾起嘴角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寒气确实消散了几分：“好，孤知道了”
手却悄然抓的更紧 ，继续问：“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跟孤说的吗？”
陆子吟微微眯起眼，风雪正急，吹进了眼里，刺的他眼底发酸，他认真想了好一会儿
“梅花很香”
系统叮咚一声：“目标仇恨值降低百分之五——高还是你高，一句话就降百分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