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
见到程楚，鄢椿的爹妈都很惊讶，低着头跪在地上的鄢椿并不知情，侍卫用双脚追在身后，跑进来说有人闯宫，鄢椿才惊讶地转身看去，看到了侧身面墙的程楚。
墙壁自然没什么好看的，程楚在侍卫们的吵闹声中转过身子，对着地上的鄢椿挥手打了个招呼。
鄢椿：“……”
在国王的命令下，侍卫们退下了，鄢椿也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
程楚将自己去了一趟集市，坐在茶摊子前把情况摸透了八九分这个事情说出来。
鄢椿也不知道怎么的，对着她爹妈一个屁不敢放，对着程楚却是胆大包天，冷冷怼她说：“你要是真清楚了，还如此轻松，只能说明你没人性。”
程楚一个眼神过去，鄢椿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
程楚在一对瞪圆的眼睛下，气定神闲，她问国王：“是你让女儿隐瞒身份去拜我为师的？”
国王对程楚很是恭敬，丝毫不觉得他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家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行礼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他先是为鄢椿致歉，又解释了为什么要让鄢椿去找她，为什么特意模糊了真实身份。
其实鄢椿是汉文名，不算欺骗，只是这个名字鲜少有人知道而已，而身份也算不得造假，只是做了一番模糊：有千万亩地，万千头牲口，的富人家，那不就是如今的国王么。
国王笑眯眯的，程楚也跟着他笑呵呵的。
这事问题不大，国王也是个周全的聪明人，程楚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了，比鄢椿那个不开窍的小孩省心又省力，程楚也懒得计较什么细节。
国王聪明，程楚也不傻，程楚问及国王是否有求与她，国王当即向程楚跪下，跪下的还有王后。
鄢椿被定住了，没法随着父母下跪，只能站着掉眼泪。
“求仙君救我万千子民一命！”
诚然，那些昨晚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百姓们了解实情不够全面，他们只知道恨，只知道害怕，却没有像一国之王这样从宏观去想，昨夜一战，死了多少人，又代表着以后会死多少人。
非但如此，莫里格现在是内忧外患，外有魔修肆意横行，内有高温侵扰，土地干旱……
程楚听到意外的天灾，不由得问起一事：“即便天灾这事求助不了修仙界，可人祸呢？更何况这祸事源于魔修！为什么你们这里深受魔修困扰却不曾求救于修仙界？最近仙魔二界达成共识一起对抗那些恶魔，你们的救星来了啊！”
哪知国王却一脸惊讶：“竟有此事？”
“你不知道这等大事，却……”
说着，程楚沉默，她突然间想明白了。
仙魔界的大事，终究只是仙魔二界才知道的，人界并不知情。
这个地方在那群魔修来之前，对仙魔毫无了解，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世间存在这样的事物。
这里本是纯粹的人界，但是魔修突然闯入，使得他们不得不奋起抗争，然后又眼睁睁看着魔修打败自己。
幸好后来遇到来这里游历的修仙者离祯，否则他们一辈子都想不到，可以求助外界的修仙者。
国王跟百姓们不一样，看问题透彻一些，他知道离祯没有骗他们，所以他派人去外界打听，打听到的是在人间名声很大的星云仙君要收徒……
所以，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样。
国王对程楚越发佩服了，因为他发现，程楚是真的把这里的情况摸了八九分！
国王正在夸赞恭维程楚，程楚眼神一瞟，看向鄢椿，那一眼，面上平淡无波，实则得意尽显。
站着不能动的鄢椿：“……”
程楚起过不要鄢椿这个徒弟的想法，还挺果断直接的呢。
可惜来了之后又看见百姓们的苦难，又看见国王的操心，她不忍心了，只当自己不是在教徒弟，而是在救一个国家。
这样的想法在跟国王的聊天里逐渐加深。
而就在程楚与国王相谈甚欢时，叶翎他们终于到了。
看到这个地方，叶翎也第一时间觉得困惑，这里与书籍记载的不同。
不过他跟程楚的路线不同，他直奔着皇宫去了。
又有一波会飞的人来，这次侍卫们学聪明，不再试图将他们打落，也不傻乎乎地追着跑，而是连忙口口相传，传入宫殿：“又有修士闯宫了！！！”
噢？
程楚想出门会会那些恶贯满盈的魔修，结果一转头，看见叶翎张着手臂，被两个六重天架着飞过来。
“……”忍笑很辛苦，可是程楚叫自己一定忍住。
其实这两人在这里看见彼此，都感到很吃惊。
程楚先说，她指着鄢椿：“新不肖徒，是这里的公主，昨晚发生了大事，所以我也来了。”
叶翎则顺便跟国王解释了自己的来历：“我是主管此次魔界作害案的人，是我派来这里看守的人向我汇报了情况。”
程楚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里会出事，竟然提前安排人来看守？”
“我跟拿本打过交道，知道她的计谋。”叶翎简单解释了一下，“这里早在她的殃害范围里，我这阵子忽然想起来上报的案件地址里没有此处，感到奇怪，便先派人来看，顺便驻守此处，守株待兔。”
程楚告诉叶翎：“可惜，昨晚不是这里受到的第一次攻击，魔修早就深入进来了。”
接下来，程楚跟国王一起将事情都说给叶翎听。
叶翎脸色并不好看，他深知这个地方的重要性，既然拿本的人早在几年前就来了，还在此处落根，那就说明……
叶翎沉声问国王：“那群魔修落地点是哪里？”
一听这话，国王脸色从不好看变得更不好看，好像难过的时候还被人捅了一刀。
他道：“是我们高原上的盐津湖边。”
从国王的表情来看，他也知道盐津湖的重要性，即便不是魔修所看中的那些点。
一听到这个湖泊的名字，叶翎的神色也凝重了几分，他道：“此事需得好好规划。”
“我刚才跟国王规划好了，我跟鄢椿一起上，应该没问题，如今你们来了，就更没问题了！”
叶翎看了自家师父一眼，摇了摇头，眼里有些无力。
“怎么？”程楚没懂，虽然对方人多，但是她破心境也不容小觑，一个打三个九重天都有可能，更别说对方没道理比拿本修为高，所以对付几个不到九重天的人，按道理讲，不需要战略。
叶翎将程楚拉过去，低头在她耳边道：“我当时是破心境，你猜我怎么会杀一个九重天差点赔上自己的命？”
从宫殿里被叶翎牵着走出来之前，程楚一直都在想叶翎这句话。
除了期间被王后提醒，顺手将鄢椿身上的法术解了。
其他人都由国王招待，叶翎跟程楚慢慢走出宫殿，来到一处空旷的楼台上，身边没有别人。
叶翎说：“我疏忽了，按被入侵五六年的时间，以及对方战况来看，很有可能这里潜伏着第二个拿本，是我忽略了这么致命的关键之处。”
“想不到你是这么善于反省的人。”
“算不上。”
“要不跟我说说我所不清楚的那些事情吧，免得我又尴尬。”
叶翎看向“吊儿郎当”的程楚，总算露出一抹笑容，只不过好像含苞花朵那样吝啬，不肯多笑出一丝弧度。
因为，其实不是很开心。
师父的“不务正业”跟“吊儿郎当”，都不过是她想让叶翎放松一些的办法，这样的她无疑是强大自信的，可也说明了叶翎的无用。
见到了叶翎那比鸟儿飞过天空的痕迹还轻浅的笑容，程楚才将话题又绕回来：“我们现在的人力，要想赢，有几分把握？”
叶翎的心沉了沉，道：“七分。”
“？”程楚觉得莫名其妙，确认道，“七分吗？”
叶翎知道她在奇怪什么，便道：“我不想死人了，我想要十分的把握。”
“我一个没跟人打过战的都知道打战不可能有十分胜率。哪怕只有七分，也不能退缩，谁说七分把握的战一定要死友军？死人多好啊，多死几个敌军！”
叶翎啼笑皆非：“看不出来你这么杀戮果决。”
程楚默了默，说得豪言壮语，其实就算是敌军，她可能也见不得那么多人死。
叶翎看出来程楚的心思，只是说了一句：“我们都不是适合打战的人。”
“那就让适合打战的人上。总不能因为心软，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我们在这里，自然不会再让哪怕多一个人死。”坚定的话语说完，叶翎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说，“我只能说说，还得靠星云仙君。”
程楚“哦”了一声：“我今天要不是追徒弟追到了这里，你准备什么时候找我做‘大事’？”
没曾想这里的情况那么严重，如果程楚没来，届时这里要开战，那他还是得请来程楚。被讨要说法了，叶翎自然有错便认，态度诚恳。
程楚眼珠子转过去看了叶翎一眼，很快又回正，去看底下的青草，神色淡淡的。
话题突然猝不及防转到风马牛不相及的方向：“叶翎，我是不是很失败？”
叶翎问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她开始犯起困来，看似十分随意道：“因为我新徒弟们不太喜欢我，他们跟傅叶不一样，傅叶跟我很亲。”
然后叶翎又听见她说：“可是我对傅叶也不好，他受了那么多苦，他命那么惨，我却救不回来他。”
这个话题很突然，每一句话都让叶翎的心房缩得紧紧的，很难受。叶翎想告诉程楚他还活着，他一点也没有责怪师父，可是他没办法告诉她。
久久，他声音显得异样：“新徒弟不喜欢你，你便不要喜欢他们，去喜欢那些喜欢你的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爱你。”
程楚轻轻笑了一下，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二人一起看着碧绿无垠的草原，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好像什么忧愁都淡忘了，又好像什么都已经深埋在心里了。
就在这里干净而暧昧的氛围里，程楚突然间说了一句：“我困了，现在就想睡……”
叶翎当即将肩膀放低，哄道：“你靠过来就可以睡了。”
程楚却摇了摇头，顶着重重的眼皮，说道：“不行，白天不能睡。”
叶翎神色变得严肃，问她这几天夜里睡不好，白天也没有补觉吗。
“没有，我怕睡着了会梦见徒弟。”
以为程楚是不想再受到疼痛，叶翎温声道：“不怕，我会尽早把症结找到的。”
程楚嘟嘴又是一阵摇头：“不可以破坏！我要看徒弟！”
“那你……”
“我是怕白天事情多，睡着梦见徒弟，万一有什么事情吵醒我，那我的梦就浪费了，又续不上。”
叶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程楚犯困的侧脸，娇憨可爱，才想起来，她只是一个十六岁大的少女而已。
过去她确实很活泼调皮，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可是自从重逢之后，程楚的眼里不再像从前那样每时每刻都闪着快乐的光彩。
他直到现在才发现，长大后的程楚不开心。